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鍾離卿並沒有去上早朝,而是躺在洛墨身畔,一手撐著頭,一手卷起她細軟的頭發。


    墨色的眸子是那般深沉而專注,宛若一汪桃水神潭,叫人見了便要不由自主地傾注所有目光。


    “恩……鍾離卿,你要去何處?“


    伊人嚶嚀一聲,似是醒轉,而那眼皮子仍是未睜開的,顯然處於夢囈狀態。


    極少看到自家秋月如此,鍾離卿來了興致,就那般認真地等著,隻想要聽一聽,自家秋月下一句話要說甚麽。


    “……能不能,不要丟下我?“


    後麵的這句,卻是使得鍾離卿登時陷入了沉默之中,眸子裏蓄滿的星點仿佛也因此而黯淡了不少。


    以至於,直到洛墨真個醒轉過來,拿手在鍾離卿眼前晃來又晃了去,鍾離卿細密的睫毛方抖了抖。


    “鍾離卿,今兒個怎的不去上朝?“洛墨不解地問道。


    二人成婚以來,無論前生還是後世,無論如膠似漆還是陷入冷戰,洛墨都未曾見過一次鍾離卿不去上朝,故而,經了這麽一遭,覺得詫異也是正常的。


    “哦?“洛墨接了一句,然後注視著他,“想要看我何時不能看,為何偏偏在這等子時候。說罷,你可是有何事?“


    鍾離卿笑著答道:“哪裏會有甚麽事,瞧著我家秋月的容顏一時間無法自拔耳。“


    洛墨這回沒接話,眼睛還是瞅著他,而此時鍾離卿已經半坐起了身,順道將洛墨不意間溜到他身上的發撥弄了回去,而後才道:


    “秋月,我有件事,想了想須同你說過。“


    “恩。“洛墨應道。


    “近日大昌周邊生了不少事端,雖始終處於蟄伏狀態,然而終究稱的是隱患一類,涉及勢力又盤根錯節,我唯有親自前往處置。“


    “我也說不上需得多長時間,少則一月,多則半年,如有變數興許還要更多。“


    “所以……“


    “所以你想說,最近不能常來鳳儀宮看我了麽?“難得見鍾離卿躊躇的模樣,洛墨心知他很是在意自己的感受,也沒繞彎子,直接接了他的話。


    鍾離卿點了點頭。


    “無妨,你若有要事在身,徑自去處置便可,“洛墨給予了極大的支持與理解,而後才補充道,“隻是每隔一段時間都來瞧瞧阿彥。“


    “好。“


    於是從那日用過早膳伊始,洛墨便再也沒有同鍾離卿說過話了,偶爾瞥見個背影也是匆匆忙忙的。


    而她,則依舊擔任起了幕後批改折子的重任。


    偶爾鍾離卿哪怕不在,她能夠依著熟悉到世間之人沒誰再熟悉的鍾離卿的字跡來以假亂真,悄然坐到承乾宮後頭鍾離卿為她備下的塌,一埋頭便是整整數個時辰。


    起初算是有點難以適應,坐著坐著便覺腰麻了,等後來時間久了,也就無所謂了。


    這時候的洛墨才明白,鍾離卿對於此事,並非不懂,相反感觸也是極其清晰,然而如山的重擔並不允許他稍事喘息罷了。


    幾月後。


    永泰三年,帝布詔令,請後洛氏於鳳儀遷至承乾,置塌,設案,予全權批改奏章,並,允聽政在旁,命世可稱輔帝。


    說實話,剛收到詔令的洛墨也挺懵逼的,怎麽批了幾個月的折子,自己就成了什麽勞什子輔帝,聽起來還很厲害的樣子。


    起初也尋思著等哪天有空去找鍾離卿說道一番,然而總也見不著,慢慢也就忘卻了。


    畢竟,對於目前的她而言,政務與阿彥就是生活的全部了。


    後宮偶有小魚蹦躂,但也翻騰不了多久,一是洛墨深知裴若和李珂會幫襯於她,二是自打自己多了個輔帝的名頭,位分低的妃嬪見了自己根本不敢抬頭。


    也是,從前都是女人,如今……好吧如今也都是女人。


    隻不過所處的層次就完全是兩種了,也沒什麽可再行令人糾結的。


    金色的鳳袍被宮中繡娘討好似的紋上了繁複的花紋,雖是不甚在意,而打心眼裏仍是歡喜著那些個簡約的,倒也始終沒再命人做上甚麽改動。


    妝容精致了,氣場強大了,閑暇成為了一種奢望。


    不過,為了能有個太平的天下,一切的犧牲也算不上什麽。


    好在兒子沒再養殘。


    有那麽幾個刹那,洛墨覺得,老天把自己放回來重活,就是為了讓自己體驗一番前世鍾離卿所走過的路,如此方能切實地來一個感同身受。


    雖說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


    近幾日鍾離卿不止是早出晚歸,常常是洛墨在早朝上聽大臣們匯報到一半兒,鍾離卿的身影才會出現。


    麵容疲倦,言語緘默。


    隻有必要的時候才會聽他說上那麽一兩個字,然後就重新歸於平靜。


    前兒個陶子來尋青提,不是為了送傘,而是意欲通過青提來提醒娘娘,最近承乾宮的後園裏,出現了一名新客人。


    洛墨沒當回事,直到某日,不經意間撞見了。


    雖說鍾離卿說過了承乾宮的每一處都是屬於洛墨的,然而每每到須得睡眠時,洛墨還是會回到自己的鳳儀宮,從不例外。


    可能是因為鳳儀宮裏有萌萌的湯圓,也可能是沒有鍾離卿氣息加持的龍涎香是那般陌生。洛墨自己如是思考著。


    不過今日,用過膳的洛墨覺著分外疲憊。


    且興許由於近來沒怎麽好好休息,用膳也沒多少胃口,導致月事幾乎沒怎麽來。尋已成了副院的李顯開了幾副補氣血的方子,喝下便在承乾宮的後殿歇下了。


    待醒轉了,即便說不上是多麽精力充沛,但精神總算恢複了不少。


    由後殿,穿過回廊,一路經重重殿宇,入正殿前也不知怎麽的,洛墨鬼使神差般往寢殿的方向瞧了一眼。


    暗色的衣角,隨風一飄一飄。


    咦,這等時辰承乾宮不應有宮人才對。這是洛墨的習慣,也是鍾離卿的習慣,除必要傳詔外,寢宮周圍是不會有旁人的,也算是給自己留有私人的空間。


    但是偏偏,


    洛墨在這兒瞧見了人。


    “什麽人?“洛墨冷聲道。


    話音未落,隱沒於牆壁邊緣的衣角不見了,承乾宮仿佛恢複了先前的風平浪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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