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去依賴於古籍的拂以,反倒是自由的。既然無法依靠前人的經驗,就隻能靠自己來探究了。


    原本每日隻花一個時辰來診斷觀察菀錯身體變化,如今則是花上半日時間,剩下半日,研究用藥和取出蠱蟲的方式。


    菀錯現在處於昏迷之中,按神醫說的半月,如今也不過剩下四五日。


    她發現即便穴位封住了,蠱蟲還是在一個個穴位上試著闖出去。隨著它在菀錯體內待的時間變長,在她身體上就會出現一個小小的凸起。甚至會隨它移動而移動。


    她突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骨引,顧名思義是以吸食骨髓為生,由在吸食骨髓之後,就會變得小巧,細長又靈活。但在吸食不到骨髓的時候,它得不到它所需要的東西,反倒會變得笨重,也會變得越來越大。既然用藥,引不出來。那就——開膛破肚,取出來吧。


    她與神醫說了之後,被他嗬斥道,“胡鬧!一個不慎,即便能取得出殺蠱,那丫頭也會失血過多,性命不保。”


    “所以,就要速戰速決,取出蠱蟲,一人殺蠱,一人縫合。此前,我在安濟堂時,恰有一個病患,體內長了個瘤子,徐老也是選擇了開體切除。”


    他真不知道她這自信都是哪來的,縫合?殺蠱?那蠱蟲是活的,跟長在又不會跑的瘤子能一樣麽?


    “若是及時殺蠱不得,被蠱蟲咬到,你可知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我知道。明日,便是半月之限的最後一日,請師傅助徒兒一臂之力。”


    他長歎口氣,“我怎麽會碰上你這麽個徒弟啊。”


    歎歸歎,還是得看著她,莫讓她出了事。


    拂以整理好了明日所要用的器具,看著床上還在昏迷的菀錯,握緊了她的手,低聲道:“菀錯,我一定會救你的。”


    她滿懷怨念,換了一世,為了不重蹈覆轍,步步為營。卻在重新體會到的這份溫情之中,漸漸淡了怨念,這本就是不應該的。上世菀錯護她一世,這次,是她該報恩之時。


    如今的她,還有什麽比不失去她重要的人更重要的呢?


    出了屋,正準備回府之際,卻見衡月坐在長廊的護欄上,雙腳交叉在水麵上。清冷的月光在他身上撒上了淡淡的光輝。長發飄起,俊秀的臉孔,抬起,凝視著月光的眼神,帶著些許迷離。


    她並沒有打算與他搭話,就要離去,他卻先喊住了她,“拂姐姐。”


    回頭,他已經站了起來,手裏還端著一盤棗泥糕。


    “夜深了,去睡吧,我也要回府了。”


    “我讓膳房做了棗泥糕,不一起吃麽?”


    “不吃了,我沒胃口。”


    “是麽?”他低低的問了一聲,隨手就將整個盤子一翻,隨著‘噗通’幾聲,棗泥糕全都落進了湖裏,然後將盤子隨意放在一旁。


    “你...這是在做什麽?”她皺緊眉頭,他不是喜歡吃棗泥糕的麽?


    衡月道,“我本想與拂姐姐一同用的,可姐姐不吃,我一人也沒了胃口,何苦那般淒涼的一人獨食。不如都給了湖裏這些魚吃了罷。”他的態度太過理所當然,同時,也讓她找不到反駁的地方。


    “拂姐姐,你在生氣麽?”對於他人情緒上的變化,他比誰都要敏感。


    “我沒有生氣,隻是,我不喜歡你輕賤他人的性命。”


    他淡漠的神色,有了些許鬆動,“輕賤?他們是暗衛,注定要為主生,為主死。”


    “正是因為他們會為你豁出性命,他們忠於你,所以,不要這般輕易的,就丟棄他們的性命啊。”她的語氣有些激動。


    他沒見過她的情緒這般激烈的時候。沒有人教過他,在這世上的生存之道,也沒有人告訴他,他的所做,是對的,還是錯的。


    “即便丟棄了,他們還是忠於我的,不是麽?”他們因景棣王府而活下來,就必須忠於景棣王府。


    “那麽...我對你而言,也是可以隨意替換的存在麽?”她凝視著他,眼神中竟有幾分悲涼。


    “不。”他隻回答了一個字,卻垂首,不再反駁她。


    她抱緊了他,“衡月,不要將身邊的人,當成可以隨便替換的棋子。如今你賦予他人的溫柔,總有一日,會回饋到自己身上。”她不知道他究竟是經曆了什麽,才會變成這樣,但他也隻是個孩子,希望他能溫柔對待這個世界,也會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


    可她忘了,此刻的她,也不過是年長了他一歲的孩子。


    少女的身體散發著淡淡的馨香,是一種能讓心情意外平靜下來的味道。他慢慢閉上眼,“嗯。”


    就是這瘦弱的身子,在那個雨夜,抱緊了他。他回抱住她,“拂姐姐,你希望,我就這麽做。所以,不要...棄我而去。”


    “傻瓜,我又怎會棄你而去?”即使是一點點也好,她希望自己的話,能讓他有所改變。


    在這夜裏,神醫握著一卷紫色的手劄,將手劄展開,上方記著各種圖案,還有一些看不懂的文字。他目光深沉,再次將手劄收了起來。


    從沒有人...敢這般輕視南巫的蠱毒。那丫頭...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勇氣呢?


    在某處一個郊外山林中,老者怒叫一聲,“啊——”


    引來數人齊齊進了他屋裏,“族長,發生了什麽?”


    “冉楓的命蠱,死了。”老者沉痛的目光,將罐中的蠱蟲倒出,而那蠱蟲,早已沒了生息。


    “什麽?”


    “冉楓...死了?”


    “北望楚那個混賬...竟然...敢對他下此狠手!!!”一大漢怒道,“族長,莫要多說,我這就去把他狗命拿下。”


    “你冷靜些,你可知北望楚在何處?”


    “我豈會不知?冉楓去時,便說了要去京城,才會找到了他,否則,豈會遭此狠手?”大漢轉頭看向老者,“求族長同意,無論如何,我都一定要為冉楓報仇!!!再把手劄帶回。”


    “如此,我也要去,冉楓與我平日情同手足,我又豈能看他遭此毒手,又不為他報仇?求族長成全!”又有一個男人提道。


    老者深思片刻,“你們去,一心都在報仇上,我更是不放心,北望楚的毒辣,眾所周知。要派人去,自是要不會被仇恨衝昏頭的人。”


    那大漢皺著眉頭,“族長...莫不是想要讓......”


    “他再不濟,也是我們部族之人,需要的時候,自該是要他去的。”老者的眼神變得冰冷,“如此,北望楚即便不死,也得掉半條命。即便失敗了,我族中,也不會有損失。”


    “族長英明!!!”不知是誰先喊起來,聚在他屋中的人,齊齊喊了起來。聲音在這片山林中,傳得很遠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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