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家洛翹班的這一天,去辦了點私事。他上大學時,有個“小同學”李廷傑,因為跳了兩級,16歲就成了他同班。由於當時年齡小、智商高,一路走來都順風順水,在鮮花與掌聲中度過,所以為人頗驕傲。


    李廷傑瞧不上自己那些比他大的同學們,同學們那時便也不愛帶他玩兒。孤孤單單4年,也唯有倪家洛,願意跟他講講話。


    倪家洛不在意他的臭屁,即便他常出言不遜、語中帶刺,到倪家洛這裏,也不過一抹家長式的微笑。


    後來,他出了國,大家各忙各的,也就斷了聯係。但他大致的情況,諸如現在成了某科技企業的項目負責人之類,倪家洛還是多少有些了解的。


    一個星期前,李廷傑忽然給倪家洛發了封郵件,說是適逢休假,他想回國一趟,一來帶他父母走走久違的親戚,二則也跟老同學們聚聚。他沒什麽朋友,能想到的接機對象,也就隻有倪家洛而已。


    倪家洛便欣然前往,等人坐上了車,才知道,這小子突發的人情味兒,皆由失戀而起!他是回國療情傷來了!


    他望著車窗外、高架邊,聳立入雲的大廈,哀歎著跟倪家洛說:“其實,還是自己的地盤好。”


    倪家洛笑了:“怎麽?在外頭混得風生水起的人,也會有此感悟?”


    他苦樂了兩聲,道:“有什麽風生水起的?再風生水起,也不過是在別人嘴裏討飯吃,人家憑你有點小才,對你施點小恩小惠罷了。其實呢?咱骨子裏流的是紅色的血,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倪家洛聽他意有所指,情緒也不對,瞟了他一眼:“既然你自恃有才,那又何必去便宜人家?回來報效祖國不好嗎?難不成,你舍不得那些金發碧眼的外國妞兒?”


    他聽了倪家洛這話,意外,沉默了。


    許久之後,才悶悶說:“她們要看得上我,倒好了。”


    中午,倪家洛送他父母到親戚家後,陪他去小酌幾杯。酒酣耳熱時,他方娓娓道出了自己的經曆:


    他確實愛上了一個金發碧眼的姑娘,跟人好了幾年,為她付出了很多,可直到最近,他才知道,他隻是人家的小四小五小六!那姑娘一直也沒喜歡過他,拿他當冤大頭不算,臨了,還嘲諷他那方麵各種不行!


    男性的尊嚴在刹那間崩潰!那彪悍的姑娘甚至讓李廷傑懷疑起了人生!


    他對倪家洛說:“外國妞兒真的找不得!不是一個文化係統裏出來的,吵個架都能讓你惡心上一整年你知道嗎?!你說我們國內的女孩子,誰會在大庭廣眾說那方麵的事情?!可她呢?用器官罵起人來,還特別帶勁!”


    倪家洛不禁啞然失笑,道:“要我說,你也是作!你跟她在一起這些年,她對你是好是壞,你能一點兒感覺都沒有?我就當她沒工作,光談戀愛,5、6個的應付,也夠她轉的了!你就一丁點沒察覺她對你冷淡?!反正擱我,我不信!”


    白了李廷傑一眼,又道:“你別讓我說中!認識你那麽久,其實你從來沒變過!念書的時候,你為了顯示自己的優越感,就跟誰都擰巴。現在呢?也一樣!我就算沒留過學,我也知道,華人圈子裏,多得是好姑娘,你幹嘛不找自己人,非找個外國人?你不就是想進入他們的圈子,好表明,你跟一塊兒去留學的不一樣嗎?!然後回來裝個x,再表明你特殊!是不是?”


    一句反問,弄得李廷傑是啞口無言!推了推眼鏡,隻是低著頭的給自己倒酒。


    倪家洛還不肯放過他,繼續道:“所以啊,說什麽‘骨子裏流的是紅色的血,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眉高眼低是存在的,偏見歧視也是有的,可說到底,是你自己的小心思沒達到預期罷了!你啊!我真不知道你哪裏來這麽多小資思想?!你怎麽一天到晚老在腦袋裏給人劃分階層呢?!你知道同學們都討厭你什麽吧?就是你這股子自戀勁兒!時代變了,你以為現在,還會有誰因為你有才而來一味的捧你的臭腳?!”


