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玉啊,看來我們是多管閑事了!”讚吉邊說,邊用喙習慣性的整理自己的腳爪,仔仔細細的清潔完右爪,又抬起左爪輕咬,一派輕鬆。


    鹿鳴玉側眼看著讚吉那無關痛癢的態度,立時會過意來,也附和著,


    “是啊,早知道就讓他跟那些個書,在岩岸邊撞個稀巴爛。我猜他對我們手中這個寫滿羅刹古文的斑駁皮卷,應該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也是,這也不是他箱子裏那些珍藏的書,不過就是個曆史悠久的爛東西,那我把它扔了算了!”鹿鳴玉從懷中拿出冉娜奶奶給的羊皮卷,作勢要往河裏扔。


    何霞鏈無神的眼睛,忽然出現了一道十分鋒利光芒,像是大雨過後,陽光從雲層裂隙射下一道強光一般。


    “慢,慢,慢,剛多有得罪,兄台您手上的皮卷可否借我一閱?”何霞鏈哀求著,心想這皮卷比他那幾箱子的書恐怕都來得有珍稀,來得有價值。


    “可以是可以,但這洪水退卻之前,我們最好換處地方說話,萬一我們立足之處也坍方,讓那濁濁洪流給帶走,你就什麽都看不到了。”讚吉悠悠說。


    “是,鳥兄說得是。我在這山頂建有歇息亭,也是我的藏書處,我們往那兒走。”何霞鏈這總算從方才尋死尋活的情緒中冷靜了下來。


    雨勢漸歇,雖有延綿之勢,卻比剛剛溫和許多,眾人花了半日時間,才在泥濘中登到山頂。


    何霞鏈口中說的藏書處,不過是個隨便搭起的草棚,其中的一根柱子,已經禁不住風雨摧折悄然倒地。


    草棚裏也是好幾十口的大箱子,箱子上還有一些散置的綢布,大概是平日書寫用的,全為素白色,可現在都是泥巴色了。


    幾隻長髯山羊不知怎麽,就夠到了綢布,硬拉下了幾匹,其中兩隻正放開懷的在那兒大嚼。


    何霞鏈大怒,“別吃我的布!別吃啊!”自然,山羊沒念過書,是聽不懂的。


    何霞鏈有模有樣的擺起羅刹基本防身武術架勢,蠢手鈍腳的,對那吃著綢布的兩隻羊發了一掌。


    “著!”何霞鏈大喝一聲,兩掌一推,企圖發力...。


    隻見那兩山羊,緩緩抬起了頭,望著何霞鏈,紋風不動,接著又低下頭繼續大嚼。


    鹿鳴玉憋住笑,身子抖得厲害,臉色漲紅,轉眼間流了一頭汗。“這才是真正的咬文嚼字。”鹿鳴玉火上澆油。


    一旁的讚吉也用翅膀掩著頭,身體顫動得厲害,應該也在偷笑。


    因為,這是他們這輩子看過最弱的羅刹了。


    何霞鏈無計可施,上前從羊的口中搶下了綢緞,再用手驅走那些羊。


    “沒見過這麽弱的羅刹吧!你們笑吧,我自己也覺得很可笑,自從我用全神貫注的研究學問後,兒時練的基本防身功夫也日漸減弱,這些年沒用,未料竟一絲不剩。”何霞鏈眼神空洞的看著草棚。


    “剛才救你的時候,稍微觀想了一下你的髒器,你的腦子似乎比一般的羅刹都來得大,也許這是一種交換吧。”鹿鳴玉安慰完他,才說完,又”噗嗤“一聲笑,但立刻覺得不妥,抿了抿嘴,終於壓抑住。


    “天色將晚,雨有消停之勢,我來生個火大家暖暖身子吧!”鹿鳴玉將濕的木柴逼出水來,就地起了一團營火,為了怕燒到草棚和書箱,他特別挑了塊大岩石後方生火,既擋風又溫暖。


