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謹走到二樓房間的門口就被十九擋了下來。


    程謹眉頭擰緊。他是知道這個已經跟了妹妹七年的暗衛的。可沒有一次,十九會攔下他,不讓他進去看妹妹。


    “讓我進去。”


    十九不動,如同一個木樁子一般戳在那裏。要不是他橫舉起的手臂,程謹都會以為他是靠著門框睡著了。


    等了一下,十九還是不動,程謹忍不住又說道:“讓我進去。”看到十九依然裝木頭,程謹覺得如果不是自己打不過他,一定會把他丟到樓下去。最終,他也隻能是忍無可忍的又說了一句:“我是她哥哥!親的!”


    十九愣了一下,想說我知道,旋即就反應過來程謹話裏的意思,臉頰難得的熱了一下,忙放下了胳膊,把人放進去。


    那一盞燭火還在燃著,卻也快到了盡頭。搖搖曳曳的火苗隻映亮了案幾上一小塊地方。


    借著這一點點微光,程謹還是看到了滿室的狼藉,眉頭不由得跳了又跳。


    他是知道自己的妹妹能喝酒的。當初除服的時候,妹妹曾經帶著酒到他結廬的茅屋去找他。兩個人好好的喝了一次。


    那次是他第一次被人灌醉,還是被自己隻有十歲的親妹妹灌醉。程謹覺得丟人,沒有和任何人提過。不過他也是自那開始知道這個妹妹的酒量絕對不容小窺。


    可現在呢!


    屋子裏的酒氣濃重到可以讓不喝酒的人聞聞就醉倒的地步。一側的牆角堆了一堆的碎瓷片,一看就知道是砸碎的酒壇子。就是這樣,還不知道有多少空酒壇子滾落四處。程謹已經不想去數他們到底喝了多少壇酒了。他隻想把阿嫣那丫頭吊起來打上一頓。


    可是看到躺在席子上蓋著大氅睡著的程嫣,程謹又覺得自己的心痛極了。那可是他和阿娘護在手心裏的寶貝,如今卻是就這樣的不愛惜自己。


    程謹單膝跪在程嫣的身邊,輕輕拍著她的臉:“嫣嫣,醒醒。你睡在這裏會著涼的。我們到屋子裏邊去睡好不好。”


    程嫣側過身來順勢就抱住程謹的手臂,臉蛋在手臂上蹭了蹭,卻是沒有醒。


    程謹有些為難。


    程嫣是直接就這麽躺在席子上的。她不醒,他是很難把她從席子上抱起來的。可如果讓她繼續睡在這裏,他真的擔心第二天會得到一隻小病貓。


    最終,程謹隻能是把十九叫進來幫忙,才解決了問題。


    第二天,程嫣是在馬場她自己專屬的房間裏醒過來的。醒的時候還恍惚了好久,有點不知道今夕是何夕的感覺。就那麽擁著被子靠在牆上,看著窗欞上映出的光暈發呆。


    程謹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個目光中滿是迷茫的孩子。


    他幹咳了兩下,問她:“嫣嫣,你醒了。”


    程嫣聽到聲音,才把目光從窗欞上挪開,看向哥哥。


    “哥,你來了。”


    程嫣之前稱呼程謹,要麽是大哥,要麽是哥哥。每次的語調都是嬌嬌俏俏地透著歡快和調皮。這次,一個“哥”字似乎是讓程謹看到當初全身心依賴著他的妹妹不見了。他的嫣嫣長大了!


    程謹努力壓下了自己心底那股子“自家地裏的好白菜馬山就要被豬拱了”的惆悵,擠出一個笑臉,坐在了塌邊,伸手揉揉妹妹毛茸茸的腦袋:“怎麽這麽大了還在懶床。你要是嫁了人還這樣,看看婆家嫌棄不嫌棄你。”


    說完了,程謹差點沒把自己的舌頭咬掉。阮斌說的那個什麽“阿嫣要嫁給劉勇”的事情他還沒問清楚呢,就提什麽婆家。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嘛!


    程嫣咬咬下唇。話趕話趕到這裏,她也就不想再找別的機會跟哥哥說了,反正早說晚說還是要說的:“哥,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嫁個劉勇。”


    程謹仿佛沒有聽到妹妹的話,繼續揉著她的腦袋:“嫣嫣,你看看你。一個女孩子怎麽能喝那麽多的酒。以後可不能這樣了啊!”


    “哥,我跟你說的是關於我的婚事。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嫁給……”


    “嫣嫣,你今天好好休息一天,我們明天就回城裏。”


    “哥,我在和你說我要……”


    “嫣嫣,你好好休息,哥哥就不打擾你了。”


    兄妹兩個各說各的。程謹已經起了身,作勢要往外走。


    程嫣一下子急了起來,她太清楚她哥哥的脾氣和做事的風格了。如果這次不說個清楚明白,哥哥是真的能把她給塞進嫁到稷山阮氏的花轎裏的。


    她把被子掀開,下了塌就跑去拉哥哥的衣袖。


    “哥你到底聽不聽我說話!”


    程謹正巧掀了簾子,屋外的寒氣馬上湧入進來。感覺到袖子被拉住,他回頭,就看到程嫣僅著了一身單衣,站在他身後,可憐兮兮的拉著他的衣袖瑟瑟發抖的小模樣。


    程謹覺得這次是腦門在噔噔地跳,忙一把把簾子甩上,怒吼:“你下來幹什麽,還不回去塌上躺好。”


    程嫣癟著嘴巴:“那你不走。”


    程謹能說什麽。他隻能把程嫣拉回來,塞進被子裏。同時心下暗暗下定決心:他這輩子絕對不要女兒!


    程嫣重新坐回到塌上,用雙臂抱了雙膝,把下巴擱在膝蓋上。


    程謹隻能是動手把被子往上拉拉,再拉拉,把她的整個人都埋進去,同時再用雙臂抱抱妹妹,確保妹妹不會被凍到了才稍微鬆了口氣。


    “哥,你到底要不要聽我說話。”程嫣覺得委屈極了。


    “你說吧。”程謹的聲音是幹澀的。嫣嫣的性子有多擰吧他可是太知道了。他可不想再學阿娘,因為和嫣嫣慪氣,讓五歲的小娃在雨裏淋上個半個時辰。


    “哥,我決定了我要嫁給劉勇。”


    “不行。這個沒得商量。”


    “可是你說過我的婚事讓我自己做主的。”


    “我是同意讓你自己做主,但是沒同意你嫁給劉勇。”


    “如今提親的一個阮斌,一個劉勇。我不想嫁阮斌,不嫁給劉勇要嫁給誰!”


    “你要是不喜歡阮斌,就回去把那些畫像好好挑挑,總能找到個你喜歡的青年才俊。沒了阮斌還有王斌李斌。劉勇就是不行。”


    “哥你講不講道理。”


    “我不講道理你就講道理了。你要是再這樣一意孤行,我明天就找人殺了劉勇。”


    “那你去好了。你殺了他,我就嫁給他的牌位,一了百了。”


    “你!”


    “我什麽我!”


    “……”


    “……”


    兩個人的聲音是一聲比一聲大。直到程謹沒了詞,氣到在屋子裏來回轉圈圈才安靜下來。


    素竹和素菊兩個把兄妹倆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心怦怦跳個不停。她們兩個很慶幸把馬場上派來侍候的人打發到一個不剩。這說的東西要是傳了出去,小娘子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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