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樓西風。


    仙鳳引著秋宇來到院裏時,龍宿正半躺在那張寬大的鋪滿銀色狐絨的軟榻上,身上穿了件銀邊紫衣雲紋的單衣,一件鑲滿紫晶的暖襖被隨意搭放在一旁。


    似是剛剛沐浴過,柔順的紫發被梳理得很整齊披散在一片白絨上,鬢角處還沾著層薄薄的水霧,嫋嫋的紫色煙氣混雜著紫金煙管中的白煙,在空中泅散出一片雲華貴氣。


    拎著條魚的秋宇麵無表情搖開折扇,將近麵的煙氣揮散後,不帶情緒的視線落到那根煙管上,雙眼微眯。


    “秋宇?”有些意外對方的出現,隨後注意到那條還在掙紮的鯽魚,再看看一身儒雅氣質的秋宇,頗感有趣:“汝怎麽拿著條魚過來了?要順便在吾這裏做晚飯嗎?”


    “禮物。”秋宇收回目光,將手裏的魚拎起來一下,認真的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煮湯,可以補身子。”


    “吾這裏不缺魚。”龍宿緩緩起身,紫煙輕吐,麵上一派漫不經心之色:“不過難得汝能主動前來找吾,還記得帶上這麽獨特的[禮物]過來,勉強可以收下。”


    收到眼神示意的仙鳳立即伸手接下,見天色已近昏暗,貼心詢問道:“秋宇先生應該還未用飯吧,想吃什麽可以和我說,一會兒就可以端過來了。”秋宇此行的另一個目的就是來蹭飯的,聞言也不扭捏,直言要份小籠包和一壺清水就可以了。


    小籠包?龍宿眉尾輕挑,眼底不禁浮出些許趣色來,此時秋宇已經和仙鳳禮貌道謝了,仙鳳看了眼自家主人的神色,應下後便離開了,估計得叫廚房的速度盡量快一些。


    留下來的兩人相對無言,沉默了一會兒後,秋宇見對方的情緒算不上多好,於是禮貌喚道:“龍首……”


    “汝喚吾什麽?”龍宿眉頭一皺,語氣已顯不悅,秋宇抬眼輕瞟了一下,迅速改口:“龍宿現在這幅模樣,可是要歇息了?”


    龍宿心下稍稍滿意,此時也注意到了秋宇的性格變化,眼中掠過一抹柔和,卻是戲謔反問:“若是吾要歇息了,汝就要告罪離開了嗎?”


    “不會。”秋宇搖頭,自己走到紫檀桌前坐下,倒了杯茶水壓下渴意,看著龍宿誠實答道:“吾會先吃完晚飯再離開,龍宿你可以先歇息,吾不會打擾到你。”


    “哈,汝以前的風趣倒是又回來了,隻不過,吾在秋宇你的心裏比不過一份小籠包嗎?”龍宿走到秋宇身旁坐下,後麵雖是在問話,微眯的雙眸卻彰顯了此時的好心情。


    “凡事都要看輕重緩急的,龍宿你雖是吾的朋友,但不是什麽可以飽腹的吃食,如果吾現在在很餓的話,一份小籠包確實要比龍宿你重要一些。”見到龍宿神情緩和了一些,秋宇麵無表情的開了句玩笑,順手將另外倒好的茶推了過去。


    在秋宇將手伸過來的時候,龍宿聞到了一陣淡淡的酒香,再抬眼看著那張麵無表情的麵容,大致猜出了今日突然恢複以前性格的原因,搖扇掩麵:“汝身上的酒氣……看來喝得不少啊,也難得汝記得過來看吾。”


    “畢竟是吾答應過的事情。”秋宇低首喝茶,不以為意的說道,抬頭卻見龍宿斂眸淺笑,心情似乎很好的樣子。


    雖然理解不了人類多變的情緒,但心情好了就行,原因什麽的倒沒那麽重要。不欲多想的秋宇盡量將麵容柔和下來,水藍長睫半垂在眸上,不經意間流露出些許的儒雅柔情。


    “秋宇……”輕聲細語一般的低吟淺喚,秋宇正要應答,手背覆上一片溫涼之意,金眸漸入湖藍雙瞳之中,忽而又漸落下方,肩上微沉,清雅熏香縈繞,耳邊傳來慵懶儒音:“汝離開學海無涯後便不知所蹤,吾找你也沒有以前方便了,能將汝住處的路觀圖畫一份出來給吾嗎?”


