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從風愁別抱著少女回到別愁居時說起,不提綠衣劍客又見到他受傷時的諸多抱怨和批評,反正隻要風愁別服個軟,又乖巧表示不會有下次後,綠衣劍客便狠不下心來再多說什麽。


    少女運用魂力過多,已經累得直接睡了過去,連心口疼痛都不能讓她醒來,風愁別催動陰骨靈力幫她緩解了下後,才處理自己身上的傷勢。


    昭穆尊那一下是下了狠手,傷在了肩膀處,深到直接能看到骨頭,抹藥的時候能疼得冷汗都出來,背上的傷也早就裂開了,那一片衣服被染成了深紅,可以說是真正的沒有一處好肉。


    綠衣劍客在幫風愁別上後背的藥時,全程眉頭緊鎖,不是因為傷勢,而是因為他在上麵感受到了殘留的道氣,隨即將手搭在風愁別手腕上,發現他還有內傷未愈,同樣也有道氣殘留過的痕跡。


    “你……得罪了道門的人?”綠衣劍客的第一反應便是這個,隨即意識到少年的傷在背上,傷勢不像是利器留下的,更像是……綠衣劍客猶豫片刻,又換了個問題:“你恢複記憶了嗎?”


    少年身體僵硬,不是因為疼痛,接著微微點頭,輕聲應答:“……恢複了。”


    綠衣劍客皺眉,問:“你這幾天的異狀,和你恢複的記憶有關?”


    少年沉默片刻,似乎是在猶豫,最後還是無奈一歎:“我給你說個故事吧……”說是故事,其實是換個視角講述的記憶,兩人對此心知肚明。


    可隨著故事的展開,說到主角因為對自己師兄心生好感,決定幫助師兄一起背叛宗門時,綠衣劍客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眼中浮現出疑惑之色,等故事停留在弑師叛門的時候,忍不住表示了質疑:“這……不是你的記憶吧?”


    “啊?”正努力將情緒代入其中的少年頓時愣住。


    “據我對你的了解,你很討厭背叛,更不會為了所謂的感情而背叛,說得絕對一點,你根本不會對任何人有喜愛之情,更多的是友情和親情。”綠衣劍客冷靜分析,一針見血:“就算你會有喜愛之情,你的責任感也會讓你在得知那位師兄要背叛的時候,把他直接交給宗門來處理,將隱患掐死在萌芽中。”


    嗯……說得一點沒錯,如果總部有叛徒,哪怕是喜歡的人,他都會打包送給那家夥處理,最多在被處罰的送對方一程,說句好話什麽的就別想了,叛徒就該弄死。


    “所以……”綠衣劍客說著,歪了歪頭,眼中透露出不解:“你確定這是你的記憶嗎?”


    ……還真不是。


    風愁別心裏承認,表麵上卻還得繼續演下去:“也許是……我自己在心裏也不喜歡背叛這種行為,因此在失去記憶的時候性格產生了變化吧,所以你認識的是失去的我,而不是在宗門時的我。”


    綠衣劍客想了想,覺得是這麽個道理,於是就不再糾結這個問題,關心詢問:“那你現在,有什麽打算呢?”


    “……我已經沒資格再回去了。”風愁別神情落寞,按了按眉心:“算了,順其自然吧,我現在隻想休息一下。”


    綠衣劍客便不再問,抱著桌上的菖蒲走出去,貼心的關上了門。


    風愁別卻是沒有馬上休息,而是拿出玉佩,給對方做了個心理輔導,直到身體確實撐不住後,才重新封印玉佩,慢慢的爬到床上,因為前後都有傷,隻能側著睡了。


    結果這一睡就出問題了。


    他之前雖然暫時離身,更換了靈魂,但按理來說有道具加持不會出現什麽問題,卻因為後麵突然受到刺激,使得識海受到了損傷,接著又恢複了記憶,接收了大部分的負麵情緒,自己又內傷未愈,幾個負麵buff疊加下來,就導致風愁別直接發起了高燒,噩夢接連不斷。


    也幸好這具身體是龍身,皮糙肉厚的,不然就不是發個高燒那麽簡單了。


    最先發現異常的,是過來叫他起床的綠衣劍客,少女被吵醒,迷迷糊糊的伸手去碰旁邊的人,然後就“嗷”的一聲從床上坐起來:“怎麽這麽燙?!”


