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站,因為需要早起,聚集了有些瞌睡而睡著的打工人…


    隱蔽的小推車,通紅的炒年糕攤兒,值夜的攤主已經準備收拾回家。


    潮濕寂靜的馬路,花木迎著季節,忙到腰酸背痛的年糕攤主“阿祖媽”,以及小摩的沒油了,隻能等待巴士的馬尾辮少女。


    每個人和事物,都有自己的生活要過。


    生活在南半島下,壓抑匆匆猶如螻蟻一般的世界裏,有不甘平凡,寂寞勇敢追逐夢想的人,也有能撐一天是一天的社畜。


    職場裏,資曆,年齡大於一切,這種隻能客客氣氣,根深蒂固的關係,叫“前後輩”。


    南半島,還存在一種特別的關係,可以毫不顧忌,任性撒氣,叫“親故”。


    而車站微微褪色的站牌旁,那長條形的休息椅上,正坐著對歲數相差一天的好親故。


    全昭妍撐著下巴,溫柔地看著不遠處獨自推著車的老板娘,那上了歲數,沉澱下來輕熟感,眉眼盡是流露出風韻猶存的痕跡。


    這樣慢慢跟著歲月走的大姐姐,真的好好看喔。


    “在看什麽?”疲憊的阿姆靠著站牌,半睡半醒間,看到小娟如此入神的模樣,有氣無力地開口問她。


    “那位女士真了不起。”彷佛覺得有些傷感和在意,簡直讓全昭妍無暇顧及別的一切,還打算保持這個姿勢好幾十分鍾。


    “莫?”阿姆好不容易才抬頭瞄了一眼,就立馬垂下腦袋,彷佛這一簡單的動作,耗盡了自己所有的精氣神,嗤笑了一聲:


    “嗬,現在的人真好笑,男人,再像個女人一樣活著,而這個女人呢,則像個男人一樣活著。”


    明知不是同一回事,也不合時宜,但全昭妍還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生薑當初也上過那個“pd節目”,遇到的,尤其是裏麵那些唇紅齒白,妝容比女人還嫵媚漂亮,而且總是喜歡油膩地wink的男練習生們,就忍不住笑出聲。


    “你笑什麽?”


    “哈,阿尼,沒什麽。”


    “一…二…三…”看到他不滿的眼神,為了讓自己憋住笑,她隻能數起了攤位竹籠裏,平攤著熱騰騰的玉米棒,在她垂涎欲滴,研究這些非常好吃,可惜不會讓自己長高的寶物時,能夠轉移注意力。


    殊不知,真正把她當寶物的少年,已經悄悄跑到攤位上,跟著老板娘討價還價,搜遍全身上下,肉疼地掏出全部財產。


    一根玉米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全昭妍視線微抬,少年一臉冷漠的靠在車牌前,目視遠方,卻看也不看自己。


    生薑的模樣,被烙在她的視野中,姑娘看也不看黃澄澄的玉米,眼中隻有他傲嬌高冷的嘴臉。


    一瞬間,直撲而來的溫柔,是自己這樣無人問津,無人在意的失敗者最難以承受的。


    她的生活或許就是這樣,在他的羽翼保護下,每天抱著憧憬,得過且過,自欺欺人,明天才能沒那麽黯淡無光。


    不喜歡,也討厭這樣的自己。


    全昭妍收斂了笑意,心緒難以抑製,輕咬著緋紅的嘴唇,看著阿姆的眼神裏,充滿了難以言明的複雜。


    “嗨,wuli小娟啊!”待他看到了自家的小娟微微側頭,沒有接過玉米,反而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阿姆眉眼間的故作冷漠盡去,赧然一笑,那叫一個燦爛。


    是幹了好事被發現,有些期待的希望被親故感謝,可他等了許久,也沒等來自己想要的一句:康撒米達。


    於是,氣氛瞬間變得尷尬不已。


    而打破這份沉默的,反而是情緒不對勁的全昭妍,嘴裏緩緩念出她對他,那獨有的昵稱。


    “生薑,我想了很久。”


    “莫?”


