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五,淩晨三點左右。


    四下寂靜的空間裏,響起了一道突兀的手機短信鈴聲。


    聞聲,徹夜失眠的栗梽,不過瞬間便條件反射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對麵的主臥,隱隱約約有交談聲傳來——


    “大大,什麽聲音?”


    “好像是手機有短信進來吧,你睡,我看看。”


    “你怎麽沒關靜音啊,大半夜的擾人睡覺……”


    緊接著安靜了幾秒,隨即——


    “老大,你快起來,快!”


    “吵什麽?不是騷擾短信嗎?”


    “不是,不是啊,是……”


    栗爸激動得說不出話了,盯著手機屏幕直接笑了起來。


    栗媽媽開了床頭燈,從床上爬了起來,毫不客氣地抬手就給了丈夫一拳,“你笑什麽!不怕影響你閨女睡覺?”


    妻子的拳頭砸在身上不痛不癢的,但她的話卻是令栗爸頃刻間收住了笑意。


    緩了緩,他壓低聲音,“哦對,怪我怪我,我忘了,咱閨女還在睡覺呢。”


    栗媽媽惺忪著迷糊的睡眼,撇了丈夫的手機一眼,不過因著光線原因,她什麽都沒看見,“什麽短信,讓你高興成這樣?”


    栗爸不複剛剛的激動,漸漸淡定下來,將喜悅都壓在了心裏,還故意跟妻子賣起了關子,“你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


    栗媽媽微微蹙眉,在腦子裏將各種節日、紀念日,以及特殊日子過了一遍,一時也沒想通丈夫口中顯得有些特殊的日子是什麽日子。


    看著妻子滿臉疑惑的樣子,栗爸忍不住笑,“我看你啊,是睡蒙了,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


    “你才睡蒙了!”栗媽媽下意識的嗔道,隨即好像想起了什麽,眼睛瞪大了些,“你說的是高考出成……”


    她的績字還沒說出口,房門那邊,有人砰地一聲推開了門,語氣略顯急促,“爸爸,媽,是成績出來了嗎?”


    夫妻倆懵了兩秒,旋即在床頭燈微弱的燈光下雙雙朝聲源望去,而來人,不是他們的寶貝女兒還能是誰?


    栗媽媽率先掀了夏涼被下床,往房門口走去,同時開了房間裏的燈,寬敞的主臥裏瞬間亮堂了起來。


    她也得以看清了女兒,竟是拖鞋都沒有穿,還有細微的喘氣聲,像是疾步過來的。


    “沒睡著?”


    栗梽現在一心關心著高考成績的事情,無心感歎她老媽驚人的洞察力,老老實實的點頭,“嗯,失眠了,怎麽也睡不著。”


    看著女兒眼睛裏的血絲,栗媽媽的心頭瞬間湧上來一股心疼,想到自己也還沒有來得及看女兒的高考成績,她在心裏暗下決心,無論女兒的成績如何,她都不會對女兒發脾氣。


    還記得高考前一個月的某天,她因為發現了女兒偷偷的織圍脖,而對女兒發脾氣了,母女倆為此僵了好幾天。


    如今想來,她悔不當初。


    她知道自己衝動了,也知道女兒那段時間是真的很認真、很辛苦……她都看在眼裏。


    察覺到老媽的失神,栗梽突然害怕起來,心想不會是她考得很爛吧?


    思及此,她連忙試探性的叫了一聲,“媽?我……”


    “哦,沒事兒,你爸爸說是招生考試院的信息,成績出來了,媽也還沒來得及看呢,我們一起看,嗯?”


    栗媽媽收了收自己的心緒,拉著女兒往床邊去,栗梽有點搞不清狀況了,隻是愣愣的隨著她老媽的步伐。


    原本滿是期待,可越近栗梽越慫了,腳步頓在了離床鋪一米外的地方。


    “爸爸,我不看了,你跟我說吧,我…我考了多少。”


    她的尾音顫抖,若仔細看,便可發現她其實全身都在顫抖。


    牽著她的栗媽媽自是察覺了,心中不免又是一動。


    忽的,她想到丈夫方才爽朗的笑聲,眼睛一亮,“你爸剛剛可高興了,別擔心,肯定考得不差,說不定還超常發揮了呢。”


    自家老媽安慰性的話語回蕩在耳畔,栗梽卻還是止不住的緊張,下意識的鄙夷自己,“媽,超常發揮一般是不會發生在你女兒身上的。”


    緘默了好久,等待著妻女過來看成績的栗爸實在看不下去了,“怎麽不會?沒想到我們小梽是這麽的不自信啊?”


    栗梽的眼睛眨呀眨呀,腦子卡殼,愣是沒明白過來她老爸的弦外之音。


    還是栗媽媽緊了緊拉著她的手,笑了笑,“傻了?你爸爸的意思還沒懂?他的意思就是,你考得不差,這丫頭!”