    說完低頭吹著有燙傷痕跡的手指,目光落在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平躺著,臉色通紅,呼吸急促的少年,表情頓時凝重起來,迅速繞過對方從床上下來,對綠衣劍客吩咐道:“你去打盆水來,最好別碰到他,不然會傷到魂體,我去熬藥。”


    接著就快步往廚房而去,綠衣劍客看了眼床上的人,聽從少女所說的沒有進行觸碰,轉身出去打水。


    與此同時,慕少艾與蒼同行至別愁居所在的範圍之內,眼前卻不見曾經的村落,隻有一片荒蕪,蒼也沒有感覺到結界的波動,就好像徹底消失了一般,便看向了慕少艾。


    “藥師我試試吧。”


    慕少艾心裏其實也沒底,畢竟一切都隻是猜測,不過試試也無妨,猜錯了無傷大雅,要是猜對了……想到這裏,慕少艾沉下心來,以內力傳說喚道:“吾等是風大夫的朋友,此次前來想與風大夫見見,絕無惡意,還請閣下通融。”


    一番話重複三遍,卻沒能得到任何回應,慕少艾無奈一歎,覺得自己要無功而返了,身旁的蒼正要詢問,卻忽覺周身的溫度驟降,風聲大變。


    兩人一愣,隨後不約而同地向上看去,一雙鎏金眼眸此時正靜靜的懸浮於上空,無悲無喜的瞳孔中倒映出兩人的身影,深邃冰寒,仿佛在審視著什麽。


    蒼在與那雙眼眸對視時,便感覺身體被釘住了一般,內元與真氣皆停止了運轉,絲毫不能動彈,不過他沒有掙紮反抗的念頭,須臾之間又恢複如常了。


    那雙眼眸隨即消散不見。


    待兩人回神,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置身於那座村落之中,有村民扛著鋤頭,成群結隊的前往勞作,眉眼間皆是純然笑意,絲毫沒有受到外界異象的幹擾。


    其中一個村民似乎認出了蒼,走上前來搭話:“這位……應該是之前曾在別愁居中幫我們看過病的道長吧?道長是知道了風大夫生病的事情,所以來幫他治病的嗎?”


    蒼平靜頷首:“是。”


    “那我就不打擾道長了,道長你們快去吧,看病可耽擱不得。”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慕少艾看得嘖嘖稱奇:“哎呀呀~沒想到道長也是個會說謊的。”


    “並非說謊,吾來此本就打算為風少俠療傷,兩者並無衝突。”蒼淡然解釋,讓慕少艾不由得一噎,隨後轉移話題:“方才那一幕,道長不好奇嗎?”


    “嗯。”點頭應答,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自若。


    “……”


    賣了個關子,卻沒得到配合的慕少艾唉聲歎氣了一會兒,覺得不愧是風大夫的同門,這性子還真有些相似,隨後自己就忍不住解釋了起來:“上次藥師我帶著西風過來的時候,就發現原本奄奄一息的人,傷勢竟然有了好轉,甚至是沒有了性命之危,隻不過內力都消失了,於是留了個心眼。後麵藥師我見到了死而複生的風大夫,問他醒來時是否就在別愁居中,風大夫給了個肯定的回答。”


    慕少艾說著,低頭看向地下:“緊接著藥師我發現,別愁居似乎在有意無意地排斥我們,不願讓我們在那久留,那時藥師我就有了個猜測:別愁居所在的地方,是活的。”接著又抬頭問道:“聽剛才那村民所說,道長曾留住過別愁居,沒發現什麽異常嗎?”


    蒼想起自己試著不那麽嚴肅,學習溫和微笑,卻讓風愁別更加懼怕他一事,沉默的搖了搖頭。


    “……道長沒做過什麽嗎?”


    “吾留住別愁居,是為了幫風少俠融合體內的正邪兩氣,偶爾幫風少俠為村民看病,沒做過什麽特別之事。”


    “……”想起自己把傷員往這裏帶,還引來了一些麻煩的慕少艾聞言,莫名有些心虛,輕咳兩聲:“看來是對風大夫有著善意的,隻是不知道這善意,能維持多久。道長還記得之前傳言中死而複生的那兩個村民嗎?”


