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將來登基的新皇知道漢陽公主養這批兵馬的用意和苦衷,猜忌也不會少一分一毫。


    漢陽公主待他們不薄,袁明珠想著那個嫉惡如仇像一團火焰一般的女子,心緒有些堵。


    顧重陽也想到了這些。


    他就是找個由頭轉移袁明珠的注意力,沒想到反而給她添了堵。


    反過來勸她:“公主這麽多年大風大浪都過來了,我們能想到的她肯定早就想過了,該如何處理她應該早有對策。”


    勸她不用太擔心。


    又轉移話題道:“你跟龔夫人定的什麽時候?到時候我安排人陪你們去。”


    袁明珠以為他說的安排的人是護衛,“初五下午,初七曹國公府十一小姐及笄,龔夫人去看看選兩件及笄禮上戴的首飾。”


    龔參將是曹國公麾下,兩家走動一貫很近。


    初五,那就是後天了。


    進了臘月他本來該清閑些的,隻是局勢突然有變化,各方異動頻繁,他也就難得空閑了,近日都沒有時間陪她。


    “十一小姐?”


    京城的貴女,他不是很了解。


    袁明珠問他她要不要去隨個禮。


    “明天問問於嬤嬤曹國公府有沒有送帖子來。”


    往日惟誌院沒有女眷,似及笄禮之類的儀式,京城裏各家都不會給他下帖子,就是邀請,也是邀請大胡氏。


    若是沒有帖子送來,他可不願意讓明珠去,就是有帖子,他也不想她去。


    一直以來他們倆的親事都讓人以為他是被逼迫的,袁家家世又低,京城各家就有些看不起她。


    若是沒有帖子她上趕著去了,回頭還不知道會傳出什麽難聽話呢!


    就是曹國公府下了帖子,若是有不長眼的為了巴結他或是為了出風頭給她明珠難堪,也讓人不舒心。


    何必去受這種委屈?


    他說的問問有沒有帖子,就是推脫之辭。


    “一個未出閣的小姐的及笄禮,去的應該都是親近人家的長輩,你去不去都沒什麽。”


    “因為小叔跟曹國公府走得近,我們跟曹國公府走動的一般,不去也行。”


    不想讓她去,怕她去了被怠慢。


    袁明珠凝神想了想,“若是下了帖子我還是去一趟吧,曹國公府的老夫人輩分高又德高望重,


    他們家的十一小姐據說品貌俱佳,是京城裏有名的才女,雖然父母不怎麽樣,但很得他們家老夫人的歡喜,從小放在身邊養大的。”


    出席這種場合的女眷跟老夫人意趣相投,定然也是人品端正的人家,跟大胡氏肯定不是一路人,她去混個臉熟,刷刷好感。


    顧重陽拉著她的手,喉頭發梗,“你不用去討好誰。”


    知道她此去的目的。


    袁明珠笑笑,“怎麽能說是討好呢,去許老夫人的宴席上的人肯定都是品行正直的長輩,咱們沒有長輩,有什麽不懂的也沒有人提點我們,多認識幾個長輩,以後萬一有個行差踏錯,也有人教導教導我。”


    又調侃他道:“我娘家離得遠,就是離得近,咱們兩家地位懸殊,你這種高門大戶我受了欺負我娘家也說不上話,我不得巴結幾個地位高點的夫人啊,


    萬一哪天我們倆吵架了,也有個人替我說說話,出麵勸和一下。”


    說完看到顧重陽氣得臉都鼓起來了,自己噗嗤笑了。


    她這樣一笑,顧重陽更氣了,翻了個身留了個腦勺給她。


    袁明珠摸摸鼻子,玩笑開過了,這小心眼的家夥又生氣了。


    就在她思索著要不要道個歉哄哄他的時候,聽到他甕聲甕氣地說:“我不跟你吵架,你是女子,我讓著你。”


    袁明珠:……


    我謝謝你的大度。


    可是你能不能別用這種“好男不跟女鬥”的語氣說話啊,讓人感覺腳癢啊!