    栗梽啊了一聲,緊接著瞳孔放大,一個闊步躍至栗爸跟前,“爸爸,媽說的是真的嗎?我看我看,我要看我考了多少分!”


    不等栗爸回話,栗梽已經手忙腳亂地一把抓過了手機,而後目光死死的鎖在屏幕上。


    沒一會兒,整個房間都是她的尖叫聲。


    “啊!啊啊啊!”


    栗媽媽坐在床沿,望著丈夫一臉無奈,“你閨女這是什麽情況?她到底考了多少分?”


    栗爸笑,眼角笑出了皺紋,但此時,就連那皺紋看起來都是如此的令人興奮,“我們閨女,總分569分。”


    “真的?!”栗媽媽猛的抓住了丈夫的手臂。


    力道之大,抓得栗爸有些疼。


    不過他沒有表現出來,也沒有拉開妻子的手,他知道她需要一個宣泄喜悅的出口。


    他含著笑,對妻子點了點頭。


    栗媽媽在確定自己沒有聽錯沒有看錯之後,終是能理解了丈夫之前壓製不住的的笑聲,還有此刻還處於狂喜之中的女兒。


    栗梽在房間裏來回踱步了好半天,這會兒可算是想到要跟她老媽分享喜悅了,“媽,我考了569分,569呀!我好開心啊!”


    本就很感性的栗媽媽喜極而泣,“嗯,媽知道了,媽知道……”


    看到自家老媽哭了,栗梽一下子有點慌,蹲在她跟前,伸手去擦她的眼淚。


    “媽,你別哭,你別哭呀。”說著說著,她自己也控製不住的想哭了。


    栗爸欠身過來擁住了邊笑邊哭的一大一小,“小梽,你媽媽這是喜極而泣。”


    栗媽媽窩在丈夫懷裏一個勁的點頭,栗梽仰起頭來看了看老爸老媽,然後緊緊的抱住了兩人。


    *


    回到房間,栗梽怎麽也睡不著,便拿出了枕頭下的手機。


    這是她哥哥在高考結束後就給她買的,是國內口碑極佳的牌子,女款,顏色皓月銀。


    手機她上手了很多天,一切功能早已摸清,各個軟件在桌麵的位置也早就爛熟於心,可以說閉著眼睛都能找到qq之類的常用軟件。


    當然,她還是睜著眼睛打開了微信。


    可是一打開,她猶豫了,想著這個點大家都在休息,她這麽發消息過去好像有點不妥……


    但,當她看到微信消息頁麵,第一欄的群聊消息不停的冒出來的時候,她驚了。


    原來失眠的不止她一個啊。


    她笑了笑,點進去大致瀏覽了一下他們的聊天內容,知道他們都收到了短信,知道了自己的高考成績。


    讀完最新一條群消息,她正打算冒個泡,確是有人艾特她了,是劉心卉。


    這微信群還是心卉拉她進的呢,她也是進去了才知道群裏八個人,她是最後一個進去的。


    劉心卉:@栗梽你睡沒?沒睡出來聊天呀!


    她這麽一艾特,蔡姊嫻也跟著喊她。


    蔡姊嫻:對啊!梽兒,你要是沒睡就出來,別窺屏哦。


    栗梽有種被蔡姊嫻說穿了的心虛,忙伸指輸入了幾句話回她們。


    栗梽:我沒睡,剛看見。


    劉心卉:果真沒睡啊!【呲牙】


    蔡姊嫻:你就老實說吧,剛剛是不是窺屏呢?【斜眼笑】


    李括:呀!栗梽來了啊!


    這邊,李括發完就忙不迭地對身旁的人道:“小表叔,栗梽上線了,你確定不一起聊聊?”


    某人從頭到尾沒有看李括,隻是慢條斯理地拿起了床頭櫃上的手機。


    施哲然:熬夜傷身,大家早些休息。


    看到了他發的消息的李括:“……”他小表叔怕不是要提醒大家早些休息,而是要提醒栗梽那姑娘吧?


    不然他之前為何不發聲,偏偏栗梽一出來,他就……嘻嘻嘻。


    縱然李括早就知道他小表叔的心思了,但意識到這一點他還是抑製不住的心奮,這就跟八卦記者拍到了猛料一樣。


    視線撇了撇他小表叔,他迅速發了一條消息出去。


    李括:施哲然同學,今天日子特殊啊!難得大家都失眠了,嗨一晚上不要緊的【微笑jpg】


    王樂新:對啊對啊,這都要四點了,還有一個多小時天就亮了,睡也睡不了多久了。


    許浩:說的是,反正我是睡不著,然哥睡了?


    許浩偏頭看施哲然,剛好撞進對方深邃的眸子裏,他一下子慫了,“小表叔,我…我就是隨口一說,沒想到他們都…都……”


    施哲然別開視線,落在手機屏幕上。


    施哲然:沒有,睡不著。


    許浩:哎呀,然哥竟然也失眠了啊!


    施哲然很無語,他失眠這麽讓人高興?