    蒼輕輕頷首。


    “事情發生時,藥師我就在現場,親眼見到那些村民們十分冷靜的將屍體給收斂了,沒有絲毫悲傷,再聯係之前秦假仙說風大夫身亡時,別愁居就直接消失了……”慕少艾點到即止。


    蒼立刻明白了話中的未盡之意,忍不住皺了皺眉,無他,隻因為這一連串的行為都是好意,而且好得有點過頭了,顯得有些詭異。


    “藥師我懷疑,風大夫可能與其做了什麽交易,就是不知道代價是什麽。”慕少艾做出合理推斷:“也不知秋宇對此是否知情,可惜找不到他的下落,不然就能問問了。”


    蒼麵上神情不顯,將這番話暗記於心。


    談話間已來到了別愁居前,慕少艾上前輕敲了幾下門,門就被打開了,一身青衣長裙的少女出現在門後,見到是慕少艾和蒼後,臉上露出些許驚訝,隨後福身行禮:“見過藥師、弦首,大兄弟現在病了,不方便見客,兩位換個時間再來吧。”


    “哎呀呀~藥師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生病還把大夫往外麵推的,黎姑娘是信不過藥師我的醫術嗎?”慕少艾故作傷心,隨後在少女將要反駁時,把身旁的道者讓了出來:“若是其他病症,也有這位道長在,黎姑娘覺得呢?”


    ……我覺得不可。


    少女一臉冷漠,卻沒有再拒絕,側身抬手:“那兩位先進來坐坐吧,我去泡茶。”


    一進入別愁居,便聞到了彌漫在空中的苦澀藥香,少女將兩人帶到院內的石桌前坐下,拿出備好的茶葉和茶壺,低頭泡茶,雖算不上賞心悅目,但還算熟練,未曾出現失誤。


    碧色茶水倒入杯中,少女將杯子推到兩人麵前,再次抬手:“請。”


    “多謝。”兩人道謝拿起身前茶杯,溫熱茶水入口,帶著些許澀味,稍稍回甘,令慕少艾不禁微微挑眉,探究的視線落在少女身上。


    這泡茶的手藝……怎麽和風大夫的一樣?


    少女見慕少艾欲言又止的,以為自己泡的茶有問題,剛準備詢問,綠衣劍客推開房門走了出來,手裏端著一盆水。


    “怎麽樣?降下去了嗎?”少女轉過身問道,綠衣劍客搖了搖頭,麵具下的目光露出擔憂:“沒有任何用處。”


    少女聞言,先是皺了皺眉,神情遲疑,隨後無奈輕歎:“罷了,交給我處理吧,你招待下客人。”


    綠衣劍客見到其中一個是熟人,而另一個雖然不認識,但看那一身仙風道的氣質,隱隱猜出了對方身份,點頭答應了,少女福身致歉後,就快步進入了廚房,繼續熬藥。


    “這黎姑娘……怎麽和在風大夫麵前完全不一樣,而且這性子……”慕少艾輕抿了口茶水,若有所思:“要不是時間不對,老人家我還以為是回到了第一次和風大夫見麵的時候。”生疏有禮,很有距離感。


    蒼垂眸喝茶,語氣淡淡:“黎姑娘可能是風少俠的身外化身。”


    “嗯?(不是)”


    卻是慕少艾和綠衣劍客一起出聲,隻不過一個表示疑問,另一個毫不猶豫的否認,語調平靜得沒有半點起伏,讓慕少艾忍不住繼續發出疑問:“為什麽這麽肯定?閣下是知道什麽嗎?”


    綠衣劍客沒有解答,而是看向了道者:“吾聽到了傳言,你將他趕出玄宗了嗎?”


    蒼放下茶杯,平靜答複:“風少俠已誠心認錯,罪不至此。”


    “所以,他真的做出為了心儀之人而背叛宗門的行為嗎?”


    “心儀之人?”旁聽的慕少艾不禁愣住,麵露詫異,蒼微微一怔,也露出了幾分茫然,沒想到後麵還有這樣的隱秘,綠衣劍客見到兩人的反應,也有些茫然不解:“據他解釋,當年他之所以會背叛宗門,是想要幫助那心儀之人,不過我總覺得這記憶不對勁,他顯然不是會被感情左右的性格。”


    慕少艾也不喝茶了,將目光移向身旁,綠衣劍客也跟著看了過去。


    受到注目禮的蒼:“……吾對此也並不知情。不過也能解釋為何風少俠會對昭穆尊極有好感,甚至將住處的路觀圖都交了出去。”


    “……真好,老人家我跟風大夫相處這麽久了,都沒收到過這樣的禮物。”某個老人家酸了,想要抽水煙冷靜一下。


    “所以,這真是他的記憶嗎?”綠衣劍客將話題拉回正軌,慕少艾率先發表感想:“聽著不像是風大夫會做的事,隻是失憶後性情大變的例子也不是沒有。”就是怎麽想怎麽違和。


    蒼微微垂眸,神情清淺,似乎在思考著什麽,不過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風少俠傷得很嚴重嗎?”