    袁明珠忍了又忍,才沒抬腳踢他。


    “嗯,你最好了。”誇得一點誠意都沒有,十分敷衍。


    不過也足夠了。


    顧重陽被哄得開心了,滿意的轉過身,眼光灼灼地盯著袁明珠。


    袁明珠:……,呃,你可以矜持點。


    大概意識到自己確實不太,哦不,是太不矜持,顧重陽把嘴唇矜持地抿了抿,還是沒忍住開口道:“你也知道我對你好啊,那你有事還瞞著我。”


    說著還委屈了,看著袁明珠的眼神帶著控訴。


    袁明珠:……


    腦筋極速運轉,知道他已經知道了。


    把崽教養的太成功也煩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什麽事都瞞不住他了。


    袁明珠想起現代那一世,大伯母幫大堂哥帶兒子。


    小家夥喜歡吃冰糕,但是不足三歲的寶寶腸胃弱不能多吃,隻能偶爾給他一小塊。


    怕被他發現在哪裏拿的,大伯母每天都偷偷摸摸背著他開冰箱。


    就算這樣,還是被聰明的寶寶發現了冰箱的秘密。


    換成寶寶偷偷摸摸去開冰箱了。


    小家夥跟大伯母站在冰箱旁對峙的情形似乎跟此刻重疊,卻又不完全相同。


    “崩糕,崩糕,”小寶寶攥著拳頭跺著腳,指著冰箱控訴祖母的欺騙。


    大伯母怎麽應對的?時空流轉,時光荏苒,她已經記不得了。


    那件事隻是以後大人回憶中的笑談,長大的孩子自己都不再記得。


    顧重陽不是懵懂無知的孩子,他要的也不是一口冰糕,今日這事她若是不妥善應對,大概會成為紮在他心底的一根刺。


    這個朝代的婚姻,就像簽成的死契,好不好大約都得被捆綁一生。


    袁明珠不想草率的對待這樁婚姻,拋開感情不談,她也想讓自己活得開心一點,不用去防備同床共枕之人。


    至親至疏夫妻,她想跟顧重陽做至親。


    而且他們兩個之間的感情也拋不開,從出晉地起,兩人的命運就糾葛在一起了。


    像兩株傍生的植物,想要剝離大約也會血肉模糊。


    看到她沉默,顧重陽神色黯淡了一瞬,扯出個勉強的笑容。


    笑著是怕嚇著她,怕嚇得她更不肯說實話。


    “是不是有人嚇唬你?別怕,告訴我我才好解決。”


    隻他不知道,這樣笑著更嚇人。


    袁明珠覺得他這副模樣大概就是狼外婆本婆,心說也就是她膽子大,換個人得嚇壞了。


    搖了搖頭,頭發摩擦著鴛鴦枕,發出細碎的聲音。


    顧重陽因為他的動作神情愈發黯淡,眯著的眼睛,是他狩獵時候慣用的神情。


    袁明珠裝作未覺,拉著他的衣袖,“有你在誰敢嚇唬我啊?”


    這話半真半假,卻似乎取悅了顧重陽,讓他大笑出聲。


    也讓袁明珠更自信了些,顧重陽看著並不難哄。


    好像跟大伯母家的小寶寶一樣好哄。


    嘟著嘴,“我怕你多想,就沒敢告訴你……。”


    至於為什麽怕他多想,等她把顧憲派人過來的所作所為複述了一遍以後,顧重陽也就明白了。


    也知道了她所擔憂的,不敢跟他說的緣故。


    顧重陽眼睛危險地眯了眯,眉頭一皺,怒火一閃而逝。


    若不是袁明珠離得近又一直注意著他的表情,大概也發現不了。


    顧重陽極力做到和藹可親又雲淡風輕,哄她道:“顧憲送禮物跟你道謝也是人之常情。”


    說到此頓了頓,大概是怕這樣說了袁明珠下回真把顧憲送來的東西收下,忙又描補道:“不過我們跟那邊關係勢同水火,你拒絕他送來的東西也是對的,


    俗話說防人之心不可無,誰知道他送東西來安的什麽心啊?萬一送來的東西上做了手腳,著了他的道後悔莫及。”


    順便跟她列舉了許多在物品上做手腳害人的例子。


    袁明珠一臉的虛心受教,心裏卻在瘋狂吐槽:正話反話都讓你說了,反正好像還都是你的理。


    不過還別說,幾年不見這人嘴皮子功夫厲害了,以前在柳樹灣的時候,他可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整日走路都低著頭,神色陰翳。