    秋宇下意識扶住身上之人的肩膀,聽到這句問話,不禁遲疑了一下。


    『大人別猶豫了啊(>Д<),反正大人又不常回去,給了也沒事的╮(‵▽′)╭』看了半天的係統忍不住跳出來說道,聽那興奮的語氣,估計都恨不得代替秋宇給。


    然後下一秒它就被秋宇給屏蔽了,理由隻有兩個字:聒噪。


    係統:(*??????????)


    “路觀圖可以給你,隻是吾的住處外有結界,加上吾不經常待在住處裏,龍宿你可能會吃閉門羹。”秋宇擔心的倒不是龍宿會去找他,畢竟儒門天下現在還在重整當中,估計也沒有太多的空閑時間。


    “無妨,畢竟閉門羹總比不知所蹤好。”將身體重心大半放在對方的肩膀上,伸手接過路觀圖,抬眼見秋宇對此沒有任何反應,眼底掠過不知名情緒,隨後拿著路觀圖起身:“鳳兒應該快拿著吃食過來了,吾去書房拿樣東西,汝在次稍坐等候。”


    “好……”秋宇剛說了一個字,轉眼就不見了龍宿的身影,卻是下意識撫上手背,不屬於他的溫涼之意還未散去:嗜血者的體質……


    “秋宇先生,你要的小籠包和清水。”清脆悅耳的身影讓秋宇稍稍回過神來,眼前的紫檀木桌上已經放上了兩屜小籠包,每個不過嬰兒的拳頭大小,皮薄餡大,水汽浮於麵皮上,散發著一股讓人胃口大開的香氣,旁邊還貼心的放著一小碟醋。


    “有勞了,仙鳳要一起嗎?”用精美細致的銀筷夾起一個放在醋裏蘸了一下,入口的味道確實不錯,可惜還是少了些熟悉感……


    仙鳳看著麵無表情的秋宇,看不出他的滿意與否,也不打算久留:“多謝秋宇先生的好意了,我已經吃過晚飯了,就不打擾秋宇先生了,有什麽事情盡管吩咐我。”


    “吩咐說不上。”秋宇自知還沒那個資格使喚龍宿當成女兒養的人,況且還是一個小姑娘,於是有禮說道:“就是不知能麻煩仙鳳拿幾個火爐過來擺著嗎?”


    “這個倒是沒問題,隻是如今剛剛入秋,屋中應該還不算太冷吧?”仙鳳不解問道,秋宇搖頭,解釋道:“不是吾用,是給龍宿的,他的體溫偏低,又不肯多穿點衣服,一夜下來恐怕要生病了。”


    “原來是給主人的啊。”仙鳳有些驚訝卻也在意料之中,似是想起了什麽,不禁抿唇一笑:“不過都有秋宇先生的關心了,估計主人不需要火爐保暖了吧……隻是我不明白,明明秋宇先生這麽在意主人,為什麽當初會寫那樣的信呢?”


    大膽問出多年前就想知道的問題,見秋宇不欲回答,忍不住說道:“當初主人收到那封信和紫金簫的時候還沒有當真,直到秋宇先生你很久沒有來找主人聊天,還拒絕見主人,我們才知道秋宇先生你是鐵了心想和主人斷絕來往。可是之前明明還好好的啊,怎麽突然……”


    “因為能和紫金簫交換的是白玉琴,而不是吾的檀木琴。”沉默半晌的秋宇突然開口說道,語氣瞬間冷漠下來,目光漸漸疏離,仿佛要與世人隔絕。


    聞言正要說什麽的仙鳳收到從書房裏出來的龍宿的眼神,心下會意,隨即不動聲色的離開了。


    兩人一言不發的相視片刻,龍宿抱著那把檀木琴盤坐在軟榻上,指尖勾弦,熟悉的曲音再次響起,悠揚流暢。


    秋宇扭頭繼續吃麵前的東西,麵上一派冷淡,直到曲調一變,一首透著隱隱寂寥的曲子響起,手中動作一頓,訝異看去:“龍宿,你……”


    琴音錚然,龍宿同時停下手中動作,拿起珠扇輕搖,別有深意道:“吾要的一直是檀木琴,交換的也是檀木琴,記下的曲調也是此琴當初所奏的,汝說的白玉琴,吾從未見過。”


    “吾……”


    “過來。”


    “……”秋宇沉默,看了眼剛剛吃完一屜的小籠包,一邊起身一邊想著:食物,還是趁熱吃比較好。


    自龍宿身旁坐下,秋宇看到那把當初並未放在心上的檀木琴被保養的很好,每一根琴弦都被精心的擦拭過,因為檀木不好保存的緣故,隻能時常燃燒鬆香,想必費了不少的心思。


    手中一涼,秋宇低頭看去,正是那根當初被他一同還回來的紫金簫,下意識要拒絕,卻聽到龍宿近乎歎息道:“吾明白汝的難言之隱,不強求汝願意直言,隻是這紫金簫已經送出去了,就不必用檀木琴和白玉琴為理由還回來了。”


