礙於嚴苛的禮法孝道約束,杜氏並不敢真的對婆婆動粗,又因為錢氏抱著她的孩子而投鼠忌器,加上剛剛產後身體虛弱尚未恢複,被錢氏連打帶踹打倒在地。


    錢氏把兒媳婦打倒在地,覷著個空抱著孩子就要往外走。


    杜氏知道,女兒一旦離了她的眼被抱走,從此天南地北人海茫茫中再想找回來就不可能了。


    一隻手抓住錢氏的一條腿就不撒手,任憑錢氏手裏掃炕的笤帚劈頭蓋臉打下來依舊死死抓著。


    還趁著錢氏彎腰打她的機會,另一隻手也伸過來,雙手由抓變成抱的姿勢,被錢氏拖著在地上拖行。


    袁明珠視力雖弱,但也能看出來一顆晃動的腦袋越變越紅。


    眼淚嘩嘩的往下流,相比於被賣去不知名的戲班子,被當成牲畜一樣被人馴化,她此時更擔心杜氏會被老虔婆活活打死。


    她哭喊著想讓杜氏放手:放開手,你會被打死的……。


    這份母女緣分,能得杜氏這樣拚死維護,已不枉母女一場了。


    隻可惜她的聲音杜氏聽不懂,女兒撕心裂肺的哭聲,隻能讓她把錢氏的腿抓得更緊。


    袁伯駒在窯洞外頭雖然看不到裏頭的情景,但是那笤帚打在身上的聲音和明珠的哭聲他聽得一清二楚。


    就知道他祖母突然找借口回來是沒安好心,袁伯駒趕忙撩了簾子往窯洞內衝。


    窯洞裏的情形比他能想象出的情況更加不堪,他娘頭臉上都是血,他小妹被像個包袱一樣抓在手裏命懸一線。


    他的出現讓錢氏有一瞬間的怔愣,袁伯駒趁機上去把她手裏的袁明珠搶了下來。


    看到女兒被大兒子搶了過去,杜氏嘶聲喊道:“快跑!跑啊!帶妹妹去找曾叔祖母!”


    看到袁伯駒抱著袁明珠飛奔而去,錢氏歇斯底裏的加快擊打杜氏的頻率,一邊把被杜氏抓住的腿往外拔。


    好容易從杜氏手裏解脫出來,追出門哪裏還有袁伯駒的蹤跡?


    不過,跑了和尚跑不了廟,這個小兔崽子沒有地方去,肯定是找陶氏那個賤人撐腰去了。


    他去找陶氏她也不怕,家裏現在都是她的子孫,陶氏算個啥?


    山中無老虎,稱霸的猴子一樣的錢氏自信心爆棚,往田地方向去圍堵袁伯駒去了,打定主意非要除掉袁明珠這個禍患。


    她為此已經付出這麽多代價了,如果功虧一簣,如何甘心?


    此時,她十分懊悔,就不該跟杜氏說出實情。


    不過不說杜氏也不會讓她單獨抱走那個禍害,真是左右為難。


    還有杜氏,居然敢忤逆婆婆,都是仗著有陶氏那個賤人撐腰,早晚還得收拾她。


    想起陶氏,錢氏有片刻心虛,不過很快就克服了。


    老家有俗語:籬笆牆不是牆,嬸子大娘不是娘,同樣,叔伯婆婆也不是正經八道的婆婆。


    她賣的是自己的孫女,那是她的自由,到哪說理也是她的理,誰也管不著。


    錢氏氣勢洶洶的往村外去了,沒看到旁邊一個破敗的院子的矮牆裏,袁伯駒抱著袁明珠看到她過來矮身蹲在了矮牆根後頭。


    “小妹,別出聲,千萬不要出聲。”袁伯駒低聲念叨著。


    不知道是叮囑袁明珠還是在做祈禱。


    袁明珠已經有些昏沉了,聽到袁伯駒喊她,也隻是艱難的翻了翻眼皮。


    初生的嬰兒不能劇烈晃動,看她這樣,袁伯駒心揪起來,知道她這是被晃動得厲害出現的症狀。


    袁伯駒是家裏的最大的孩子,雖然是個男孩,也幫著照顧了多年底下的弟弟妹妹,照顧孩子的基本禁忌他都清楚。


    所以最初把袁明珠搶到手跑出來,看到她情況不對,沒敢再抱著她跑去村外田地裏向曾叔祖母求助,以免症狀加重,而是躲在這裏。


    他是家裏長子,被曾叔祖寄予厚望,從出生就由曾叔祖帶著手把手的言傳身教,之後還送到鎮上的私塾裏讀書。


    跟所有世家精心培養出來的子弟一樣,袁伯駒沉穩又機變,小小年紀對突發狀況就能做出最有利的應對之法。


    袁明珠聽著袁伯駒的祈禱,聽著錢氏一路罵罵咧咧著走遠,艱難的翻了翻眼皮看了看周圍。


    認出來這裏是他們家下坡處的一個荒蕪破敗的舊院子,是孫檢芳家的老宅,孫檢芳的老爹就是那個錢沒花完就死去的孫老財主。


    孫老財一輩子節儉,鄉裏有刻薄人形容他:那就是個摳腚咂巴手指的貨色!


    說得雖然刻薄卻也算中肯!


    孫老財一輩子吝嗇成性,住的院子也極為簡陋擁擠,以至於他死後兒孫們紛紛另建窯洞搬出去居住。


    這一處沒了人居住,時日一久,也就愈發破敗了,門扉和窗欞都結滿蛛絲,落滿灰塵,看起來搖搖欲墜。


    袁明珠看了看小少年袁伯駒,覺得他這樣隨機應變躲在這裏的處置方法實在是太高明了。


    任對方奸似鬼,也絕對想不到他們就躲在她眼皮子底下,何況那老虔婆智商實在堪憂,同一個坑反複跳樂此不疲。


    安靜了一會,袁明珠的情況有所好轉,看著小少年緊繃的小臉,又看看破院子庭院裏的一棵粗壯的棗樹,


    心說:真是個好少年,等我逃過此劫,就把孫老財主裝銀子的壇子挖出來,給你買新衣服,買筆墨紙硯,買好吃的……。


    想想好像當日也對袁珍珠小姑娘許過差不多的諾,有些心虛,複又想想,那老財主一輩子積蓄頗豐,倆孩子花應該夠花吧?


    袁伯駒抱著袁明珠站起來,弓著身子往錢氏走過去的方向看了看,確定錢氏已經走遠了。


    從這裏往村外袁家的田地,往返大概得兩刻鍾,這些時間足夠他應對施為了。


    正觀察著,看到後頭杜氏踉蹌著追出來。


    袁伯駒衝著杜氏招手,壓低著聲音:“娘,娘,我們在這裏。”


    看到他們兄妹平安,杜氏十分欣喜,好似被錢氏打得傷口也沒那麽疼了。


    左右觀察了沒人,快步走過來,把袁明珠接過去,放在臉上貼了貼。


    袁伯駒也攀著矮牆躍了出來。


    母子倆相攜著回了袁家的院子。


    “娘你沒事吧?”袁伯駒擔憂的問杜氏。


    “沒事,”杜氏回答道:“你祖母摳門著呢,她怕花錢給娘看傷也不會打得太狠。”


    袁伯駒看著杜氏額角撕裂的傷口,知道她在粉飾太平,低頭沒有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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