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知道拱白菜了是好事。


    但是,他想拱的那顆白嫩嫩的白菜是他們家的寶貝兒,這就煩惱了。


    看著顧重陽就有點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


    好在顧重陽經過了幾天的別扭,磨煉得還算乖覺,臉皮也磨厚了,更是因為見了袁白駒有了危機感,小性子也不敢使了。


    跟著曾祖父化身貼心小棉襖,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一樣。


    不僅討好曾祖父,還著重討好杜氏。


    就是曾祖父好像不太吃他這一套,隻有杜氏,自從小女兒被退親就看誰家兒子都好,以往的擇婿標準一降再降,恨不得撿到一個就放到籃子裏麵當盤菜。


    往日顧重陽這種家庭複雜的她是看不中的,隻想女兒找個家事簡單、家庭和美的就好。


    如今被顧重陽奉承的,覺得這孩子真是哪哪都好。


    晚間跟丈夫說話都三句話不離顧重陽,“這是複生給你買的護腰,你戴上我看看合適不合適?”


    “複生說這個護腰可好了,之前他被胡家的人算計得挨打的時候,就是靠這種護腰才沒受傷。”


    似乎對顧重陽的委屈感同身受,“胡家那些不得好死的,把複生娘害死了,差點奪了人家的家業,虧得孩子命大才逢凶化吉,他們還不罷休,還待害人……。”


    “可憐的孩子喲,可受了罪了。”


    袁樹把護腰戴上,小聲嘀咕著:“他們家也太危險了吧?”


    杜氏隻顧著把護腰給他整理好,沒聽清他說的什麽,問:“你說什麽?”


    自顧接著說著:“你也覺得胡家不是東西吧,忒不是東西了,缺德冒煙的。”


    袁樹:“哦。”


    他也看出來了,孩子娘要是覺得誰好,就隻能看到對方的優點。


    就比如顧重陽被胡家戕害這事,她就隻能看到顧重陽可憐,同情得不要不要的,一點也看不到其中的危機。


    杜氏兀自叨叨著:“重陽在我們家的時候就乖,又聽話又懂事,還勤快,我那時候就特別喜歡他。”


    袁明珠每天看著顧重陽在她娘跟前獻殷勤,卻不能跟她娘拆穿他的真麵目,隻能自己鬱悶。


    顧重陽幫著杜氏整理著麻線。


    這些麻線是袁家自己種了用來納鞋底的,並不難整理,但是得有耐心。


    若是沒有耐心的話就會變成一團亂麻。


    杜氏看著他低頭幹活的樣子嘴巴都笑得合不攏了,跟旁邊的竇媽媽擠著眼睛,讓她看顧重陽笨拙卻耐心十足的模樣。


    悄悄跟竇媽媽說:“還跟小時候一樣乖。”


    竇媽媽隻能陪著苦笑。


    二小姐跟她說了,讓她勸著大奶奶不要被顧世子給蠱惑了。


    現在看來,她的責任依舊任重道遠。


    不過顧重陽也沒再乖多久,眼看到了該回去的時候,袁弘德就開始攆他:“差不多到日子,你趕緊走吧,別回頭趕不上年夜飯。”


    顧重陽:……


    不想回去怎麽辦?


    不過不想回去也不行,宮宴可以不參加,奉先殿出事他若是不在京城事態若是有變隻怕反應不及。


    雖然不想走,顧重陽還是在預定的日子走了。


    他也不好在這裏久待,時間短了還行,時間久了就怕安定侯府發現他跟家裏的並不是像外界說的那樣勢同水火。


    若是被發現,他之前做的那麽多安排就都付之一炬了,還是得小心點。


    等他得償所願,就不怕胡家發現了,忍一時海闊天空。


    這樣想著,他的心情就好多了。


    隻有一樣不順心,明珠對他的態度依舊惡劣。


    臨走前的那晚,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想著住在西跨院的他的女孩,怎麽也睡不著。


    從床上爬起來,推開窗戶看著院子裏一地的清輝,冷風灌進來,不僅沒讓他清醒,反而讓他更迷亂了。


    心底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蠱惑他:去看看她吧,問清楚她是不是心裏有別人,是不是真的沒法喜歡上他。