    秋宇愣然,等他再回過神來時,紫金簫已被龍宿放進了腰間,見秋宇沒有再拒絕,龍宿的麵色因此緩和了許多。


    秋宇見狀,也就不多說什麽了。此時幾位侍女提著一個紅泥小火爐過來,在軟榻前放好後,將一壺酒放在上麵溫著,隨即小心抬著那把檀木琴離開了。


    龍宿取來銀鉗將裏麵的火石分開,留出一些位置後,將一份圖紙丟了進去。秋宇沒太在意這些,看著上麵溫著的酒,說道:“可惜吾不能再喝了,若是劍子在此,應該能陪龍宿你喝個盡興。”


    龍宿不以為然,將自己放鬆斜靠在秋宇身上,火爐傳出來的溫度確實暖和了一些:“吾不是酒鬼,簡單喝些就夠了,不一定要盡興。”


    秋宇取過一旁的暖襖給身上的人披上,很自然的理解為龍宿感覺冷了,繼續說道:“劍子的手臂被重新接上了,想必過不了多久就能再次展現能為了。”


    龍宿眯了眯眼睛,往秋宇身上再靠近一些,沒有說話。


    “隻是閻魔旱魃的實力不凡,劍子若是不肯老實養傷的話,怕是會吃大虧……”


    “俗話說得好,禍害遺千年,吾並不擔心。”龍宿隨口挖苦了幾句後,抬手握住秋宇的手腕,說道:“吾比較擔心的是汝的傷勢,上次隻修養了一天就匆忙離開了,希望沒有再傷上加傷。”


    秋宇搖頭,任由他抓了一會兒,夜色漸濃,溫熱的酒緩緩擴散出一陣熏人的酒香,仿佛連空氣都染上了些醉意。


    “時候不早了,吾得回去了,不然愁別要擔心了。”有些頭暈的秋宇正要起身,手腕卻被恰到好處的握著,不讓他輕易掙脫。


    “這麽晚回去,要是路上遇到了什麽危險,相信秋宇你的那位結拜兄弟更會放心不下,不如就暫住一晚吧。”龍宿看著秋宇麵上的淡漠之色,知道他其實已經開始考慮了,於是繼續說道:“而且若是秋宇你是在離開疏樓西風後遇到的危險,吾的心更是會不安,秋宇是想讓吾因此愧疚不已嗎?”


    其實以秋宇的實力,遇到危險的隻會是對方,不過看出了龍宿打算的他就沒有拒絕,加上他也不想這個時候打擾到風愁別的休息。


    “那便在這裏休息了吧,屏風後有休息的地方,今日剛剛整理了一遍。吾一個人喝酒略顯單調了些,不過有數執令相陪聊天的話,倒也別有一番滋味。”龍宿說話間已在倒酒了,原本已經做好了被婉拒的準備,卻不知道秋宇是不是真的累了,竟點頭答應了。


    等龍宿反應過來時,秋宇已將他扶好,起身繞到屏風後麵,脫鞋上床,和衣躺了下去。龍宿喝了口已經溫好的酒水,隔著屏風雖然看得不真切,但心裏頗覺有趣:喝過酒後的秋宇,倒是越發的讓人出乎意料啊。


    酒香味漸濃,秋宇開始的時候還能談上一些話,到後麵因為之前沒有好好休息的緣故,香爐中的煙氣以及床上的熏香皆有安神的作用,加上酒意此時湧了上來,不一會兒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後麵龍宿自己喝了一會兒後,發現屏風後的人安靜了下去,將喝得差不多的酒瓶取下來放到地上,取下暖襖放到一旁,起身緩步繞到屏風後麵。


    站在床前看了眼和衣而睡的秋宇,低聲一笑:“汝這是在,防著吾嗎?”隨即伸手試探性的探入被中,解下鑲有藍玉的腰帶,秋宇稍稍睜眼看到是龍宿後,配合著將外衣脫下,繼續平躺著睡下。


    龍宿見狀心情不由大好,將外衣、紫金簫和折扇放到一起後,拉過狐絨軟被給秋宇重新蓋上。然後再將秋宇的發冠取下放好,垂眸看著如海一般的藍發鋪散開來,麵容稍顯柔和的人,全然不見平日裏的冷漠和虛假,安靜祥和的讓人也不禁心安。


    不自覺想起了方才聽到的那番話,金眸掠過一絲深意,抬手拾起一縷帶著些許涼意的發絲,俯身漸漸靠近,卻是近乎無奈的歎息。


    “秋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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