    綠衣劍客點了點頭:“內傷未愈,又添新傷,似乎也受到了記憶的影響,此刻正陷入夢魘之中。”


    “聽起來不是老人家我擅長的,那就交給道長你了。”“嗯。”蒼自然不會拒絕。


    綠衣劍客想起少女的叮囑,有些遲疑,不過很快就被慕少艾給說服了,他也希望風愁別能快點好起來。


    一進入主臥,就感覺十分的悶熱,加上還有濃重的鐵鏽腥氣揮散不去,心情也不由得壓抑起來,隨後便看到了躺在床上雙目緊閉,不安掙紮的少年,身上的單衣因此被蹭開了些,露出下麵層層包裹著的繃帶。


    蒼快步來到床邊,指尖凝光,化以太極道印,點入眉間靈珠,灼燙的觸感微微褪減些許,隨後卻是一縷白煙浮現,迅速纏繞上指尖。


    “欸!別!”


    隻來得及聽到門外傳來一聲驚呼,意識隨之一沉,被拉入了夢魘之中。


    彎月懸掛在黑藍色的夜空中,不見一顆星星,唯有清冷月光鋪灑落下。


    舉目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四方寬大的院落,四周聳立著泥土的圍牆,院門口掩映著幾株隨風婆娑的修竹,踏進院門,迎麵是一座磚砌的影壁牆,轉過牆後,豁然看見一座寬闊的院子,院內零零落落放置著幾座假山,還挖了一處清池,隻是池中空蕩蕩的隻有水,看著很是孤寂。


    蒼環顧四周,未發現異狀,身後房屋的門忽然輕輕打開,瘦小身影自裏麵輕輕走出,沒發出一點聲響,蒼借著月光看清了那人的樣貌,卻不禁一愣。


    入眼是一張蒼白稚嫩,毫無血色的麵容,眉眼間泛著濃重死氣,哪怕是不會麵相的人,都能看出對方命不久矣,而蒼則看得更多,這分明是早夭死胎之相,根本撐不到出生那一刻,生下來了也隻會是個死胎。


    可這孩子卻還活著,不但活著,年僅一歲就能行走自如,不急不緩的走出房屋,悄無聲息的往遠處走去,蒼跟在那瘦小的身影後麵,知道自己是誤入了夢境,那這個小孩是……風愁別?


    那小孩看著年幼,腳步卻不慢,很快就來到了一處富麗堂皇的宮殿之中,還輕鬆的躲過了巡邏的守衛,輕車熟路的進入到一座寢殿內,見到有陣法阻擋,化出體內死氣,控製著將其吞噬,一點都沒觸發到。


    隻是身體有些支撐不住,斷斷續續的往外吐血,整個人如同從水裏撈出來一樣,身上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濕,呼吸微弱得可怕。


    那小孩卻是毫不理會,用死氣抹去吐出來的鮮血後,顫顫巍巍的來到金絲楠木所製成的龍床前,看見上麵沒人也不驚訝,再次運用死氣化解陣法,一條密道出現在眼前,艱難的爬上龍床,順著密道走了下去。


    密道裏麵並不黑,牆壁上的燭火搖曳著,散發出幽暗的光芒,將小小的影子拉長在台階上,安靜得聽不到任何聲音,莫名讓人不安。


    密道漸漸就走到了盡頭,入眼是一座巨大的冰室,中間放著張冰床,地上是散落的明黃色褻衣,粗重黏膩的喘息傳入耳中,還有那具早已失去生機的屍身……


    蒼心中駭然,下意識想要蒙住那孩子的雙眼,手卻從對方身上穿了過去,那孩子似乎扭頭看了他一眼,稚嫩的臉上是與年齡不符的冷靜淡漠,隨後又扭過頭去,一步步走近,周身死氣陡然暴動,席卷整個冰室,在一聲淒厲的慘叫聲中,那孩子麵無表情挖出跳動的心髒,丟在地上碾碎了……