    王樂新:我其實比較好奇施哲然同學的分數啊,雖然早知一定不低,但還是很…【期待jpg】


    蔡姊嫻:加一


    劉心卉:加一


    許浩:加一


    施哲然握著手機好一陣緘默:“……”


    群裏八個人,除了當事人施哲然,早已知道答案的李括,還有故作淡定的栗梽,以及本就還算淡定的郝聰沒有一個勁的起哄。


    許浩:咦,我然哥呢?


    蔡姊嫻:下線睡覺去了?


    ……


    李括見他小表叔久久不發聲,再看看已然炸開了鍋的微信群,想也沒想的就替他小表叔回答了。


    李括:他總分719啊!快【撒花】【鞭炮】點起來!


    許浩:啊!然哥威武!【鼓掌】


    蔡姊嫻:@李括你怎麽會知道?


    劉心卉:對呀,你怎麽知道的?【奇怪jpg】


    栗梽:【疑惑】


    王樂新:是啊,括哥,你怎麽知道?你瞎說的?


    李括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扶額,瞎說你妹啊瞎說!


    不過,話說他和施哲然的關係要不要借此公開呢?


    想了想,他覺得還是征求一下他小表叔的意見吧,“小表叔,要不我把我們的關係說了?”


    施哲然聞言,抬眸看他,“我什麽時候有說過不讓你說嗎?嗯?”


    李括被噎住了,好像一直以來,沒打算讓人知道兩人關係的從來都是他自己……


    突然,李括很想看看群裏的人知道他們的關係後的反應,於是——


    李括:咳,那個,不瞞你們說,施哲然同學是我小表叔,嗯,我是他大表侄。


    許浩:括少,你開玩笑吧!


    蔡姊嫻:一點也不好笑,下一個。


    劉心卉:就是,這是我今年聽過的最冷的笑話了。


    王樂新:括哥,你這玩笑是不是開大了?


    栗梽望著手機,沒有發消息,確是在心裏思索著李括話的真假,別看群裏蔡蔡他們都不信,但她好像是信的,隻因為隨著兩人關係的曝光,她想通了之前很多的‘巧合’。


    另一邊,李括內心裏是一萬匹草泥馬在馳騁。


    他特麽的像是在開玩笑嗎?!


    這都是一群什麽人呐?他跟他小表叔差別有那麽大嗎?以至於他們那麽難以相信他們是親戚關係?


    施哲然不用看都知道他大表侄現在心情很不好,畢竟吃了癟,不著痕跡的笑了笑,他在群裏承認了某人的身份。


    施哲然:他沒有開玩笑,我們的確是叔侄關係,親的。


    他這麽一說,群裏立即又炸開了,場麵一度很亂。


    不過基本上都是那六個人在聊,栗梽和施哲然沒怎麽說話,倒像是很有默契的隻是靜靜的看著他們嗨聊。


    栗梽這邊,她猶豫了好半天,終是點開了施哲然的頭像,加了他好友。


    施哲然沒想到栗梽會在這時候加他,意外之餘,他連忙點了同意。


    除卻欣喜,或許他自己都未曾察覺,他的動作裏竟還帶著一絲慌亂與急迫,就像是耽誤了一秒鍾就會錯過了她似的。


    他的沉穩睿智唯獨在麵對她的時候,輕易的便可土崩瓦解。


    栗梽自點了加施哲然為好友之後,視線就沒離開過手機屏幕,眼睛更是不曾眨一下,她同樣也沒想到他會同意的這麽快。


    她好長一段時間心情莫名激動得難以附加,愣愣的拿著手機,也忘記了給他發消息。


    那邊,施哲然斟酌了下,還是先給她發了。


    施哲然:還沒有睡嗎?


    手機振動了一下,掉到了夏涼被上,栗梽紛亂的心緒也因此被拉回。


    她幾乎是撲過去拿起的手機,然後慌忙打字給他回消息,生怕她會錯過他的消息。


    栗梽:沒有,睡不著,天要亮了,晚上再睡。


    施哲然:嗯,我也是這麽想的。


    栗梽愣了愣,她發覺她的心跳在她看到也那個字的時候,猛烈的跳動了一下。


    驀地,她想到了正事,還有她最先就想跟他說的事。


    栗梽:圍脖我織好了,什麽時候給你?


    施哲然:什麽時候都可以。


    栗梽:那就今天吧,我帶到學校去,今天出成績,老師說要去學校,別忘了。


    施哲然:好,我知道。


    後來,兩人誰也沒再說話,直到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施哲然給栗梽發來了一句話。


    施哲然:栗梽同學,早安。


    栗梽看著他發來的消息笑了,而後她走到床邊拉開窗簾,望向了初升的驕陽,靈動的大眼睛含笑含俏。


    收回視線,她回了他。


    栗梽:施哲然同學,早安。


    彼時,同樣站在窗邊的施哲然像是能通過手機感覺到她的歡欣一樣。


    他望著窗外無聲笑了,嘴角揚起的弧度,勾勒出了這個清晨最醉人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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