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花迎一眾人剛剛出了如森羅地獄般陰寒的地牢,尚未感受到人世的溫暖,就為突然出現的血色漩渦所震驚。


    聯想到剛剛地牢內發生的異狀,眾人也知秦君那邊應有變故,來不及多休整,便疾步往正院中趕。


    但沒走兩步,就見赤色蒼鷹攪翻漩渦,化虹飛入花家。


    怔愣片刻後,再次起步,又見秦君與妖隱挪移到蒼穹之上,展開激戰。


    或許也算不上激戰,但君階戰鬥顯化的威勢還是讓他們瞠目結舌,以致佇立原地,凝神仰望。


    直至戰鬥結束方才回過神來。


    “爹爹,秦姐姐這邊沒事了,我們先找個地方,你休息一下。”


    花廣傷勢不輕,如此行動對他來說也是一個負擔。危機既已解除,花迎便想讓父親先找個地方暫歇。


    但他沒有同意。


    “走吧,若花鵬未死,我還有一句話想跟他說。”


    花廣擺了擺手,想起過往諸事,心下微歎。


    他抬眼看向身側的孟書雲,握緊她的手,露出一絲笑意,又再次為劫後餘生的重逢感到慶幸。


    花迎有些疑惑和花鵬還有什麽好說的,但見此情景也沒有多問。


    眾人再次起步。


    因著花廣受傷,速度稍緩,等到院前已經過了一段時間。


    可沒想到剛進院,就見到那一幕。


    “藍靈幽火,魂靈永祭。”


    花問劍語氣複雜。


    這個往日讓他青眼相看的後輩,如今卻是毀了花家的罪魁禍首。


    若他沒死,他會毫不手軟地送他上路,可見他選擇這樣一種方式了斷一切,心中還是頗多晦澀難言。


    花鵬被幽藍的火焰包裹,火舌從足底一寸寸攀緣而上,所過處皆化作虛無。


    他看見了花廣的到來,也看見了他翕動的嘴唇。


    ——對不起。


    對不起,最是無力,最是微不足道。


    可花廣始終欠花鵬這一句。


    當初的意外誰也不想發生,誰也說不上什麽對錯。


    可花鵬的妻子王宛因此而死,卻是不爭的事實。


    任誰都會設想一句,假若花鵬不離開……


    花廣縱有心安慰,卻是無從說起,言語的力量太過薄弱,隻能讓他看起來惺惺作態。


    而後來花鵬看似走了出來,再提隻是徒添悲緒罷了。


    以致於時至今日,他都欠花鵬這一句對不起。


    縱然如今已是刀劍相向不死不休的局麵,他亦不會因著過往諸事心慈手軟,卻還是想對當初願以命護他、毫不猶豫答應隨他去救妻子的兄弟致一聲遲來的歉意。


    亦是對未能及時發現他的異常,在他墮入深淵前拉上一把的歉意。


    花鵬看懂了,卻是笑。


    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呢?


    因為妒恨吧。


    花廣夫妻和睦,人人稱羨,他卻因為他們失去了最愛的人。


    花迎伶俐聰穎,天賦超凡,他的琬兒卻出生便遭逢大難,以致心智癡愚,難以修煉。


    若是當初花廣沒有來找他,若是他沒有答應,是不是一切都會反過來?


    嫉妒與悔恨日夜啃噬著他,讓他不得安寧。


    於是兄弟離心。


    於是暗中謀算。


    於是,加入血盟,墮入深淵。


    終成今日之局麵。


    此刻,花鵬看著花廣一家人,心中終究釋然。


    哪有那麽多的假如呢?


    他隻慶幸,對於花琬,他還有挽回的機會。


    幽藍的火焰一寸寸舔舐的不僅僅是軀體,意識海中的戰鬥已然接近尾聲。


    血靈節節敗退,所有接觸到幽藍火焰的血氣皆被焚毀,她卻連退出意識海都做不到。


    “不——”


    最後一聲哀鳴散去,本就屬於花琬的意識海重新歸屬於她。


    這片獨屬於她的天地如同拂去了所有塵埃,光芒遍染,熠熠生輝。


    “琬兒,我的女兒……”


    花鵬看向蜷縮在意識海深處沉眠的少女,嘴唇翕動著,想說的太多太多,最後卻隻化作一句——


    “願你此生安然。”


    身形緩緩消散。


    連一絲塵埃都不曾留下。


    秦君剛返回花家,見此也隻能慨然一歎,不做置辭。


    她三步並兩步,來到秦雅身邊時,卻見她已是淚流滿麵。


    若非察覺到這邊的異樣,秦君也不會這般急切。


    妖隱逃得再快,她要追也不是追不到,但她沒有。


    ——她感覺到她的小姑娘正在無聲地呼喚她。


    之前秦雅好似被什麽其他東西牽扯了注意力,沒有再全心全意關注她,秦君雖有一點小小的疑惑和不開心,但還尚有心思去追查斷仙一事。


    可隨後秦雅自身上湧起的茫然和悲傷太過強烈,瞬間浸染了一直分出一絲心神關注她的秦君。


    發生了什麽?


    是跟之前讓她分散注意力的事有關,還是因為藍靈幽火?


    藍靈幽火會觸動秦雅的悲緒,這點早在決明山時因為虎媽的逝去就已獲知。


    可這次似乎尤為嚴重。


    所以秦君無暇顧及逃脫的妖隱,直接返回了花家。


    此刻麵對無聲淚流的小姑娘,她卻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阿姐……阿姐……”


    秦雅在看見秦君的一刹那,猛然撲進她懷裏,悲不自抑,痛哭失聲。


    想說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隻能一遍遍喚著她。


    因之前猜測而湧上心頭的惶恐,因再見藍靈幽火而蔓延開來的悲意,似乎都通過這一聲聲呼喚發泄了出去。


    “誒,乖,阿姐在呢。”


    秦君有些笨拙地拍撫著妹妹的背。


    這還是她們和好以來,秦雅第一次在她麵前哭得如此傷心。


    可她卻不知要如何開解,隻能一遍遍在她耳邊重複:“阿姐在,阿姐不會離開。”


    少頃,懷中抽泣聲漸漸消失,呼吸平緩下來,秦君才放心稍許。


    但等了片刻,也不見秦雅抬頭,秦君稍稍感知,才發現她竟是就此睡著了。


    秦君眉峰微斂,確認她身體並無異樣,才按捺下疑惑沒有叫醒她。


    “秦姐姐……”


    花迎在旁輕聲喊了一句,喚回她的思緒。


    秦君抬眼看去,就見花迎抱著花琬,她娘攙著她爹,花問劍背起花向榮,葉刀抱著葉心。


    抱著虎崽的秦頌不算,也就隻有秦風一人兩手空空了。


    罪首雖已伏誅,但還有太多遺留的問題亟待解決。


    事情還很多啊。


    倏爾,秦君抬首。


    空中紛揚落下粒粒晶瑩的冰晶。


    入冬的第一場雪姍姍來遲,在年節的前一天,在一切結束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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