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俗稱過年,過得是小年,正月十五才是大年。在北齊,正月十五這一天才是年間最重要也是最盛大的一天。


    人們在清晨時會以第一碗元宵來開啟這美好的一天,這一天裏,農夫不用耕作,織女不用織布,貨郎不用吆喝……總之,這一天裏,人們都是自由的,可以任意支配自己的時間。


    到了晚上,每個城市甚至是一個小鎮,一條街道,人們都會舉行花燈節。各家提著精心製作的花燈去到花燈街,花燈街有大有小,有多有少,主要取決於城鎮的大小和人口的多少。花燈街上每間屋子的門前都有一條紅繩,街道兩旁各一根,這叫月老線,因為每年都會有不少有錢人因它結緣。


    鄴城的花燈街幾乎遍布的城內,巳時,便紛紛掛上了月老線,若是俯瞰這座城的話,便能發現,平行於街道的紅繩布滿了整座城,顯得十分喜慶熱鬧;戌時還未到,各家便不一而同地出來帶著妻子兒女在月老線上掛上自家的紅繩,有粉紅色的蓮花燈,還有含苞待放的月季燈,最多的是豔紅色的牡丹花燈。


    裴太宇希冀地看著正襟危坐看著《天下異聞錄》的賀獻,“嬌滴滴”地說,“獻哥哥,我們去逛花燈嘛~”賀獻拍開他正欲伸向自己的手,斜睨一眼,“要去自己去,莫在擾我。”裴太宇故作傷心道:“既然如此,那就隻好我一人去欣賞傾雲姑娘如天仙般的舞姿了。”賀獻放下書,問了一句:“傾雲姑娘?”


    賀獻一說到“傾雲”兩字,裴太宇便向往道,“對呀,傾雲姑娘可是說了,今年誰要是能找到她的花燈,她便與那人共度良宵。此話一出,全城的男人都沸騰了!”裴太宇越說越激動,差點要抓起賀獻的衣領。


    賀獻大致意思是聽明白了,可這傾雲姑娘到底是何許人,“那你可知道這姑娘的來曆?”裴太宇摸了摸頭,搖搖腦袋,“我也剛來鄴城不久,況且,人家已經已經有主了。”賀獻無語。


    賀獻換上一身墨藍色流紋長衫,外罩一件銀白色狐裘,戴上羊脂玉冠,佩上鏤空青魚和田玉佩,穿上鹿皮絨靴,翩翩世家公子俏兒郎的風流模樣。裴太宇看呆了,不禁歎了一聲,“我要是有你這相貌,還學什麽武啊,唉……”


    賀獻正欲打開房門,問了一聲裴太宇,“那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裴太宇趕緊從地上爬起來,狂點頭,“去去去!”


    兩人出了客棧才知道,這花燈節不是一般的熱鬧,華燈初上時分便已是人山人海,那若是再過一個時辰,豈非寸步難行?


    往日裏,又哪能看到這麽多的女子呢?隻見來來往往的有不少姑娘打扮的女子,長發如瀑,大多身著淺色衣裙,衣炔飄飄,煞是好看。賀獻正被人推搡時,目光看見一個麵容猥瑣的男子,正欲伸向一個身披鵝黃色裘衣的女子,那女子麵色焦急,四處張望,似是尋找著什麽。男子的手正要觸到那女子的手時,賀獻本欲向那邊靠,隔開兩人距離時,裴太宇比他更快一步挪到了女子身後,那猥瑣男子感覺手感不對,怎能如此僵硬?抬頭一看,見是以彪悍魁梧的大漢愣是嚇出了聲,驚的周圍人都看向裴太宇所在的位置。


