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浩土,廣袤無垠,其中最為豐饒富碩的便是中原大地,而在中原之外,北方是冰天雪地,長年不融的苦寒冰原,南方是連綿無盡,異獸蠻族遍布的十萬大山,東麵是浩瀚無垠,狂濤怒浪的無盡大海,而西麵則有兩大不同的險惡之地,一是西北,全是荒涼至極,渺無人煙的荒漠戈壁,其中蘊藏無數凶險,傳聞令天下色變的魔教總壇蠻荒聖殿便在荒漠深處,亦是此世魔教發祥之地。


    另一個則是西南方向的死亡沼澤,其內部生長的無數奇異植物,且遍布著許多劇毒惡獸棲息的毒沼,常人入內十死無生,令世人聞之色變。


    而空桑山位於中原大地的東部,其山勢險峻高聳,綿延數百裏,其上怪石嶙峋,頗具韻味,卻又因少於草木植被而顯得有些荒涼偏僻,罕見人煙。


    不過此山在神州浩土卻非寂寂無名的荒山野地,相反還是令正道老一輩人物記憶深刻的地方。


    蓋因八百年前魔教一代巨擘黑心老人曾於此山萬蝠洞中創立煉血堂一脈,其人雄才偉略,魔威滔天,更是煉製了噬血珠這樣的魔教至寶,短短時間內便一統魔教諸派,蓋壓當世,風頭一時無兩,令正道群雄談之色變。


    彼時這空桑山萬蝠洞便是代替了那西北深處的蠻荒聖殿,成為魔教第二個總壇,聚集了不知多少大小魔頭,滿山鼎盛,恍若烈火烹油。


    然而正魔大戰之後,魔教大敗,死傷無數,就連黑心老人亦是被正道枯心上人重創,逃回空桑山不久後坐化。


    自此煉血堂沒落,魔教重歸一派散沙,而彼時鼎盛無比的空桑山更是隻剩下短暫興盛過後的悲涼,從此人煙渺渺,荒僻落寞。


    這一日淩晨時分,天光熹微,尚未亮起。


    山風自蒼涼嶙峋的怪石之間刮卷而過,帶起嗚嗚滲人的聲響,遍傳山間。


    風中忽然隱現哭泣與喝斥怒罵的聲響,給這荒山野地憑添了幾許人氣。


    循聲望去,隻見得山腰處有一群行人,約莫二十來個,大都是年輕男女,還有幾個是幼小的孩童,正手持火把燈籠之類沿著崎嶇的山道蹣跚前行。


    “他娘的,哭什麽哭,還不快點走,再慢吞吞,哭哭啼啼的,別怪老子把你們都去喂了那幫畜生!”隊伍前方一個瘦高男子,穿著一套灰色衣衫,手上拿著一柄長劍,麵貌削瘦,鷹鉤鼻小眼睛,眼裏黑白分明,不時閃動著凶光,一看便不是什麽良善人物,他嘴裏不斷的罵罵咧咧。


    他抬頭向萬蝠洞所在望了望,驀的瞧見那邊峰頂懸崖邊,一塊向外突出伸展的巨石上有一道半人高的身影,仔細一瞧,卻是一位坐著輪椅的青年,不由朝著身旁一人大聲調笑道:“野狗,你家那個殘廢的傻子又跑出來啦。”


    身旁被稱作野狗的那人個子頗為高大,穿著一件破舊的黑色道袍,長得極是古怪,眼皮下搭,鼻子突兀,耳朵向上,嘴唇殷紅,一條舌頭較之常人長上不少,且他還不時伸出口來,搭拉著砸吧嘴,看去倒真如他的名號,極似一條站立著的人形大狗。


    他聽到高瘦漢子的話語,勃然大怒,下意識的尖聲回罵道:“劉鎬你他娘的才是殘廢傻子!”


    話一出口,又立即頓住,麵上雖然還是有些怒氣,但眼眸之中浮現出一抹退縮之色,顯得頗有些畏畏縮縮的心虛。


    劉鎬斜眼冷冷的看了一眼野狗道人,冷哼著說道:“你倒是著緊著那個小殘廢,我說你撿什麽不好,非得撿個傻子回來,還是個殘廢,我們煉血堂可不需要這樣的廢物,說不得什麽時候年老大發起火來,就把這殘廢送給薑老三當點心了。”


    野狗道人似是被戳到了痛處,眼眸之中怯色立即消失,轉而出現一抹壓抑的憤怒,隻是他到底不敢與劉鎬翻臉,麵上堆著討好的笑容,訕訕道:“承鈺這兩年開竅了,頭腦清楚不少,不再是傻子了,你先將這群人畜帶給年老大複命,我去把他喚回洞裏。”


    劉鎬又是冷哼一聲,不再與他說話,趕著人群就往萬蝠洞中走去。


    野狗道人目送他們離去,待到人影全部進入洞內後,驀的變了臉色,一臉嫌棄的啐了一口,嘴裏狠狠罵道:“挨千刀的劉鎬,你他娘的才是傻子殘廢,看你哪天被人做掉!”


    說完,從懷中掏出一根灰色獠牙,形似犬齒,卻要長的多,他運功驅動,當即化作一道獠牙行狀的灰光,載著他掀起一股呼嘯的風聲,迅速飛到對麵山崖上。


    此際,已是日出時分,但見得一輪金紅的大日,自東邊天際穿透層層連綿的雲海,冉冉升起,將東方天穹照映的一片光明,光輝遍灑天地,人間重回溫暖。


    野狗道人在崖上落下,站定身形,望向那道坐在輪椅上的青年身影,仿佛是從朝陽之中浮現一般,他的眼眸之中自發流露出深沉的慈愛與希望,一抹回憶湧上心頭。


    那是十六年前,同樣是一個朝陽初升的清晨,野狗道人遵從年老大的吩咐在外辦完事情,回程途中,於空桑山外數十裏處的一座廢棄荒宅中休息歇腳,忽然被一陣嬰孩啼哭聲吸引,他循聲而去,在不遠處的山林當中遇見了尚在繈褓當中的嬰孩。


    他野狗自認為是一個純粹的惡人,欺壓良善的事情可沒有少做,然而這一刻,潛藏在內心深處的痛苦和柔軟瞬間被擊中,他想到了自身的經曆,因為從小長得像一個怪物,所以被親生爹娘丟棄了荒野中,任憑自生自滅,後來是被野狗養大,掙紮求生,不僅受盡了人世間的艱難困苦,亦是養成了貪生怕死的性格。


    之所以自號“野狗”,亦是他為了時刻提醒自己出身來曆與經受的苦難屈辱。


    畢竟生如野狗,活著就是最大的不易。


    後來他加入了煉血堂,踏上了魔道修煉,有了力量之後,自然而然將這份積壓許久的扭曲憤恨,變本加厲的還歸於世人,成了一個欺善怕惡的純粹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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