杏兒的眼閉上,笑著搖了搖頭,睜開時眼裏已是滿足,慢慢地將接下來的話盡可能說清楚:“多謝皇後娘娘能讓杏兒死個明白,今生太苦,便不奢求什麽了,隻求來世,來世倘若能有機會……杏兒願為娘娘肝腦塗地。”


    洛墨湊近著耳朵,聽到後麵這句話時反應過來正要阻攔,卻不想其早有預謀了似的,隻聽得砰地一聲碰撞之聲,隨即洛墨的側臉被噴得都是血。


    竟是後腦撞牆而亡!


    除了楞在原地的洛墨,還有連尖叫都不敢發出的荔枝,均沒想到這杏兒性情剛烈至此。


    洛墨嘴唇輕顫,半晌,才道:“吩咐下去,杏兒自裁而亡,著人好好將屍體收拾了下葬。”


    人已死,活著的人能給的好像也就這麽多了,妥善安葬、吹鑼打鼓、燒些紙錢,再也無其餘事情可做。


    “回鳳儀宮。”


    撂下這句話後,洛墨便轉身出了這間狹小的屋子,腳下步子不穩,還險些叫門檻給絆著。其後的杏兒則飛速跟上,宛如身後有著什麽東西追著,沒人有勇氣膽敢回頭多看一眼。


    幸好這地方偏僻,除偶爾內侍犯了禁如今日這般,平常根本不會有人來,也就省下了一番麻煩。


    盛夏的夜晚是溫暖的,即便大風刮過,身體也絲毫不會覺得冷,隻是有些過於涼爽罷了。


    道路兩旁的樹叢裏蟬兒時不時的叫聲使本是靜謐的夜多了幾分活力。


    此刻沒有風,可洛墨身上沒有一處能感到暖和,有如置身寒冬,指尖幾乎失去了溫度。


    即便前世心中無數苦痛,後期遭受過磨難,可畢竟是嬌生慣養主導了大部分人生,不是大家閨秀便是深宮皇後,哪裏有機會親眼目睹一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麵前撞得腦漿四溢呢?


    洛墨不是沒見過死人,但著實未曾看到過如此死法,鬢發上殘留的血一點一點向下流,滴落在了隻著薄薄一層衣服的肩膀上。


    側臉粘稠而膩,興許是凝固了吧,洛墨沒心情將它抹去,隻想走快點、走得再快一點,快點回到鳳儀宮。


    終於回來了。


    打發不斷發抖的荔枝去歇息,洛墨走進了寢殿的內室。


    宮人燒好的一桶水正正地擺在中央,冒著熱氣。


    拉開屏風,踩掉鞋子,拆掉發髻將長發散開,再褪去衣物,洛墨走上浴桶的台階然後坐了進去,感受著那種包裹周身的溫暖。


    將頭緩緩地埋到了水麵之下。


    肺部的空氣在一點一點減少,數十秒後,洛墨的呼吸加重了,終於在即將用盡的時候移出了水麵。


    頭發早已打濕,抬起手來輕輕搓洗著側臉處、鬢發處的血跡,使得其周圍小範圍內的水變紅,而後又被稀釋。


    如此往複,身子便幹淨了,可心裏頭仍是空蕩蕩的。


    其實若單純而言,僅僅死個同自己不相幹的人,即便被噴了一臉的血,以重生後洛墨的心理素質來講也不該如此。隻是透過杏兒,她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對一個人毫無保留的信任並付出,願意為其做一切事,到頭來卻被人告知你隻不過是被利用了,是一場博弈之間充當棋子的存在罷了。多麽可笑又可悲。


    或許是杏兒對於親情的執著使得她格外珍惜自己與阮紅袖之間所謂的情感,或許是被關在暗室裏簡陋的環境越發襯托杏兒之可憐,或許是其臨死前說的話很難不令人心中喟然長歎——心中仿佛堵了一塊粗糙的巨石,於心間上不來更下不去,甚至呼吸也較平日裏困難許多。


    “皇……!”


    悠長的一嗓子還沒來得及釋放就被鍾離卿的轉頭一瞥給迫得戛然終止。鍾離卿不由腹誹這小陶子真是被自己慣得不長記性,而後清了清嗓子,一揮手道:“你們都下去吧。”


    宮人陸陸續續出了,隻有一個宮女還留在原地,正是櫻桃。


    見鍾離卿向自己走來,櫻桃的兩隻手交織在一起,整個人作忸怩狀,隨即聽到了這位皇帝陛下對著自己說的第一句話。


    “秋月呢?”麵前的宮女一臉迷茫,鍾離卿這才意識到宮中除自己以外是不知道秋月是誰的,便改口道,“皇後去哪了。”


    眼前的男人足足比自己高了一頭半,與尋常高個子男人帶來的那種壓迫感不同,櫻桃心裏充盈了安全感,隻覺得後背某處一陣酥麻。


    然而鍾離卿見這宮女隻愣愣地站在原地,挑了挑眉,便轉了身,打算自己去找洛墨。


    “皇後娘娘在側殿內室裏!”


    輕聲回答了,櫻桃快步跑出了正殿,心仍在砰砰地跳,唯一的一個想法留在心田——


    他連挑眉這種登徒子氏的動作都做得如此好看!


    ……


    “秋月,秋月,”許是一天的忙碌太過勞累,鍾離卿壓根沒有思考側殿內室的用途,當然,如果思考了可能還是會進,邊喚著邊往裏走,直到他看見了一個場景,嘴邊的話還沒來得及收住,“秋……”


    洛墨倚在木桶邊上,頭微微低下,似乎是在考慮什麽事情,以至於並沒有留意到自己腋窩平齊一條線的位置往上已全部暴露在了空氣中。


    且肌膚由於在放滿了花瓣的水中浸泡不短的時間,顯得越發水嫩有光澤,在這僅僅點著一個燈燭的室內尤為突出,令人難以移開目光。


    出於正常男人的生理反應,鍾離卿咽了口口水,但目光上移到了洛墨的臉上時,總覺得那神色有點不太對勁。


    “秋月。”手掌在洛墨的臉前晃了晃。


    終於其目光有了焦點,鍾離卿正要問她發生了什麽,卻瞧見她貝齒輕啟道:“你可曾看到過人死?”


    “有,且不少。”


    洛墨認同般地點了點頭,沒再開口。


    “秋月,水已冷了,你先起來罷,莫要泡著了。”


    洛墨再次點了點頭,然後便直接從水裏站了起來。


    濕漉漉的長發披散在肩周,沒有平日裏華裳裝點的洛墨顯得清純又可人,此時的她又不似往日給鍾離卿的抗拒之感,便如一隻大夢初醒的小鹿。


    可那從頭到腳的白皙且光滑無時不刻在刺激人的視覺神經,使得某個部位蠢蠢欲動。


    仿佛是怕刺激還不夠一般。


    洛墨將長發向後一捋,然後雙臂放在身體兩側張開,一副等待穿衣的模樣。


    得了,這可真是展現到極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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