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蕎往外走去,想著夫人交代要注意對邱氏的態度,不要讓她看出破綻,斂了麵上的愜意,板著臉走出去。


    一路遇到的人都停下靠邊站給她行禮讓道。


    正房的人出去不需要什麽態度,尤其是對突然冒出來靠近夫人的人。


    她走過以後,身後的人湊在一起議論著。


    “春蕎姑娘這是怎麽了?”


    “還能怎麽了,肯定是邱婆子又來了唄。”


    ……


    ……


    眾人的議論聲春蕎不知道,她到了院子外頭,沒有下石階,居高臨下看著站在門外石階旁的邱氏,冷冷道:“跟我進來吧!”


    扭頭率先進了院子,正眼都未給邱氏一個。


    邱氏在正房一直以來都不怎麽受待見,對她倨傲的態度也不意外,跟在她身後一路到了上房。


    春蕎站在暖閣外頭往內稟道:“夫人,邱媽媽來了。”


    邱氏就聽到屋內傳來袁氏清脆的聲音,“快讓她進來。”


    邱氏對著侯在門外的幾位上房的仆婦淡淡一笑,自己打了簾子進去了。


    春桐看著落下的門簾,啐了一口。


    惹得春蕎回頭拿指頭虛指了她一記,“還不去端兩碗茶來。”


    夏溪忙接道:“我去吧!”


    跑了去沏茶。


    春蕎打了簾子進屋。


    外頭的這一切並不影響屋內的主仆相和,袁明珠看到邱氏進來,伸手招呼道:“媽媽來了,正要讓人去請媽媽呢!”


    讓隨後進來的春蕎:“給邱媽媽搬個錦杌來。”


    招呼邱氏坐,又問她吃過飯了沒有。


    此時距離午飯還有一段時間,邱氏回道:“還沒吃呢。”


    袁明珠:“那一會在這陪我一起吃點吧。”


    看到邱氏說著推辭的話,卻忍不住唇角上揚,她盤算著今天該拉著這女人做些什麽對方時間。


    正說著話,外頭稟報:“夫人,玥蚨齋的人來送做好的衣裳。”


    袁明珠有些驚詫道:“哦?這麽快?”


    叫人把人領進來。


    對邱氏說:“媽媽來的正好,幫我看看送來的衣裳做得如何。”


    真正是瞌睡有人送枕頭,剛盤算該做什麽事,事就送上門了。


    袁明珠這邊覺得玥蚨齋的人來的及時,邱氏也一樣覺得他們來的及時。


    有了這個由頭,她就能在正院待久一些了。


    不光今天能待久一些,若是玥蚨齋的衣服做得有點瑕疵,她就又能借著這個瑕疵再多來幾次。


    雙方各懷心思,看著玥蚨齋的人走了進來。


    玥蚨齋今天來的是他們家的掌櫃和一個穿褐色褙子的老嬤嬤。


    他們進來以後被兩人盯著看,動作就僵硬了一瞬。


    掌櫃的笑容都差點扭曲了。


    袁明珠心下疑惑,不過麵上並未顯,像是未察覺二人的異常一般,喚了人把桌子收拾了。


    那穿褐色褙子的嬤嬤上前來把手中提著的一隻墨綠色包袱放到桌上。


    打開包袱把裏頭的幾件衣裳拿出來。


    掌櫃:“怕誤了夫人穿戴,先讓人趕工做了幾件出來。”


    把衣裳一件件拿出來展開,鋪陳在桌子上。


    “夫人您看看可還滿意?”


