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棣王府。


    大門掛上的白帶,在冷風之下拂動,顯得有些悲涼。正廳已經布置成了靈堂的模樣。來吊唁的人從早上到夜晚,沒有間斷過。靈堂之中擺放牌位與蠟燭,桌上擺著祭奉的瓜果。兩旁擺著花圈。再走進去,被帷幕隔開的,正是一口巨大的棺材,棺材打開著,棺材中布滿了花,躺在中間的女人,穿著一身素衣。雙手握在胸口,麵容呈現死白色。坐在棺材邊的男人魂不守舍,胡子已經不知多久沒刮了,滿臉疲憊與憔悴。


    身後來了人,低聲道:“王爺,太子來了。”


    男人的眼皮耷拉一下,才淡淡看了一眼。


    不時,有人走進了靈堂,男子生得高大,濃眉大眼,正看倒不醜。隻是...莫要說是皇族,說是貴胄,都很難讓人相信。若不是看到那身黑色蟒袍,加之跟在身後的護衛,怎麽說都不會有人相信,竟會是太子。


    太子將一束菊花插上,又點了根香,看向了裏頭。


    “王爺節哀,生死有命。”他撩起帷幕,見到棺材中的情景,突然一陣寒毛倒豎。


    景棣王微微一動起身,麵無表情,“多謝太子。”


    “父皇聽說了此事,也是相當可惜,特令本太子過來慰問。望王爺可還要記得,世子還年少,如今喪母之痛,定會讓他痛苦不已。”


    他閉上眼,“臣明白。”


    太子也知,如今的景棣王,也沒半點心思與他周旋,便道:“本太子想見見世子。”


    “小兒體弱,如今染了風寒,臣也不想...讓太子被傳染。”


    “無妨。”他一臉沉痛道,“如今,雲世子才最是該受到安慰之人,本太子怎能因一點小小的風寒便退縮?”


    幾番言論之後,太子便去了世子的院子。


    讓幾個侍衛守在院子裏頭,太子隻帶了兩個隨身的人進去,一進去,便看到忠伯站在門口,見到他,便向他行了禮。


    “你們家世子呢?”


    “回太子,我們世子已經睡了。自打病後,便嗜睡。如今又聽到王妃去了的消息。”他歎了口氣,“更是沒了精神,剛剛喝了藥,便睡下了。”


    “你這是想讓我們殿下就這麽打道回府麽?”他身後的侍衛突然道。


    “不得無禮。”他嗬斥一聲道,隨即又道,“你們世子...當真睡下了?”


    “是。”忠伯不卑不亢,讓他臉色有些掛不住。他這太子爺,還有見誰見不到的?


    外頭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便是太子身旁的兩個侍衛故意的,而太子放任他們說得大聲。再假意教訓兩句。


    終於,從屋裏傳出一道沙啞的聲音,“忠伯,誰來了?”


    忠伯聞言,進了屋,再走出來時,道:“太子,請。”


    走進屋裏,隻見一道屏風隔開了床上的人,隻能看到屏風後頭若隱若現的黑影,在燈光下,晃動著。從那不時傳來幾聲咳嗽,好不容易緩下來,裏麵的人才開口道:“衡月病重在床,無法行禮,請太子恕罪。”


    聽那咳嗽,不像是裝的。可雲衡月...竟然還沒死?


    “無妨,都是本太子過來,擾了你的清淨和安寧,這點小事兒不足掛齒。”


    他剛想說什麽,才說了半句,就再一次咳了起來,連他聽著都覺得難受。


    “世子病得這麽久,怎麽沒有半點起色?還是讓本太子尋禦醫過來看看吧。”


    “隻是老毛病了。不必讓太子勞神,咳咳......”


    忠伯道:“世子本就體弱,加上近來王妃的事,傷心過度,這病想有些起色,也難呀。”


    “是本太子考慮不周。”他點點頭,“前些日子父皇賜了些鹿茸和人參,本太子也做不到什麽,隻能送些東西,聊表心意。王妃之事,本太子也甚為惋惜。”


    “太子言重了,太子的好意,衡月與家父,始終銘記於心。”聲音沙啞又虛弱。


    他點點頭,“如此,本太子就不打擾你了。你且休息吧。”


    “忠伯,送太子出去。”


    “喏。”忠伯將太子送到了府門口,正要返身,太子道:“你們家世子平日裏也隻待在床上?”


    “若是身子好些的時候,世子會在庭院裏坐坐。”


    這般說來,還真是大門不出的小公子呢。


    走到院門口,太子道:“送到這就行了,回去照顧你家世子吧。”


    忠伯應下,俯身,“恭送太子。”


    出了景棣王府,他上了馬車。馬車上的人睜眼,懶懶的瞥了他一眼,“皇兄回來了。”


    他坐下後,馬車緩緩動了起來。“雲衡月沒死。”


    “這回,皇兄可信了?”


    “這隻能證明,景棣王府的有過人的暗衛。”他目視前方,“七弟,你可要知道,從通州回來,可是違抗皇命。”


    他嗤笑一聲,“臣弟說過,皇兄...需要臣弟。”


    太子這才正視他,“你?常年待在那窮鄉僻地的你,又能做什麽?”


    “臣弟知道,皇兄需要什麽。如今朝中最受百官擁戴的,不是皇兄,而是三皇兄,不是麽?”他看著他的表情微變,隨即又加了一把火,“三皇兄不僅受百官擁戴,甚至...連父皇都對其親睞有加,上回治水之事,都交給了三皇兄。若是再做好了...怕是連民心......”他饒有興致的看著他的表情一變再變。“皇兄難道不需要...一把刀麽?”


    太子眯起眼,“你?”他冷笑一聲,“難道你對那位置,就沒有半點心思?”


    “自然是有過心思,但...那又有何用?臣弟的生母是宮婢,母妃又與侍衛私通,有這等汙名...那位置怎麽可能輪得到我?可臣弟又不願在那窮鄉僻地了卻此生,即便這京城中,從未有過臣弟的一席之地。既然如此,何不站定能得天下者?皇兄貴為太子,母妃又是皇後,得位名正言順。而三皇兄...怎配?”


    這一席話,聽得太子嘴角揚起。他就喜歡跟這種有自知之明的人說話。“那你要怎麽幫?”


    那唇邊溢開一抹邪笑,“臣弟說了,皇兄需要一把刀。”


    “嗯,確實需要。”


    “日後皇兄登上大位之時,可要記得,許臣弟一個閑散王爺之位啊。美酒佳人,可是再美不過。”


    “自然,待本太子繼位,要何榮華富貴,都許你!”


    兩人相視而笑。待馬車駛到街角時停下,他下了車。


    太子注視著那身影瀟灑離去。大笑,“尨至,與狼鬥之。兩相殘敗,而吾收漁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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