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總算消停少頃,坐在洛墨斜對側的阮紅旖起了身,然後向著太後那邊行了個半禮道:“昨日父親命府上小廝送了些酒來,紅旖總不可獨享,便尋思著拿到此處與太後和諸位姐妹一同品嚐。”


    “哦,是何種酒?”


    太後對吃食一向上心。


    隻聽阮紅旖說道:“回太後,是桑落酒。”


    這桑落酒,洛墨也隻不過是聽爹爹說過一回,並沒有嚐過,隻因此間的桑落酒釀製手法早已失傳,偶有一兩壇現世也為嗜酒成癮折大搶特搶,甚至時不時會發生爭得麵紅耳赤的現象。


    酒也不是非嚐不可,再說跟人爭搶也不是她的風格。畢竟世上美酒無數,洛墨並不認為單以自己一國之母的身份就能夠將那些個杯中之物挨個接觸到。


    她從小便有個願望,倘若有朝一日能夠獨行,便走遍大街小巷,自去尋酒來。


    這時李珂開了口:“可是那‘桑落酒香盧橘美,釣船斜係草堂開’的桑落?”


    “李嬪果然學識淵博。”阮紅旖點頭,讚了一句,然後便揮手命宮女為眾人分別倒上了一小杯。


    李珂笑了笑,然後回道:“自是不如阮嬪。”


    猶記得此二人上次在自己的鳳儀宮門口便已顯露了些微對峙的端倪,怎的到了如今不但沒能有所緩解,反而還像是加重了呢。


    洛墨在心裏琢磨著,沒說話,隻是對著那名給自己倒了個滿杯的宮女友善一笑。


    美酒在前,不痛飲一番怎算得上快活,雖然這麽一小杯不夠自己痛飲的。不過既然是難得的桑落酒,那便沒什麽關係了。


    還未入口就聞得一陣清香,湊近了淺嚐一口,隻覺回味無窮。


    突然有點想念娘親釀的酒了,香香的,醇醇的,好喝還不算,更重要的是不必擔心喝不夠。


    大昌的慣例是皇後每年有兩次可以省親的機會,四妃有一次。前世的洛墨為了維持自己賢後的名頭可是從未要求過,這一次,不說自己在京中百姓的心中威望,即便她不是,也存了要為自己而活的心思。


    什麽都想著別人,反而虧待了自己,這用話本子裏的言語來形容就是聖母。


    做什麽聖母!


    老娘真的不能再蠢下去了!


    不然別人死一次就是蠢死,而自己死了可就是蠢得不能再死了!


    洛墨在心中呐喊道。


    許是為了響應這位擁有天凰之命的人兒終於有所覺悟,就在這時,平地炸響一聲驚雷,使得在場眾人持著杯子的手都難免輕顫了一下,個別運氣不好的受了驚、手腕輕輕一抖,然後那滿杯子酒便灑了半數。


    其中尤以杜羽綾為首。


    本就情緒波動極大,正處於氣頭上,又被這驚雷一嚇,杜羽綾的動作便較旁人還要大些,於是那腿上的衣物便盡數被打濕了。


    不得不說,這人啊,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可能會噎著。


    一場鬧劇就此結束,有酒量不太好的已經微紅了臉頰,於是陸陸續續走出了壽康宮的正殿。


    雪雨交加著落在肩頭,起初還會好耐心地抬手拂去,久而久之也就不作理會了。


    “呀,竟是下雪了。”


    羅婧驚呼一聲,進而環著自己的肚子,思索半晌又走回了壽康宮去。應是找太後尋求庇護去了。


    眾妃嬪沒有羅婧那般需要格外注意的,又不願在太後的眼皮子底下惹嫌,頭上紛紛撐起了傘。好在風不大,不然又得是一場狼狽。


    此時路滑,便沒有必要再乘輦,洛墨正要與青提走時,見那方柳雲瑛身旁的宮女蘋果哭喪個臉,躬著個身子,口中喊著‘奴婢疏忽’。


    哦,原是忘帶了傘,於是洛墨揚了揚手,喚道:“婉姬妹妹,不久前才痊愈了,莫要再淋著,到這兒來。”


    柳雲瑛本想下意識拒絕,然後在聽懂了洛墨話中之意後微微一笑,頷首道:“那便謝過姐姐了。”


    便不理會她那仍道歉著的宮女蘋果,獨自走到了洛墨的傘下。


    一把傘能有多大,不過是堪堪容得下二人,青提退後一步,將手中的傘柄往前遞了遞。這麽一來,不僅青提自己滿身都落上了雨雪,涼涼的物事也順著抬起的袖口入了內裏,激得她打了個哆嗦。


    便是長年練武強身,可總歸是個細皮嫩肉的女兒家。


    好在柳雲瑛是個識趣的,轉頭對青提道:“青提姑娘,我來。”


    然後便由柳雲瑛撐著傘了。


    對於青提受淋,洛墨起初也是不情願的,但一月到頭難得有此不易被人所留意的機會——李珂已主動暴露了,而柳雲瑛目前來講可以作為暗棋,既是暗棋,則不應被發現有所關聯。正思索著,在瞥見路尾身影時放下了心。


    送傘的來了。


    “青提姐姐,傘。”


    小那人跑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你又來作甚,我已說過不需要了。”青提卻沒接,而是皺著眉。


    即使已經不是一兩次被拒絕,可小陶子對著青提仍然無法發揮自己一貫的厚臉皮,站在原地囁嚅起來,半天沒說出來什麽話。那傘也不打,僅在手裏攥著,仿佛青提不接他便不走。


    瞧見陶子不甚濃厚的眉毛上掛了雪片,手背也被凍得有些發紫,鑒於其對鳳儀宮一向不錯,洛墨便開口道:“青提,既是陶子一片好意,你便接了吧。”


    之所以洛墨會多這麽一句嘴,還是念起前世每每青提陪著自己出行遇見下雨下雪,便總有小陶子出現送傘。換作旁的女子,準要接了先讓自己暖和了再說,可青提不是,打定了主意拒絕好心便不會給一絲希望。


    關於青提對陶子,說不上討厭,也說不上不討厭。若討厭吧,也不會在小陶子被其他宮的宮人圍著走不脫時站出去,若不討厭吧,那為何人家送了傘也不接呢,洛墨搞不明白,隻道是青提不習慣接受來自異性的好意。


    陶子這一根筋,前世正是因為青提不接傘,然後傻乎乎任誰說也不走地隨著自己四人走了一路,回承乾宮便害了不輕的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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