    就像是發展了一個新的大客戶,努力維護好對方,以防客戶流失。


    袁明珠拿了條月白色披帛,手指撫過上頭繡著的淡灰至淺紫交替的花。


    她低頭看披帛的時候,突然感覺到有一股視線在觀察她。


    抬頭往視線來的方向看過去,撞入一雙不及斂起探究的眼睛。


    褐色褙子嬤嬤看到偷窺被發現,忙垂下眼簾,遮住眼神,裝作整理桌上的衣物。


    袁明珠衝著她笑笑:“繡工精細,辛苦大家了。”


    讓春蕎打賞。


    掌櫃和那位嬤嬤謝了賞,“……,夫人放在敝店的那幾件大衣裳也正在趕工,不久就能做得了。”


    餘下的時間那嬤嬤倒是沒有再偷偷打量她。


    但是袁明珠覺得那是她可以光明正大的打量了。


    因為餘下的時間邱氏領著人檢查了衣物的做工怎麽樣以後,袁明珠依次換上新衣試試是否合身。


    有兩件腰身稍顯肥大了些,玥蚨齋的帶回去修改。


    袁明珠又說了一通客套話,讓人送他們出去。


    邱氏在此,她心裏有疑惑也隻能按下,先與她周旋著。


    卻說袁明珠邀請邱氏陪著用了午飯以後,依舊遣了身邊的人,隻留著邱氏在旁陪著一邊說話一邊做活。


    聽著邱氏拉拉雜雜說著家長裏短,想著今日無論如何得做成這事,她實在是不想再做針線活了。


    袁明珠覺得她這一世從學女紅開始至今,捏針的時間加起來都沒有這幾天久。


    這幾日捏針捏得她覺得手指頭都快痙攣了。


    盡管袁明珠想今日就了結此事,不過依舊沒誘導著邱氏說家和萬事興,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兄弟齊心其利斷金……這樣的毒雞湯話題。


    不僅沒有給邱氏遞話題,邱氏想把話題引到這上麵的時候,也被她給無情地打斷了。


    笑話,若是讓她這會就把話都說了,等顧重陽回來的時候,她哪裏還有什麽可說的?


    為防止她現在把話說完了,等顧重陽回來無話可說,袁明珠好幾次把她要說的話堵在嘴裏。


    一如此刻。


    鄭媽媽端了幾碟幹果進來,放到小幾上,“夫人歇息一會,吃點東西,也讓眼睛歇歇。”


    把她手中縫著的一隻中衣的袖子拿了過去。


    袁明珠可算是找到歇息的機會把,順從的把針線和頂針收拾起來。


    招呼邱氏:“媽媽也歇會吧,吃點幹果。”


    下麵有人捧了水盆進來,袁明珠洗了手,捏了一顆幹桂圓,“哢嚓”一聲捏碎外殼。


    剝了外殼,把果肉放到嘴裏。


    一股甜中微苦的中藥味衝擊著味蕾。


    “媽媽嚐嚐這個,補益心脾養血安神。”


    邱氏順從的捏了一顆,很是誇張道:“真甜,真好吃,奴婢還是年輕哪會吃過一回,托了夫人福能再吃一回,


    夫人心善,不僅給我們祖孫一個托庇之所,還對奴婢這麽好,我們祖孫倆這輩子伺候您,下輩子也願意給您做牛做馬,報答您的大恩。”


    袁明珠看著她情深意切的表演,說到動情處還拿衣袖按了按眼角,對她倒是有些佩服。


    若是換個不知她來處的,說不得還真被她這副模樣給打動了。


    袁明珠內心嗤之以鼻,麵上也跟她一樣情真意切,“媽媽切莫如此說,當初收留你們隻是順手而為,倒是媽媽來了以後,讓我受益匪淺,跟著媽媽學了許多東西。”


    ……


    旁邊伺候的鄭媽媽聽著兩個人你來我往,互相吹捧的話十分肉麻,露出沉思的神色。


    都是安插進來的人,跟這婆子比,她有些遜色了啊。


    不僅跟她比遜色,似乎夫人都比她拿手,把這婆子唬得一愣一愣的。


    “媽媽既然喜歡就多吃些。”


    邱氏在袁明珠的招呼下又捏了一顆,“奴婢惶恐,這麽好的東西奴婢吃了浪費了,若是有多的,不如,不如……。”


    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若是不知她的真麵目,聽她說這話,怕是會認為她想討些便宜,吃著拿著要一些回去。


    知道她的真實身份,袁明珠預感她下麵的話該是勸她送些去主院那邊。


    堵住她要說的話,“這算這麽好東西啊,就是一般幹貨罷了,媽媽若是喜歡,回頭走的時候帶些回去吃。”