    李廷傑抹了抹嘴,一聲都吭不出!這番話,倪家洛憋了許多年,但從前不說,是因為他知道,那時李廷傑沒吃過虧。一個聰明絕頂,又從未受過挫的人,即便能寫好論文、識遍學術,在對自我的認知裏,也還是狹隘的。因為輕鬆的成功,會讓他以為就沒有他搞不定的事情!他與人的“區別對待”、他看似的“特立獨行”,其實,都說明了這種“認知閉環”!


    倪家洛明白,他總有一天要在做人方麵跌倒。所以對於他今天的遭遇,倪家洛一點兒也不奇怪!


    倪家洛反而覺得他可憐:一個驕傲到連自己被戴綠帽都不敢直麵的人,一個非要等女朋友把帶器官的髒字罵到大庭廣眾之下,才肯承認自己失戀的人,他究竟是有多害怕失去、多畏懼失敗,才會如此呢?!


    歎息了一口,倪家洛搶過了他的酒杯,道:“少喝些吧,晚上還得跟同學們喝呢。”


    李廷傑詫異地抬起了頭:“他們肯來?”


    倪家洛笑了:“這麽多年了,誰跟你似的記仇啊?!”


    李廷傑終於,也笑了。


    其實倪家洛有時候挺奇怪自己的,他搞不懂自己為什麽可以跟李廷傑這樣的人做朋友?


    如果說,人跟人的交往隻是為了利益,李廷傑在國外,而倪家洛在國內,他又沒想去李廷傑那邊發展,他的人脈與關係網根本也用不到!


    而如果說,是因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倪家洛可不認為自己跟李廷傑一樣看不清自己!


    他太清楚自己要什麽了!比如:鬱琛。


    因為是周一的關係,之前倪家洛在大學同學群裏召集聚會時,特地,將時間定的晚些。他告訴李廷傑,加班加點在江上市很普遍,甚至很多公司都是996工作製。李廷傑頗為唏噓,說原來每個人都不容易。


    因為說到不易,倪家洛便順便提了一些關於自己創業的事情,期間同學們陸續到場,客套的客套、加入聊天的繼續聊天,氣氛一時,倒也熱烈。


    李廷傑感動不已,連連說:“還是自己人有溫度,外國人都是自顧自的。”


    被同學們群嘲為“假洋鬼子”,他也“嗬嗬”樂個不停。


    相互間問到終身大事的時候,仿佛一道光,鬱琛出現在門口。眉眼雖與從前相似,身上的氣質,卻是多了許多。都不曉得她怎麽做到的?幹練與性感並存,知性和溫婉相融!她美麗得不可侵犯!高貴得恰到好處!


    看到她,倪家洛隻想文縐縐地背一段古文:“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他聽到自己的心跳,“噗哢”,崴了腳!


    大家都有些發愣,一直到鬱琛先用笑打破沉默:“怎麽?都不認識我了?我鬱琛啊。”


    一個男生才高喊:“鬱琛!咱們2班‘四大美女’之一!誰不認識?誰敢不認識?!”


    場子才重新鬧騰了起來!


    李廷傑也傻了眼,一整個飯局,老時不時地瞟鬱琛,害得倪家洛不停提醒他:“噯,這位小哥,你眼珠子要掉出來了。”


    李廷傑也聽不進,隻激動的在桌底下拉住倪家洛的手,熱淚盈眶:“家洛,你真是我親人啊!我至親!我跟你說,鬱琛要能跟我好,我可以馬上回國發展你信不信?!去他的黃毛怪!我都不稀罕了!你說她怎麽那麽好看?啊?!我怎麽、怎麽看不夠呢?!嘿嘿嘿嘿……”


    被倪家洛一甩手:“滾!”


    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震驚了在正常吃飯的小夥伴們,大家紛紛將目光投過來,有男生壞笑道:“喲?這小兩口子,在桌底下幹啥壞事呢?還說悄悄話嘿!”


    “哈哈哈哈……”同學們前俯後仰。


    倪家洛也笑:“你想知道啊?要不我跟你也來一個?”


    “哎喲!汙死了!寶寶不聽!”男生陰陽怪氣的。


    “哈哈哈哈……”


    大家玩鬧了一陣,有人問:“家洛,說起來,你為什麽跟李廷傑那麽好啊?我們以前都不喜歡他的!”


    倪家洛正欲說“我也很想知道”,鬱琛開了口:“因為家洛喜歡駕馭人唄。”


    倪家洛一凝!


    他望著鬱琛明亮的眸子,如星輝閃爍。她的紅唇更像一把刀,戳進倪家洛的五髒六腑,攪得他發顫!


    倪家洛笑得比那晚的水晶燈更晃眼,他對鬱琛說:“你倒很了解我。”


    心中道:這個女人,我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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