    夜色正濃,整個世界似乎都陷入沉睡,他沒有開門,穿了一身勁裝直接從窗戶躍了出去,攀著牆跳到主院內,再從主院翻上西跨院西廂房的屋頂。


    他知道大戶人家的護院隻在外圍巡查不會驚擾院內的主人,袁家的護院應該也一樣,他翻牆上屋的行為不會有人察覺。


    果然如他所料,他趴在西廂房的屋頂,沒有驚動任何人。


    沒驚動人也有沒驚動人的煩惱,他不知道該怎麽讓明珠出來見他。


    在屋頂坐著,直到凍得手腳僵硬,依舊一籌莫展。


    東方微微透亮的時候,他知道在不做點什麽就沒有機會了,指望臭丫頭去送他,不如指望公雞下蛋母雞打鳴。


    心一橫,從牆上摳了泥塊往袁明珠閨房的窗戶上扔過去。


    泥塊打在明瓦的窗戶上,發出“砰砰”的響聲。


    直扔了好幾塊,屋裏也沒有動靜。


    就在他疑惑著是不是屋裏的人睡得太沉沒聽到,四處找著泥塊想要再砸幾下的時候,正屋的門從裏頭吱呀一聲打開了。


    鄭媽媽手裏拿著一根狼牙棒,另外一個丫頭一手拿著隻銅盆,一手拿著隻美人拳,掄起美人拳就把銅盆敲得邦邦響,一邊敲一邊大聲喊護院。


    還好顧重陽一直關注著屋裏的動靜,飛身一躍從屋頂翻下去,就地一滾就到了那丫頭的身邊,把銅盆奪了過去。


    銅盆奪是奪了,鄭媽媽手裏的狼牙棒緊隨而至。


    饒是顧重陽身手了得,也隻是把頭躲開狼牙棒的攻擊範圍,撕心般的疼痛落在肩膀上,顧重陽隻覺得肩膀像是要廢了一般。


    不敢還手,也不敢拿銅盆抵擋,狼狽的躲開鄭媽媽另一波攻擊。


    邊退邊出聲道:“是我,是我,鄭媽媽別打了。”


    正屋的門被拉開,袁明珠手裏執著油燈走出來。


    看著一片狼藉,真想把手裏的油燈扔到顧重陽的臉上。


    不過最終還是理智戰勝了衝動。


    吩咐春桐:“春桐你去看看沒把曾祖父母驚動吧,若是驚動了解釋一下,就說是院子裏進了貓,沒看清楚才叫出聲。”


    春桐應聲去了。


    院子裏其他人也被吵醒了,袁明珠讓她們回去繼續歇息。


    之後冷聲對顧重陽道:“進來吧!”


    顧重陽賊忒忒地瞄了一眼袁明珠的神色,見她雖然板著臉,但是沒有怒火衝天,馬上換了一副可憐巴巴疼痛難忍的模樣。


    不過也真疼,鄭媽媽那一下子用了十二分的氣力,他傷得不輕。


    鄭媽媽看到她打的是顧世子,臉都嚇得發白。


    扶著他進了屋裏,把他扶進內室,安置在軟塌上,還給他身後放上靠枕。


    幫著他把棉衣脫了。


    袁明珠:“哼,還學會當采花賊了,怎麽沒打死你。”


    從針線笸籮裏拿了把剪刀出來,把他受傷部位的中衣剪了。


    看到他傷得嚴重,動作放輕了些。


    吩咐鄭媽媽:“去把藥箱拿來。”


    顧重陽慣會得寸進尺,一看她動作放輕,臉色帶著緊張,馬上“哎呦哎呦”叫疼。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袁明珠不防備他是裝可憐,瞪了他一眼,“這會知道疼了,砸我窗戶的時候膽子不是挺大?”


    “下次可不許再這樣了,虧得這一下打在肩膀上,要是打在腦袋上可怎麽得了?”


    瞪得那一眼與其說是瞪,不如說是嬌嗔。


    顧重陽隻覺得這一下沒白挨,沒受傷的那半邊身子也被瞪得酥麻麻的。


    有心裝得更嚴重點,又怕嚇著她。


    他的女孩單膝跪在榻上,挨得他很近,近得能聞到她身上麵脂的花香味,跟他用的麵脂一樣的味道。


    呼吸的氣息落在他的後頸上,比江南三月的楊柳風還柔還暖。


    覺得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寫得不對,大概是酸腐文人臆想出來的。


    心悅的那個人溫香軟玉在側,如何舍得去死?


    隻恨不得能長相廝守,長長久久一直在一起,片刻也不分開。


    把那些阻擋他們在一起的因素全都鏟除掉,人擋殺人,佛擋殺佛,任他是天皇老子也不行。


    鄭媽媽拿了藥箱過來,把藥箱打開,需要用的東西拿出來。


    “小姐,奴婢來吧!”


    說完就看到顧世子用要吃人的眼神看著她,手一抖,一團繃帶脫手掉到地上,咕嚕嚕滾了好遠。


    她更慌了,蹲下去撿,撿了好幾次沒撿起來,反而把繃帶弄成一團亂。


    隻當他是記恨被她打的那一棒。


    袁明珠看她這樣,哪裏還放心交給她去處理顧重陽的傷處,拒絕道:“還是我來吧。”


    檢視了患處,“虧著冬日的棉衣厚實,你的棉襖也不是你家那後娘做的,不是麵子工夫,肩膀上的棉花厚,不然有得你受的。”


    拿手指輕輕按壓他的肩骨,“疼不疼?”


    顧重陽:“疼!”


    說得好像撒嬌一樣。


    袁明珠:“別搞怪,到底疼不疼,說實話,不然怎麽判斷你骨頭傷沒傷?”


    再次摸著他的骨頭問:“疼不疼?”


    顧重陽恢複正經:“有點。”


    “這裏呢?”