    吩咐鄭媽媽給她裝些回頭帶著。


    邱氏嘴角噏合,想說的話就沒法說出口了。


    袁明珠猜的沒錯,她就是打算借著誇桂圓,提議好東西不好獨自享用,最好送些孝敬長輩。


    這袁氏年歲不大,沒經過什麽事,一頂孝順的大帽子扣下來,不怕她不就範。


    誰知她財大氣粗,普通人家等閑吃不到的滋補佳品,在她口中就是“一般幹貨罷了”。


    袁氏都這樣說了,她若是再勸說她給安陽侯府那邊送些過去,不僅顯不出孝順,還有看不起那邊,嘲笑那邊把普通幹貨當稀罕東西的意思。


    隻能把這個話題打住,順著袁明珠的話繼續吹捧了一番。


    大概是好話誰都愛聽,明知她居心不良,但好聽的話依舊聽得人身心舒爽。


    袁明珠暗自感歎: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古人誠不欺我!


    把邱氏的馬屁照單全收的同時,袁明珠也未放鬆警惕,打疊了全副心神,把她的圖謀全部粉碎掉。


    堵住她的嘴的同時,也未露出破綻。


    邱氏隻當是自己運氣不好,並未察覺異常,還在試著另外找機會。


    如此幾個來回之後,袁明珠掃了一眼滴漏,時辰差不多了,在過一會顧重陽就該回來了。


    等邱氏再次試圖把話題扯過去的時候,袁明珠就沒有阻止她。


    “上一回跟夫人說的誠意伯府的事夫人還記得吧?”


    袁明珠未置可否的輕“嗯”了一聲。


    也是她把人堵得忒狠了些,邱氏實在找不到其它話題了,隻能把誠意伯的事拿出來一說再說。


    也不是她想按著一隻羊薅毛,實在是誠意伯家的事層出不窮還新鮮。


    此時屋內沒有其他人,其他人都在外間聽候差遣。


    不過邱氏依舊故弄玄虛似的左右看了一眼。


    然後壓低聲音說:“聽說誠意伯家要分家了。”


    袁明珠眨巴一下眼睛裝疑惑,“誠意伯死了?”


    誠意伯隻是癱瘓在床,還沒伸腿瞪眼呢,都是父母在不分家,他們家不可能分家。


    不僅是因為父母在不分家,還因為今上。


    皇上年邁,重病纏身,許是感同身受的同理心,對孝道尤其重視。


    誠意伯世子除非腦子有坑,想被皇上記上一筆,不然不會分家。


    誠意伯死沒死她不會不知道,誠意伯世子夫人是石佑胞姐,石佑是顧重陽的心腹,兩家又都是有爵之家,誠意若是死了,他們家不可能不給惟誌院報喪。


    聽她張口就說誠意伯死不死的話,邱氏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咳嗽起來。


    一邊大力咳嗽一邊擺手。


    解釋道:“沒沒沒,沒死。”


    等咳嗽平複一些,不敢再賣關子,一股腦都說了,“聽人說是誠意伯的小兒子偷了誠意伯世子的一個小妾,被人當場拿住了,


    那小妾哭著要死要活,說是小公子威逼成奸。”


    袁明珠大概想明白了。


    誠意伯世子夫妻以此為要挾,脅迫誠意伯夫人交權。


    誠意伯夫人大概覺得與其交了權以後看人臉色過活,不如直接析產分家。


    趁著她對府內財務狀況還熟悉,現在分家雖然占不到便宜了但也不會吃虧。


    總比幾年過後再分家,家裏家底多少都不知道,人家給多少隻能拿多少強。


    袁明珠能想明白誠意伯府各方的心思,但是這事怎麽拿來給她做教材?


    她還沒想明白。


    她方才一閃念間,就聽到邱氏又說道:“誠意伯夫人知道兒子是冤枉的,但為了兒子的名聲也隻能讓步,


    但是誠意伯世子步步緊逼,誠意伯夫人無法,隻能被迫主動揭破這事,爆出那小妾是被人威脅讓她這麽說。”


    “你說說這事鬧得,骨肉至親手足相殘。”邱氏搖頭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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