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昭寧長公主見青雲如此模樣,想起多年來這人的好處,終是揮了揮宮袖,歎道。


    “你走吧,先離開汴京!”


    青雲猛地抬起頭,眼中有著難以置信的光彩。


    “昭寧……你,你舍不得殺我?”


    長公主低頭瞧了男子一眼,眸光複雜,“趁我沒改主意,走吧……”


    也不知忽然哪裏來的膽子,青雲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一把抱住麵前那一貫高高在上的女子,喃喃道,“昭寧……我不走,我留下護著你。”


    長公主一把推開青雲,皺眉,“你留在汴京已是無用,去瑾王那吧,年節將近,他那許還有用得著你的地方!”


    “來人!”


    長公主揮開青雲,交代完他的去向,心下也不欲再與他多做糾纏,揚聲喚了門外的羅嬤嬤。


    見羅嬤嬤戰戰兢兢的推門入了內,昭寧長公主這才衝著青雲冷聲道,“還不下去!”


    “……是!”


    青雲似有不甘,眼神中亦是不舍,但瞧長公主一臉決絕,羅嬤嬤又在一旁為難的等著自己,隻得抬手將嘴角的血跡抹淨了,朝著長公主跪下行了一禮,這才轉身大步離去。


    “公主,老奴這就跟去安排……”


    羅嬤嬤見主子微微點了點頭,忙跟著男子追了出去。


    ……


    室內,昭寧長公主的臉色愈發陰晴不定。一麵覺得自己太過婦人之仁了,今後恐壞了大事;另一麵,想到早年二人的溫存,確是下不了手……


    唉,罷了……長公主抬手扶額,癱坐在廳內的椅背上,還是想想怎麽收拾殘局吧。


    ……


    是夜,太極殿內


    不同往日的寧靜,今晚的太極殿,除了建豐帝與慣常伺候的李茂李大總管外,蕭皇後,太子,以及國師蕭玄齡竟齊聚在了太極殿的暖閣。


    恰逢月半,頭頂圓若銀盤的明月照的暖閣外的院子分外明朗。暖閣之內今夜早已清了場,除了王順,潘嬤嬤幾個貼身心腹外,帝後及太子並未再安排宮人。


    王順和李總管手持燭火替帝後照著,隻見院中已設了一方案幾,幾上早已擺放了一鼎香爐,爐旁一對一尺高的紅燭分立,下設新鮮瓜果不一而舉。


    建豐帝麵色微戚,許是日間操勞國事,顯得有些疲累,衝著蕭玄齡點點頭。


    “國師,開始吧。”


    蕭玄齡一襲錦華月袍,聞言鳳眸微揚,手中拂塵輕揮,朝著帝後與太子道。


    “如此,諸位稍待,一會聽我示意再便宜行事。”


    “嗯,國師請。”


    建豐帝與太子司徒元煥朝蕭玄齡拱了拱手,各自退向一旁。餘下原先本就在院角的蕭皇後,卻是盯著那院中的案幾,情緒激動,一時說不出話來。


    蕭玄齡見蕭皇後如此,歎了口氣,甩了甩拂塵,對著案幾處垂首閉目凝神默念起了心咒。


    涼涼月光灑在國師身上,嫡仙般的麵容偏又對著那有些怪異的案幾,這情景,一時竟叫人分不清是幻是真來。


    少頃,蕭玄齡默念完了心咒,一手依舊持著拂塵,一手卻自案上取過一張道符來。一旁的潘嬤嬤忙捧上手中的朱砂。就著那朱砂,蕭玄齡以手為筆在道符上竟畫了起來。


    隻見國師一張一張的取過道符,接著又一一蘸著朱砂畫了起來……盞茶功夫,一十二張道符便整整齊齊的碼在了案前。


    李總管持燈照著心中卻是一跳,小公主去了……正好有十二年了呢。


    蕭玄齡雖是頭一回做這法事,但神情熟稔,畫符的動作亦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嗬成,似是做慣了似的。


    “陛下,我便施法了。”


    如先前所言,待蕭玄齡施法後,便需帝後以及太子上前進香了……


    “……好,國師請。”


    建豐帝想起愛女幼時,心緒亦開始不定起來。


    蕭玄齡頷首,反身回了案前,右手捏了個朝天訣,食指與中指相合,對著天空默念起了咒子。


    片刻後,收回右手,國師放下手中拂塵,點燃了案前的香爐,引香又分別然了兩旁的燭火。


    一時,在那兩支燭火的照映下,院內瞬間明亮了許多,同時將眾人的表情亦照得無從遁形。傷神,愧疚,驚訝……在場眾人各有不同,尤其帝後,麵上更是複雜。


    蕭玄齡並不瞧向眾人,隻是取了先前製下的道符,一張接著一張的,在那右側的紅燭引燃了,於香爐中瞧著它們一一燃盡。


    當最後一張符在案中的香爐間化為灰燼後,蕭玄齡鳳眸微睜,瞧向頭頂半空,沉吟了數息,轉身衝著建豐帝等人點了點頭。


    “陛下,時辰已到。”


    建豐帝一時無話,隻是接過李茂遞來的沉香,默默行至案前。


    自古皇帝隻跪天地,然此時的建豐帝卻是神色微動,一聲喟歎,對著案前的蒲團竟是單膝跪了下來!


    “……父皇!”


    一旁侍立的司徒元煥瞧了也是一驚。想上前攙扶起建豐帝卻是不及。蕭玄齡亦對著司徒元煥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此時不宜打擾。


    隻見建豐帝舉著手中沉香,望著那猛然跳躍起來的燭火,臉上的表情卻是漸漸碎裂開來,隨之蔓延而上的,隻是哀戚。


    “宜兒……是為父對不起你”


    “為父……不是一個好父皇……”


    ……


    隻見建豐帝對著燭火嘴唇微動,旁人雖聽不清他在說著什麽,但他卻似越說越激動,目光隨著那燭火似是著了魔般,一時竟沒了焦距。


    一旁站立的蕭玄齡皺眉,手中拂塵出手,對著建豐帝眼前輕掃而去,隨拂塵揚起的清風刮帶,建豐帝呐呐間住了口。


    “陛下,可以上香了。”


    見建豐帝回神,蕭玄齡出言提醒。


    從燭火中移開目光,建豐帝垂首,見手中所持的沉香竟已燃去了大半,不由皺眉,忙起身將香插於香爐內。


    建豐帝神色不明,角落處的蕭皇後卻是再也忍不住無聲的哭了起來。不斷湧出的淚珠劃過她依舊明豔的臉龐,蕭皇後隻做不知。接過李茂遞來的香,蕭皇後哽咽的學著建豐帝的模樣,亦上前給愛女往香爐中添了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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