    “你老說我就是個膽小鬼,還說敢於放棄自己喜歡的習慣,才是一種徹底的勇氣,是美麗的,是吧?”她低頭,看著自己腳上穿著的手工布鞋,默默攥緊了手心,勒出了道痕。


    就像女人仰慕英雄,男人也愛慕女神。


    女神固然美麗,但想做“女神”的人實在太多了,因此,舔狗往往可能成為“女神”們爭搶的對象。


    可她,偏偏最討厭做什麽女神。


    愛看海賊王的小娟大人nim,心中偏偏有一絲“英雄情結”,渴望被人需要和喜歡。


    不知不覺中,隻要自己在家,等待他的回家,喊一聲:wuli小娟呐!


    彷佛魔咒,淡淡的無力感和幸福感,很難受!有種,想不管不顧一切,但又被束縛的感覺,很別扭,但又忍不住想跟他一直下去。


    確實現在她和他,就像被束縛著,掙脫不開一樣,而且!這已經成了她人生裏的一種習慣。


    明顯察覺到親故的不對勁。


    “我什麽時候…”阿姆剛想開口,就看到wuli小娟突然對自己笑了,然後他自己也傻傻跟著她笑了,當自己意識到不對的時候,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收斂起笑意的阿姆,在這一刻,才發現自己的小娟大人nim,竟然如此的陌生。


    “你?!”


    她故意不去看少年手裏的玉米棒,怕會心軟,怕會失去開口說話的勇氣,隻能壓抑情緒,用著淡淡的語調說道:“我敢。”


    “莫?!”


    “我要離開,我有了夢想。”


    “莫…莫?!!”


    “我想要出道,我想成為一個真正的rapper。”


    從見麵到說話,從莫名其妙到差點嚇尿。


    阿姆最強烈的三次心跳,分別發生在警廳門口被她哭著喊住名字,下樓梯想抱住她卻一腳踩空,以及此刻的車站,她對自己微笑的時候。


    整個世界轟然倒塌,彷佛痛失姑娘的老父親,薑大爺悲痛欲絕,搞笑地扶住了背後的車站牌,眼神久違的害怕了,嘴裏隻顫抖地反複地念叨著一個詞——“莫?”


    “你知道嗎?在這個國家,人生隻要有了那麽一點汙點,是有多麽活下去,現實是有多殘酷無情,寸步難行。”


    小娟根本不敢看他,害怕自己會在看到他眼神的難過時,努力維持的冷漠會瞬間崩潰。


    “就像舞台,或者職場,個人有那麽一點缺點,就會如何被人惡意中傷和傷害。”


    “阿尼,很奇怪誒,小娟你到底想說…”


    不敢給他說話的空隙,小娟想盡辦法一口氣說完,害怕自己醞釀許久的勇氣,在他開口的瞬間,勇氣會轟然倒塌。


    “你到底能不能乖乖的?!你不是說你去什麽商社上班了嗎?又怎麽會club裏?!內,這次是受傷,上次也是受傷,每次每次!我不想下次我接到電話的時候,電話那頭不是叫我來接你回家,而是——而是叫我來認領你的屍體!”


    期待成了恐懼,淚水代替了笑容。


    她情緒失控,朝著一臉疑惑不解的阿姆,歇斯底裏道:


    “如果你沒錢,我可以努力賺錢養你,但我真的害怕,很害怕!我現在沒有能力綁住你,甚至我想過打斷你的腿,薑時生!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認識了你,當了你的鄰居,我全昭妍認輸了!!”


    巴士在這時候到了。


    不理會目瞪口呆的少年,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小娟,彷佛找到了現實的“樹洞”,低著頭,迫不及待地上了車。


    她徑直跑到車廂的最後,攥緊不安分的十指,死死望著窗外。


    阿姆是最後一個上車的,在巴士車門準備關上的瞬間,他一臉麻木的走上了車。


    尋到她嬌小的身影。


    “wuli…”斑駁的座椅鐵皮,靠下了一個滿身頹廢的少年,微微側頭,愣愣望著自家小娟。


    姑娘沉默地看著窗外的風景,他看著姑娘成了自己眼中的風景。


    沒有了她殷殷的笑靨,他原本溫柔似水流光溢彩的眼睛,現在猶如一潭死水,彷佛已經驚不起一絲的波瀾,冷漠而無神的望著車頂,蒼白的薄唇輕啟:


    “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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