    前麵那女子也轉過頭,看到裴太宇時不禁輕蹙了眉,輕啟朱唇,“怎的是你?”裴太宇連退了好幾步,趕緊擺手,胡亂說道:“不是,這……剛剛我…………說不清了……”賀獻抱起手,看著兩人,那女子歎道:“我們本就是不可能的,你又何必……”裴太宇的表情忽的放鬆下來,旋即握緊拳頭,認真對那女子說:“綰卿姑娘,我並非特意跟著你,隻是有人對你圖謀不軌,我才……”


    羅綰卿看了眼裴太宇身後,有個猥瑣男子正欲向後悄悄溜走,神色緩和了些許,看向裴太宇,無奈道,“裴公子對我可是認真的?”裴太宇猛的點頭,像撥浪鼓一樣。羅綰卿忽的笑了,“若是裴公子知道我想要什麽,便不會如此了……”裴太宇看著羅綰卿的笑,有點不明所以,羅綰卿說罷便要走出人群,賀獻微一轉身,給羅綰卿讓了一下道,伸出右手,空出一個地間,羅綰卿看向賀獻,道了一聲謝,便離去了。


    賀獻又對裴太宇開口,“還不跟上去?”裴太宇“啊”了一聲,“可是,她不要……”賀獻拍了他一下腦袋,“這姑娘明顯是和走散了,若是出了什麽事……”裴太宇說了聲“賀兄多謝”便趕緊追了上去,悄悄跟上羅綰卿。


    賀獻微微一歎,跟上人群,從西華街頭走到街尾都沒有看到有意思的東西,隻有幾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往自己懷裏一股腦塞了好幾個香囊轉身就跑。賀獻隻得抱著這些香囊往天上人間走去,進到天上人間他便把香囊遞給了小廝,自己要了兩壺佳釀,掛上提繩便走了。


    賀獻本欲靠在二樓的閣上一邊欣賞花燈街的景色,一邊飲點小酒。可這環境太過嘈雜了些,賀公子便想到了一個更好的地方。


    提上兩壺佳釀,順路捎了點蓮子和甘草便獨自一人登上了銅雀台。銅雀台本是不準百姓進入的,到了花燈節這一天,也全都開放了。


    從銅雀台往下看,整個鄴城便若好幾條遊龍一般,伴隨著處處燃起的煙花爆竹,熱鬧非凡。即便是站在鄴城西北角最裏處,城裏滔天的喧囂聲和嬉笑聲也清晰可聞。


    賀獻正看著遠處的街道,忽的聽見房頂上傳來一陣瓦片滾動的聲音,慢慢地爬了上去。隻見一個身穿白色錦袍,身披月白狐裘的女子迎風而立。三千青絲僅用一支雕工細致的玉簪綰起,淡上鉛華;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冬霜。女子臉上似乎還掛著兩串晶瑩的淚痕,看著麵前這個姿勢極為不雅的男子破涕為笑,略一收攏神色,凝眉問道,“誰準你上來的?”


    賀獻收回掛在外麵的腳,慢慢挪上房頂,拍了拍粘上灰塵的手,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反問道,“莫不成還上不來了?這地方也甚是寬敞,容得下你我二人。”


    白衣女子不說話,指了指賀獻腰際的酒,賀獻會意,扔給她一壺,自己緩緩坐在房頂的瓦片上,默然不語,掀開酒封,仰頭喝了幾口。又從懷裏掏出甘草和蓮子,嚼了起來,這是她最喜歡吃的的東西。


    白衣女子一直看著賀獻,直到看到甘草時,眼睛便不自覺流出了眼淚,擦了擦,別過頭去。你還活著嗎?本應漆黑如墨的黑夜被花燈映照得燈火通明,原本應寂靜無聲的無聲的黑夜被嬉笑聲驅散得一幹二淨。兩人各自飲著不是滋味的酒,一刻過後,白衣女子將酒壺扔給賀獻,道了聲謝,便轉身飛下了銅雀台,賀獻搖了搖頭,還是個高人啊。


    賀獻將吃剩的蓮子收進懷中,酒壺便扣在了銅雀台的琉璃小獸之上,也該去會會這個傾雲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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