    天邊忽然顯出一抹亮色,漸漸泛出鮮豔的橘紅色,仿佛被畫筆塗抹一般,很快暈染開來,將遙遠的天際逐漸鋪滿,整個天空都被映亮,顯得一片火紅。


    蒼將視線從被烈火吞噬的寢殿中收回,落在了已經回到院內,將艱難帶出來的屍身放在池邊,仔細擦洗著的稚童身上,看著那張平靜蒼白的小臉,心口莫名沉重。


    「小道士。」稚童突然開口,黑黝黝的眼眸看向了他:「你是來抓我的嗎?」不等回應,又低下頭去:「可你殺不了我,還是回去吧。」


    「吾……沒有惡意。」蒼感覺自己聲音有點艱澀,稚童動作頓了下,將淩亂的發絲整理好,輕聲開口:「這是我的父親。」


    蒼瞬間愣住,稚童繼續說道:「他是因我而死的。母親在生我的時候,那皇帝登上門來,給父親兩個選擇:殺死即將出生的我或者讓兄長動手殺他。父親沒得選擇,於是年僅十六的兄長成為了弑父任職的惡徒,母親也因為受到刺激,難產死了。」


    稚童抬起頭,神情空洞:「其實父親選第一個也沒事,我本來就是個死胎,有個算命的說過,我注定要在黎明前死去,是兄長強行為我續命。」


    「逆轉天命,會遭受反噬。」蒼蹲下身,看著稚童蒼白到能看清血管的肌膚,輕聲提醒。


    「我知道,可我不能死,兄長會徹底崩潰的。」稚童隻有在說起那位兄長時,神情才沒那麽冷漠:「原本我以為皇帝是在忌憚父親,因為他是父親扶持上去的,兄長也因此沉寂下去,處於權利邊緣,結果……真是惡心。」最後那四個字冷得讓人心悸。


    蒼一時啞然,他能冷靜觀世,沉默應對任何變故,卻無法在此事上說出任何安慰話語,稚童卻忽然一笑,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剛才嚇到你了吧?我剛才太生氣了,原本想在你麵前溫和點的,畢竟像你這麽好看年紀又小的人,不該接觸那麽惡心的畫麵,可你又要在後麵跟著……我還想著現在道士都那麽敬業,靈魂出竅了都要驅邪除惡呢。」


    感受著那冰冷的溫度,蒼隻是淡淡道:「吾沒有被嚇到。」


    「那我告訴你,如果剛才你不在的話,我會讓那皇帝親眼看著,他是怎麽一點一點地被吞噬掉的。」稚童抓住他的手腕,傾身靠近:「這樣,你也不會害怕嗎?」


    蒼望入那雙漆黑眼眸中,沒有看到任何的惡意,隻有空蕩蕩的一片,剛要開口,意識卻被陡然抽離了出去。


    ……


    意識恢複時,蒼還保持著站在床前的姿勢,手指點在了床上之人的眉心處,在視野恢複的瞬間,對上了那墨色的眼眸,等再去看的時候,對方依舊是雙眼緊閉的模樣,剛才仿佛隻是錯覺。


    “弦首。”少女端著藥走了過來,悄悄打量了下後,才開口詢問:“你沒事吧?”


    “無事。”蒼收斂心神,將手移開,讓出了位置:“除了外傷和內傷,風少俠的識海處也有受傷的痕跡,黎姑娘知道是什麽原因嗎?”


    “可能是在記憶恢複時受到了刺激,畢竟在此之前,大兄弟已經不怎麽做噩夢了。”少女淡淡解釋著,將手指輕輕劃破,讓血滴落在冒著熱氣的藥水中,然後再盛到風愁別嘴邊,喂他喝下。


    “原來如此……”栗色的睫羽落下,蒼垂眸退到一旁,掩下所有的情緒,因為方才看著像是走神了片刻,所以沒有引起他人的注意,慕少艾也隻是問了關於風愁別的情況。


    “風少俠的外傷和內傷都在慢慢愈合,導致他發燒的主要原因,是識海受到了損傷,這點讓黎姑娘處理就好。”蒼看著正在耐心喂藥的少女,如是說道。


    慕少艾聞言就稍稍放下心來,開始打量起房間的布局,然後就發現了有趣的事情:“哎呀呀~道長,那掛在床頭的畫像上的人,好像是你啊……唉?還有旁邊那幅,怎麽是個穿著道袍的鬆鼠啊(??w??)”


    少女喂藥的手一抖,這才想起來自己作死畫下的東西,內心一片哀嚎,僵硬著不敢回頭。


    “嗯。”蒼其實在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不過他性格如此,也沒覺得冒犯,還能分析出鬆鼠那幅是少女畫的,因為線條很流暢,便誇讚道:“畫得很有神韻。”


    隻是不知道,對方為什麽要將他畫成鬆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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