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某位少爺於北地攆羊攆得不亦樂乎,後方追逐著的小廝身後拉個車也追逐得不亦樂乎,時光便日複一日地流逝了,一直到羊兒由於某種原因不得不上了車。


    一是因著出了北地再無那般豐茂的草,二則是因為孰人的鼻子發生了問題。


    “阿切!”


    “哎喲少爺,我說您就把這布蒙在臉上罷,就薄薄一層,這等時節也出不了什麽汗……”小廝手裏拿著個絲絹吆喝道,直似個耐心哄娃的老媽子。


    但很快,小廝話還沒說完就被他家少爺不耐煩地給打斷了:“本少爺都說了不蒙,不蒙,跟個娘們似的像什麽樣子。”


    “反正那位也常說您似個娘們,馬上就要見到了,像不像娘們又有什麽區別嘛。”小廝低聲嘀咕著,然後看見自家少爺蹭地一下扭過頭殺氣騰騰地看向自己,當即捂住了嘴,然後轉移話題般指了指一旁小攤上擺著的蒙麵巾。


    “少爺,這個不錯啊!低調而有內涵,正符合您的氣質!”小廝說著就要下馬去買一條來,不想前方的少爺撂下一句你喜歡就自己戴著罷,然後便策馬跑遠了。


    “少爺,您等等阿風啊!”小廝欲哭無淚。


    是了,這一主一仆每日便是這麽過來的,一個追,一個趕,倒也不厭其煩。當然不厭其煩這四個字是對於小廝阿風的,而他家少爺並不這麽認為,並時不時想著若不是要阿風給他趕那兩隻討厭的羊,他早就跑遠了。


    此刻二人正到了某邊陲小鎮。


    一連數天北地的荒涼日子好不容易過去,嘴巴裏都淡得全是草味,好不容易瞥見地平線出現個疑似建築的黑點,忙馬不停蹄地進了去。


    誰曾料,隻不過是從一個不毛之地到了另一個不毛之地,這鎮裏頭除了肉包子就是餛飩,除此之外竟再無旁的肉食了。這很詭異,沒錯,但卻實實在在地發生了。


    並且短短兩天時間,這個說兩句話就要打噴嚏的人在這邊陲小鎮已有了很大的知名度,幾乎是但凡上過街的都會對此人有所耳聞。


    實在他那天的話太過於讓人印象深刻了。


    “掌櫃,我跟你……阿切!我跟你說啊,這菜……阿切!沒有肉,阿切!沒有肉是不行……阿切的!沒有肉的菜是阿切!沒有肉的菜是沒有靈魂的!”


    說不了幾個字就一個阿切。


    使得其本來嚴肅的表情都出現了一絲裂縫,更別說配上那頗具個人特色的娃娃音了,以至於到最後,小廝都不敢看對麵跟自家公子理論的掌櫃,直接捂著臉不再抬頭了。


    丟人,太丟人了。


    本來自家公子的嗓音就不適合與人長篇大論地爭執,那邊掌櫃本來怒氣衝衝地看著這位不知來頭的、隨手一拍就將自家客棧新換的桌麵給拍了個裂痕的人,結果待其一開口,什麽爭執的話也不想說了,憋著笑不住點頭。


    當然,飯菜原來該什麽樣還是什麽樣,不會因為一個外來者的短短幾句就改變了,那可是本地的風俗。


    “少爺,咱就吃餛飩吧,再少也是肉不是?”


    好不容易追上了自家少爺,小廝看著一旁餛飩攤上冒著的騰騰熱氣,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吃就吃吧,”那人說完話,便下了馬,把韁繩往小廝方向一丟,在餛飩攤上找了個位子坐下,隨即又像想起來什麽似的揚聲道,“把那兩隻羊牽遠點!”


    “好嘞。”


    一口應下,未多時,小廝便走了回來,瞧見自家少爺用力地揉了揉鼻子不禁暗覺好笑。


    起初買了羊還好說,坐在馬上或者偶爾下來走走,見羊將跑遠了拿鞭子輕輕一甩便也是了,可架不住甩久了,難免會有些許羊毛飄回來。且冷不丁換了地方,一向熟悉的環境不再、綠草也沒有先前的好,羊便掉毛了。


    偏偏自家少爺還是個對羊毛過敏的。


    說讓把絲絹掛在而後,也就遮住了鼻子不會再打噴嚏,可誰讓少爺不肯呢,哎,可真是難伺候。小廝心中想到。


    “阿風,你好好的傻笑什麽?”


    小廝一驚,回過神來,忙接道:“沒什麽,沒什麽,少爺您看錯了……哎呀!餛飩來了,您快嚐嚐好不好吃。”


    剛出鍋的一碗餛飩正被攤主小心端著送到了桌子上,那人便不再糾結一向表現怪異的小廝,拈起了擱在碗邊的勺子,用勺子把湯表麵的小菜輕輕撇了撇,然後才放心地舀起一隻光溜的餛飩。


    雖說腹中已極其空蕩了,那人卻仍不肯吃,非要讓餛飩在勺子裏頭翻滾過數遍才行。


    這麽個時間,小廝的餛飩都被攤主端上來了。小廝也不講究這個那個,隻道自己饑餓得緊,將餛飩攪了攪便將其中一個不斷冒著熱氣的送進了嘴裏。


    嘶——


    即使被燙得直噓嘴,小廝也不舍得吐了,當即梗著脖子將嘴唇圍成個圓形,嘴裏不斷往外吐著熱氣,簡直就跟個剛續了新柴的煙囪一般。


    “瞧你那一副沒出息的樣兒。”那人不由得撇撇嘴,吐槽道。


    “少爺,這您就不懂了,這樣吃餛飩才好吃呢。”小廝一臉得意。


    那人明顯不太信,看了一眼小廝被燙紅的嘴,腹誹道準是腦子也被燙傻了,不然怎麽會有人明知會被燙還這麽做,遂道:“騙誰呢你。”


    “哎,少爺,您試試就知道了。”


    小廝閑適地搖了搖頭,似是篤定自家少爺一定會嚐試一番,又接連以剛才那種方法吃下了幾個餛飩,沒過多久,那一大碗餛飩就見了底。


    小廝還意猶未盡地將剩下的湯都給喝了,又惹得自家少爺噓聲一片。


    “少爺您且吃,我去看看羊。”


    末了,小廝看著自家少爺一笑,便起了身,拍拍有些酸麻的大腿,先到攤主那邊把賬結了才回頭看了一眼作沉思狀的自家少爺,終於走向了他安置羊與車的地方。


    而他家少爺則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拿著勺,皺個眉與那碗餛飩麵對麵地保持不動。


    若此時有人接近,耳朵好使的興許還能聽到他的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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