    “疼。”


    ……


    “應該是有些骨裂,這些日子注意著些,別用這邊胳膊使力。”


    然後開始給他處理傷口,拿了她提純的酒,“估計有些疼,你忍著些。”


    即便顧重陽自詡鋼鐵硬漢,酒精倒到傷口上也咬緊牙關,“嘶嘶”出聲。


    “嘶嘶”完了,疼痛過去,大概是覺得剛剛的表現丟臉,坐直了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也不怎麽疼。”


    忘了剛剛進來的時候裝得柔弱的跟病西施一樣了。


    袁明珠被他逗得一樂,“就貧嘴吧你。”


    給他包紮好,拿了細棉布撕了塊三角巾,把他的胳膊給他吊起來。


    看看天色,“你回去再睡會,等天亮了我熬些膏藥給你貼上。”


    顧重陽看著鄭媽媽:“你先出去。”


    鄭媽媽看著袁明珠,見袁明珠點頭,才放下手中的東西出去。


    迎麵看到回來的春桐,春桐問她:“媽媽怎麽出來了,小姐呢?”


    鄭媽媽一臉的一言難盡,示意她出去再說。


    覺得顧世子傷成那樣,應該沒有能力使壞,既然小姐讓她們出來,就出來好了。


    又有些擔心打了顧世子一棒,怕被他記恨上。


    春桐這些小丫頭不知道這些權貴子弟的厲害,覺得憑著小姐的醫術,她說沒事就不會有事。


    她在京城住過,知道這些人能讓人生也能讓人死。


    戰戰兢兢地侯在外頭,就聽到屋裏傳來顧世子的聲音。


    “你趕緊把芸香撤回來,你想知道京城的消息我會讓人給你傳訊,用不著她,她快成了替你專門檢視我的了。”


    不知道小姐說了什麽,屋裏的聲音低下來,她們就隻能偶爾聽到一個詞。


    屋裏,袁明珠說:“我監視你做什麽?你就臭美吧!”


    顧重陽歪著腦袋看她,“不是監視我她為什麽傳回來事關我的消息?”


    他現在想明白了,肯定是芸香把京裏發生的事跟明珠說了,她才能抽絲剝繭猜出來是他在背後謀劃的這一切。


    就說呢,安定侯府那麽大的情報網都被他騙了,沒道理騙不住一個小丫頭。


    又有些竊喜,好像他也不是一廂情願啊!明珠也心悅他呢,也會偷偷關注他。


    顧重陽的唇角勾起,低聲道:“以後我那邊發生了什麽事我都告訴你,你不用跟別人打聽,你想知道什麽直接問我好了,有些事別人聽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袁明珠快被他的自說自話和自以為是氣著了:“我不想知道你的事。”


    就看到顧重陽一臉的:你別否認了,我都知道,你騙不了我。


    袁明珠往外推他:“趕緊走吧,我要休息了,讓你吵的我都沒睡好。”


    顧重陽不想走,“明天我走了你再睡好了,我胳膊疼,你陪我說會話。”


    袁明珠看著麵前這貼巨型狗皮膏藥,心說:你那胳膊都成萬用膏藥了,需要他疼他就疼,不需要疼就不疼了。


    堅決不上他的當。


    顧重陽用沒傷的那隻胳膊鉗著袁明珠的手,“別鬧,我跟你說正事呢!”


    袁明珠信以為真,不再趕他。


    顧重陽:“安定侯府現在缺銀子,把你當搖錢樹呢,他們以為我們倆水火不容,正謀劃著把你討了給我做媳婦……,”


    得意的樣子很是欠揍。


    外頭鄭媽媽和春桐聽到他高聲叫道:“別打,別打,我說的是真的,不是騙你。”


    一陣嘈雜聲之後,“哎呦,你打著我傷口上,傷口裂了,肯定又出血了。”


    就在鄭媽媽和春桐猶豫不決要不要進去看看的時候,裏頭又沒聲音了。


    袁明珠猜不透他說的話是真是假,怕真打到他的傷口,停止打他。


    “坐下我看看。”


    顧重陽坐到他跟前。


    袁明珠看了他的傷口,果然又崩裂了,嘴硬道:“活該,看你還貧嘴。”


    不知道自己的臉悄悄紅了。


    沒有縫合就是不行,稍微動得劇烈些就崩裂了。


    重新上藥包紮好,袁明珠不敢再打他了,讓顧重陽更是拿了雞毛令箭一般有恃無恐。


    “安定侯府肯定得逼著你就範,促成我們倆的親事,你不能應得太痛快啊,我知道你想嫁給我就行了,不能讓他們知道。”


    袁明珠翻了個白眼,不想搭理他的瘋言瘋語。


    “我沒想嫁給你。”


    顧重陽惱了,“那你想嫁給誰?嫁袁白駒那個小白臉?”


    在他看來,袁白駒那張臉太具有威脅性了。


    “跟六哥什麽關係?我誰都不想嫁!”


    不是袁白駒顧重陽就放心了。


    袁白駒不是威脅,那個被他一通操作就踢出局,輕易就放棄袁明珠的劉永昶就更不是問題了。


    他的自信心又蹭蹭蹭升了上來。


    至於誰都不想嫁這樣的話他根本沒當回事,哪有小姑娘不想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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