讚吉本來想讓彤雉一同和自己拜訪羅刹學究何霞鏈,但彤雉與巴雅爾太過相似,萬一惹人注意可不是好事。加上這學究性格古怪,誰知道他是偏巴雅爾的羅刹,還是嬗鳧那邊的人。


    讚吉考慮了許久,決定請鹿鳴玉一同前往。


    鹿鳴玉自從那天,從自己手上放走了心愛的小紅鳥後,有點鬱悶,剛好需要散散心,馬上就答應了。


    這幾天他倆一路往金石國東北的柘山方向去,鹿鳴玉騎了一匹黑色俊馬,惟四蹄雪白,如踏雪而來。雖不是什麽日行千裏的名駒,但特別穩當,鹿鳴玉幾天下來覺額比乘轎還穩,路上景色開闊,心頭愁緒一掃。


    讚吉在鹿鳴玉寬闊的肩頭上站著,兩人一路沒什麽停頓歇息,隻在到達柘山之前的一條小河下馬取水,順道小憩。


    鹿鳴玉在河邊坐下鬆了鬆腿腳,順便洗了把臉,讚吉也穿梭水麵,捉了幾條肥魚來吃。


    幾條魚下肚,讚吉打了個飽嗝,問,


    “所以,你不後悔自己退出了?”


    “誰說我退出的?”鹿鳴玉笑了笑,原本端坐在河邊的他,忽然一手支著頭,眼光望著很遙遠的地方。


    “你不是把彤雉送回了阿曼的身邊?”讚吉好奇地問。


    “我鹿家一向光明磊落,趁人之危的那種事我可不幹,我既認定她,便不會停止付出,就算他現在不愛我,我有自信,總有一天我會得到她的心,不管要多久。”鹿鳴玉說。


    “坦蕩,果然是鹿原的兒子。”讚吉還記得那個讓人景仰的鹿原大將軍,是多麽正氣凜然,讓人望而生畏。


    “先不提這個,我們要去見的這個何霞鏈,是出了名的怪,這人和我一樣曾被冰封過。不過他被冰封時已經兩百歲餘。我曾在冰融時得見他一麵,當時並不知他身份,隻覺這人不喜言詞,連一般應對進退都不懂,時而自言自語,甚至有些癲狂,後來才得知他就是羅刹國學究。”鹿鳴玉回想著第一次見何霞鏈的情景,印象中,他是那種連走路,都會讓自己的腳給絆倒的人。


    “是的,當時大疫,除了保留年輕的羅刹外,唯一一個被冰存的成年羅刹,便是何霞鏈,羅刹尚武,把學問當成終身誌業的羅刹十分罕有。”


    “何霞鏈懂得羅刹古語,這羊皮卷隻有他一人能翻譯,難就難在要怎麽讓他心悅誠服的幫我們這個忙?”讚吉覺得此行真正的障礙,是何霞鏈軟硬不吃的個性。


    這幾日盡管草原上天氣甚好,越往東北走天氣則越陰,眼看前方就是拓山,山腰上的雲氣卻已密布,積雲簇擁,風裏時不時夾雜幾滴冷雨。


    沿著拓山的山路走,沒多久,鹿鳴玉在馬背上見到幾群長髯山羊,有老有小的邊走邊跳的往山上去,十分可愛。


    過陣子,又見到一對讙拖著三根尾巴從身旁經過,雖跟傳說中的單眼讙不同,這對三尾讙雙眼俱全,鹿鳴玉卻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動物。


    “讚吉,你看這山上動物如此活躍,生意盎然,柘山必定好山好水,才得以在這一小方土地涵養這麽多動物。”


    在到達山腰的時候,鹿鳴玉的馬讓一大群蹬著小短腿的山羌給擋住了路,直到這批山羌沿著小徑往山頂去,那黑馬才得以繼續往前行。


    “他們怎麽都急著往山上走呢?”鹿鳴玉喃喃自語。


    “也許山下沒有食物了吧。”讚吉狐疑的回答。


    不一會,一陣陰冷的北風忽從林間卷起,讚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頸上的羽毛聳了一聳。