    他和何霞鏈將濕透的衣裳,披在了岩石上,烤起了火來。


    “我記得你了,你是羅刹第一美男鹿鳴玉,武藝高強,是當時守將鹿原之子,可惜你家族大多也沒逃過大疫,當時我融冰後曾經在洞中看過你。”何霞鏈回憶起來當時的情況,不勝唏噓。


    “沒錯,且不管那膚淺的外號,我記得你當時貌似癲狂,才蘇醒,你便自言自語的往洞外跑去,沒想到,你竟然記得我。”鹿鳴玉話中幾分驚訝。


    “我是急著回家找我那些收藏多年的皮卷,史料。”何霞鏈蹙眉。


    “剛剛被衝走的那些,都是珍貴異常的羅刹典籍,記載著羅刹國的曆史,都是我從老家帶出來的。還來不及將他們全數運上山,誰知道,他們就這樣給衝走了!”何霞鏈近似嗚咽的聲音,讓鹿鳴玉生出幾分愧疚,方才譏笑於他。


    “這山穀每三十年都有暴雨,我在這百鮽年,已經牽了六次藏書處,這座山根本像是麵團揉的,禁不住天災,每次大雨,地形就會劇烈改變,本來這暴雨還該再兩年才發生,誰知道...是我大意了。”何霞鏈又陷入了憂鬱。


    “霞鏈兄,所謂天有不測風雲,我相信你已經熟讀過這些書,或者將其重新謄一遍,也勝過拿自己的命來殉葬。況且羅刹國現存僅數百人,你是僅存有大學問的羅刹,要更珍惜自己的性命。”鹿鳴玉特別將“大學問”幾字提高腔調。


    何霞鏈轉頭看著鹿鳴玉,臉上一抹懷疑,“是嗎?從來羅刹都不以學術為立國基礎,我們注重冶礦,武術,其他方麵仍然維持著野蠻古老的傳統,相對於人類,我們沒有自己想像中的超越他們那麽多。”


    “唉,羅刹沒落幾乎是注定的命運,不過,我並不覺得那麽可惜或可悲。”何霞鏈的觀點在羅刹國倒是特立獨行。


    “何兄這番話倒是頗有道理,我們正因自恃強壯,聰明,長壽,故不思改進,因為沒有競爭的對手,也不必改進,羅刹幾乎將全副的心思放在凸顯,榮耀自己,難怪遇到突發事故,連應對的方法都沒有。”鹿鳴玉有所感的附和著何霞鏈的話。


    “不提這事了,我來看看你那皮卷吧!”


    何霞鏈接過了有些濕的皮卷,小心地展開了,在火光下讀了起來,這皮卷不短,裏頭盡是密密麻麻的卷曲文字。


    何霞鏈仔細的閱讀著上麵的文字,從起初的嚴肅,漸漸透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到尾端的時候,他的下巴都快嗑到了地上。


    “皮卷從何而來?”何霞鏈急迫地問著。


    “上麵寫了什麽?”讚吉眼光銳利,直勾勾盯著何霞鏈。


    “上麵寫著我從未料到的事情,太令人驚訝了!這皮卷若非是有人刻意編造,那便是改變我們羅刹對曆史認知的珍貴史料。”何霞鏈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


    “到底寫了什麽?”鹿鳴玉也開始好奇。


    “這裏麵說道羅刹血統不止一支,上古時期羅刹有兩種血統,是先祖刻意篩選出兩支最優秀的血統,想確保羅刹國的長久發展。”


    “我們不知道的另一支血統,由一個叫做冉娜月妍的女王統轄的達瓦羅刹,跟我們這支熾日羅刹血統相輔相成,我們擅長開創,戰爭,他們則負責療愈,休養。”何霞鏈心中跌宕起伏,激動無比。