    秦四狗媳婦還曾經說過他:抬頭老婆低頭漢,青頭蘿卜紫頭蒜,這小子天天低著個頭,看著就是個內心毒的,你們就養著他吧,遲早在他身上吃大虧。


    雖然大壯娘這話挑撥的意味明顯,但是民間確實有低頭漢內心毒的說法。


    顧重陽那時候也確實天天低著頭。


    袁明珠覺得讓他回到安陽侯府這個決定是對的,如今的顧重陽昂首闊步,說話的時候侃侃而談,成熟而穩重,早已經看不到昔日的影子。


    倒不是說安陽侯府給了他自信,袁明珠覺得是跟安定侯府對峙的過程中他找到了自信。


    他的骨子裏就有來自於老安陽伯的好鬥不服輸。


    袁明珠研究過老安陽伯的生平,老安陽伯是登瀛縣的一戶鹽戶,窮得叮當響,年歲老大還是光棍一條。


    若不是那年發大水,鹽池被衝毀,在官府規定的期限內沒有上交足夠的額鹽,老安陽伯或許就會娶了鄰村死了丈夫帶著兩個兒子的王寡婦,然後再生幾個自己的兒女,庸庸碌碌的過完一生。


    鹽池被衝毀了,天氣又持續陰雨沒法曬鹽。


    屋漏偏遇連陰雨,官府還步步緊逼。


    無法之下,老安陽伯隻得鋌而走險,帶上之前家裏剩下不多的鹽,出門去碰碰運氣。


    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去。


    他們都沒見過祖父,不過據跟祖父熟識的人講,顧重陽不但長相肖似祖父,脾氣性格也像,都是越戰越勇型。


    袁明珠拿欣賞的眼光看著顧重陽。


    顧重陽也感覺到了她眼神裏的欣賞,悄悄挺了挺胸脯。


    眼神閃爍了一下,壓低聲音道:“知道為什麽大公主私蓄兵馬跟先太子一係不死不休嗎?”


    “為什麽?”


    袁明珠確實一直很納悶,漢陽公主為何防範先太子一係至斯?不惜犯險私蓄兵馬。


    一般來說,女子的野心比之於男子要少許多,她們更更傾向於過安穩的生活。


    大公主實在不像有那麽大野心的人,而且她本身已經掌管了大昭半數兵馬,額外再在武安府暗中蓄養這支兵馬,有些多此一舉。


    這件事怎麽看都不合理。


    顧重陽撩了撩她的劉海,“因為皇上的發妻,大公主的生母馮娘娘。”


    氣息噴在她的耳朵上,酥酥麻麻的。


    “我一直在暗中追查祖父的死因,祖父的死因還沒追查到,卻意外獲知當初先皇後給馮娘娘送過一張生子方子,


    我們祖母聽說有靈驗的生子方,那時候她生下母親就再無動靜,心中著急,就也求了方子回來吃。”


    袁明珠眼中的驚色遮掩不住。


    馮娘娘沒了,祖母李氏也沒了,她們都吃了同一個生子的方子。


    馮娘娘死了,先皇後成了最後的贏家,冊封皇後,長子被封為儲君,死後被俸入奉先殿。


    大公主作為馮娘娘唯一的女兒,地位變得尷尬起來。


    跟先太子一係的關係也變得微妙。


    尤其大公主深得皇上信重,授予重兵,委以重任,幾乎稱得上手握半壁江山。


    先太子一係若是跟她沒有馮娘娘那件宿怨,待登基後慢慢收回兵權,依舊是君臣相合。


    可惜沒有這個若是,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


    再說先太子一係也不見得就怕她,再如何也不過是個女人罷了,再擁兵自重也跟大位無緣。


    袁明珠疑惑道:“先太子和……?”


    問他先太子和先皇太孫之死跟漢陽公主有沒有關係?


    顧重陽搖搖頭,“大公主隻為自保,不會牽涉大位之爭。”


    袁明珠卻對他這話不以為然,她若是處在漢陽公主這個位置上,鐵打的江山流水的兵皇帝,管他大位誰做,讓一個跟自己沒有利益衝突的人去做豈不是更好?


    讓一個對自己藏著惡意的人去坐,會是一把永遠懸在頭頂的利刃。


    這麽多年的權利傾軋,尤其是徵武三年的清平案,足以警醒她對先太子一係提高警惕。


    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且不知何時是盡頭的感覺,沒人會不在意。


    漢陽公主若不是嗅到危機感,又何必冒險在武安府藏匿兵馬?


    “除非換人坐那個位置,不然如何放心?”


    袁明珠大逆不道的言辭讓顧重陽有些震撼。


    他畢竟是這個朝代的土著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一套觀念早就深入骨髓。


    他最出格的想法也僅止於把顧舟拒之於顧氏祠堂門外,不讓他進顧家的墳塋,讓他即便死了也該跟誰合葬跟誰合葬,去跟大胡氏繼續相親相愛好了。


    還好他們的聲音足夠低,外頭的人應該聽不到。


    “而且……。”袁明珠繼續說道,打斷他的思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第一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黑魚精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黑魚精並收藏第一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