    方才山腳下見到那堆積雲,竟轉瞬間化做大雨傾瀉,雨勢之大,雨點暴打之處,多數葉片竟承受不住,落了一地。


    鹿鳴玉和讚吉以及那匹黑馬,趕緊找了山壁間一個小山凹,就這樣躲了一個日夜。


    雨似乎沒有停的跡象,和一開始的勢頭一般滂沱。山穀間本來細小的溪流,倏地暴漲數丈,鹿鳴玉耳邊傳來一陣轟隆隆悶雷聲,穀間回聲激蕩。


    水聲瞬間轉為戰鼓激鳴般震耳欲聾,鹿鳴玉抬眼往上遊方向望去,竟見山洪滔天而來,浪裏還夾雜著巨石斷樹,這些龐大的漂流物隨強勁的水流撞擊兩邊的山壁,稍微脆弱一點地質,應聲剝落坍塌。連房子般大的石塊,也不敵驚濤駭浪隨著波濤而去。


    幸好讚吉和鹿鳴玉在半山腰,但這浪竟也拍到了離他們躲雨的地方十尺不到的高度,逆濺上來的水花,打濕了這三個逃過一劫的生物。


    那黑馬顯然受了驚嚇,不住踱步,鹿鳴玉隻好用塊黑布縛在他眼睛上,手又緊握著韁繩,不住撫著馬鬃,那黑馬才安靜下來。


    “前輩!早前那山羌和長髯原來是往山頂逃命去了,再怎麽說您也是飛禽,他們,他們沒跟您透露大雨將至應該往高處跑?要不是我們已到山腰,恐怕已遭滅頂。”鹿鳴玉邊抱怨,邊不可置信的看著讚吉。


    “草原的鷹焉知這茂林山穀之變化?再說我隻是附在這鷹身上,除了吃完飯吐些毛球,如何作為一隻真正的鷹,老實說...我並不懂。”讚吉冷靜的理理身上濺濕羽毛。


    鹿鳴玉和讚吉看著這地形鬼斧神工的溪穀,現在才知道原來是洪水衝刷而成,不得不敬畏天地的力量,非任何渺小生靈可以撼動,就算強壯如羅刹,在自然麵前也為無物。


    “鳴玉,你看那是什麽?”讚吉看著濁流中幾個載浮載沉的大木箱,互相碰撞著,有十數個鐵鏈串連在一起的箱子,在水中漂流打旋,互相拉扯的對方。


    其中一個紅漆木箱撞上大岩石,立刻散成木片,箱子裏麵的羊皮卷全都被衝散。


    後麵還有一口黑漆金邊大鐵箱子在水中翻滾而來,那箱比其他幾口木箱都來得輕些。


    “前輩,你看那口鐵箱,比起其他木箱來的大,卻高出水麵許多,裏麵不知道裝了什麽!”鹿鳴玉拽下一根老滕,將月牙鉤給綁了,在空中甩了幾圈,朝那鐵箱勾去,另隻手則發力截斷那鐵箱跟其餘箱子連結的鏈子。


    鹿鳴玉將那大鐵箱從濁流中給拽起,拉上來的過程中幾度因擺蕩打到了山壁,幾經坡折,好不容易才將箱子拉上來。


    “我好像聽見箱子裏有聲音。”讚吉覺著不太妙。


    “是嗎?”鹿鳴玉一掌劈開了鎖,把那箱子踢翻,裏麵的泥水瀉出,接著一個瘦弱的白衣男子給倒了出來。


    “前輩,本來我們還擔心這麽大的柘山,去哪尋何霞鏈,這不,給水衝了出來?哈!”鹿鳴玉咧開嘴忘形大笑,有幾分因為這箱子裏的家夥實在太狼狽。


    ”還活著嗎?“讚吉對這個瘦弱的男子不抱什麽希望。


    鹿鳴玉探探他的鼻息,“氣若遊絲,不過還有氣。”他把骨瘦如柴的何霞鏈扶了起來,輸了點能量給他,鹿鳴玉觀想他的髒器,似乎一口水嗆在胸腔,他雙手作勢一推,那何霞鏈一口水噴了出來,逐漸轉醒。


    “我的書!我的書呢?”何霞鏈緩過來後也不跟鹿鳴玉道謝,也不問自己身在何處,第一個問的就是他的書。鹿鳴玉跟讚吉交換了一個眼神,各自搖了搖頭。


    “你說那些木漆箱子?都流到下遊去了吧。還好我先把你這口箱子給托了上來,不然你跟那些書都會葬身水底。”鹿鳴玉輕鬆地說。


    “我就是要跟那些書同歸於盡,你傻嗎?哪些書就是我的命啊!他們都泡水了,上麵的文字也都模糊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說著他起身往懸岩邊緣看去,最後一口箱子在他視線範圍內消失。他癡癡的望著那些他畢生最愛,付諸東流,咚一聲癱坐在地上,然後他慢慢的爬到岩石的邊緣,看著洪水,又沒有膽量往下跳,隻好捏著拳頭不斷捶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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