    “原本這是理想的設計,孰料沒有任何外侮的羅刹,卻讓熾日血統的羅刹將矛頭指向了達瓦羅刹。性喜和平的他們,完全沒有任何抵抗能力,在一場內戰中全被屠戮,女王冉娜月妍不知所蹤。”


    何霞鏈聲音聽著似驚魂未定,他繼續說,


    “接下來,則是預言,看來這預言已經成真,熾日一族若有一日遭遇浩劫,將無法反轉。”


    “這有一首詩文,並蒂之蓮,各向一方,相輔則成,相害則滅。說的就是若羅刹的兩支血統能維持平衡,羅刹國則可長可久。”何霞鏈長歎一聲,望著從雲層探出頭來的星星。


    “看來我們自己早在萬年前,把自己的一線生機給熄滅了。”讚吉感歎的說。


    “你們還沒告訴我這皮卷從何而來?”何霞鏈問。


    “啊,真正持有皮卷之人多年前已經過世,是草原上的一位薩蠻。這皮卷是輾轉流入我們手上的。”鹿鳴玉沒盡說實話,卻又不算謊言,最主要是他無法完全確定何霞鏈是敵是友,萬一泄漏皮卷的來曆,對於沒有反抗能力的婆婆與盲女都不利。


    現在鹿鳴玉的腦子裏盡是那個盲女的臉孔,那個盲女身上有類似羅刹的氣息,但又不全然跟彤雉一樣,到底她和達瓦部族的血統有沒有關係,也或許這就是一個巧合?還有她的名字,“冉娜”這世上還有誰知道羅刹血統有兩支?


    讚吉此時也想著一樣的事,三人各有心事,星空下隻剩蟲鳴和偶爾的狼嚎。


    第二天早上,鹿鳴玉幫何霞鏈的草棚重新打樁,並搬了幾塊大岩石堆疊成占地頗大的假山洞,讓他剩下的書箱有了真正棲身的地方,作為對他的道謝。


    何霞鏈甚是感激,


    “現在我可以專心的謄寫丟失的書了,睡了一宿之後,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有一箱的古書,關於醫藥種植,我一直都覺得很奇怪,這些醫典中說的,跟我們羅刹熟悉的修複傷口方法完全不同,這些知識非常奇特,記載又特別龐雜,現在我知道可能的根源了,看來我該仔細地將其編譯出來。”


    鹿鳴玉心想這何霞鏈的腦子並沒在鐵箱裏撞壞,心裏清明的很,但自己也不多言,微微一笑,深深的一揖,和他道別後,便牽著馬下山了。


    鹿鳴玉在馬上,往草原的方向去,他問肩頭上的讚吉,


    “你覺得他是哪邊的人?讚同巴雅爾,還是嬗鳧那派?”


    讚吉並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擔心的是下一步。


    “難說,何霞鏈的問題是太多弱點,無論他站在哪邊,誰都可以輕易哄諞他,原本以為他軟硬不吃,看來隻是外界的誤解。你不全透露實情是正確的選擇,不過我猜他也多少揣度到了我們的心思。”


    “我還是覺得那個纖弱的盲女冉娜,怎麽看也是個普通的人類...”鹿鳴玉回想著她的模樣,和生龍活虎的彤雉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是啊,我們不在這麽多天,那丫頭到底有沒有好好跟鬆赤練習黑霧呢?”


    “練習?我看她不跟鬆赤打起來已經是萬幸了。”鹿鳴玉對她的性子沒什麽信心。


    “前輩,我就不回草原了,我想去一趟金石國,一方麵是不想看到阿曼他們在那邊親熱,再來我想去幫清霜,近一步探聽萬俟磊那邊的狀況。”


    “那你自己小心,你那張俊美的臉很容易被發現,不要鋒芒太露。”讚吉說完就朝草原的方向飛去,鹿鳴玉也調轉馬頭,轉往金石國。


    ------題外話------


    今日上架,適逢感恩節,鄰居吃火雞,我趕更新。我的幸運很秘密,非常感恩,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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