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葫蘆~~又香又脆的冰糖葫蘆!”


    “脆梨,賣脆梨咯!”


    “炊餅,好看又好…..吃的炊餅。”


    短小的貨郎挑著貨擔與挎籃的少年過去街沿,一片喧鬧叫賣聲裏,孫迎仙皺起眉頭回走回來,靠近屋簷,朝前方那間店鋪望了一眼。


    一身公人服飾的男子,正與裏間掌櫃說話,掏出懷中一卷畫軸。


    “掌櫃的,這值多少兩?”


    “不好說,非名家字畫,向來價格較低,不過這上麵,畫的倒是精致。”


    櫃台後,那掌櫃捏著須尖端詳畫卷一陣,微微搖頭:“可惜,這畫中間一道裂痕,就算修補了,也損了整幅畫。”


    “你直接開個價,多少收?”


    “這樣,十兩,官爺就算拿去別處當賣,估摸也就是這個價。”


    外邊聽了一陣的道人,施了障眼法進去,看著掌櫃手中展開的畫卷,是一幅凶獸的瞬間,猛地伸手奪了過來。


    “你這幅畫是哪兒來的?!”


    突兀一聲將掌櫃和那捕快嚇了一跳,陡然見到身旁多了一個道人,那捕頭握住刀柄,急忙退出兩步。


    “你是何人!”


    “本道問你,這畫來的——”


    孫迎仙一抬腳,腳尖點在刀首,原本抽出的刀身唰的推回鞘裏。


    揚著手中檮杌畫,道人逼近過去,一把將捕快衣襟拽住拖到麵前。


    “此畫,出自我好友之手,平日隨身攜帶,怎的到了你手中?”


    “什麽你好友!這是那日瀛石山神仙顯聖,我等在山中閣樓所得!”


    捕快見事出有因,也不急著動手,與道人據理力爭,說起那日滿城紅光,法音傳遍全城,就連那邊的掌櫃也點頭附和。


    “是啊,這位道長,那日確實神仙顯靈,告知有妖邪之人囚掠婦孺於山中祭邪,前幾日我等還看到救回的女子孩童,當真萬確。”


    這邊,孫迎仙多少是冷靜下來,剛才他見到畫軸有刀口,以為陸良生出了什麽事,才有些著急,眼下聽到旁人作證,收回手,沉下氣問清事情始末,可見到一個書生和老驢。


    那捕快也幹脆利索的一一回答。


    “並沒有見到那位仙長,可能先一步就走了。”


    多半是老陸又見不慣惡事出手,與人打了一場,正好他東西在這裏,我也可尋他去處。


    想了想,道人拱手為先前魯莽告罪一聲。


    “既然此畫已到你手裏,本道也不搶奪,不過可否借我一用?”


    捕快猶豫了一下,還是遞給對方,孫迎仙也不顧及旁側兩人,指尖摸過畫卷,掐起指決隨手一挽寬袖,將畫卷拋回去,轉身走去外麵,馭著障眼法,穿過街上來往行人,飛快出城,站在路旁,將手中捏緊的拳頭攤開。


    一縷白氣嫋繞,飄去西麵。


    “難道老陸去長安了?也對,來了北周,不去長安看看,豈不白來一趟。”


    尋了無人地方,祭出土遁,沿著原野郊外,拱起一團土包朝西麵蔓延,眨眼消失在遠方。


    簌簌~~~


    泥壤稀鬆拱起又降下,順著施展的法術,一路延伸,地上枯枝落葉都在施法下避讓開來,法力殆盡,道人鑽出地麵,立即打上神行符,循著陸良生的氣息接著往前趕路。


    一連兩日,卻是沒去長安的路徑,反而跟著尋蹤法術跑到了金州交界。


    “這個陸大先生…..逗本道玩呢。”


    這天下午,孫迎仙望著遠方城池輪廓,鬱悶的坐在一顆樹上,吃這幹糧,到得此時,尋蹤法術也已經斷了。


    ……曰爾老母的,早知道就把那畫卷搶過來了。


    ‘這下怎麽辦?北上長安,還是繼續在這邊找?早知道,本道就來送信了,曰爾老母,腿都快跑斷了……’


    一路過來,土遁術用的著急,地下有時難以辨別方向,好幾次撞到樹樁或半埋地下的岩石上,腦袋都頂起幾個小包。


    轟隆隆——


    雷聲滾過天際,道人咬了一口幹餅,抬眼看去天空,陰沉沉的,像是要下起雨來。


    不遠道路間,趕車的商旅來往,原本不是出奇的一幕,道人也難得去看,罵了句:“鬼老天。”時,陡然一陣馬蹄轟鳴,偏頭望去。


    “駕!”


    由北向南的官道上,一支馬隊飛奔而來,均是高頭大馬,一看便知是戰馬。


    有聲音在馬隊中大喊:“前麵就到商雍了!”


    “籲——”


    聽到這聲,奔馳道路間的馬隊緩下速度,為首一人身形壯碩,麵容威嚴,勒了勒韁繩,抬手讓後麵的人停下。


    “那位陸先生,可說的就是這裏?”


    後方,一騎促馬上來,拱手:“族兄,就是這裏,陸良生與為弟約定商雍南郊十裏外相見,他為人正派,應該不會說謊。”


    說話之人,背後負劍,一身束腕長袍,腰間青色長帶掛著一枚玉佩,麵容消瘦,眸底卻是神采奕奕,正是那日鄉間客棧裏的楊素。


    他前麵一個馬頭的,便是相約而來的楊堅。


    解下腰間水袋,抿了一口,聽到族弟這般說辭,笑道:


    “我倒是不擔心,讓異人相麵,是頭一遭,為兄心裏還是有些忐忑,若是麵相的不好,那如何自處?哈哈哈!”


    豪邁大笑,揮起馬鞭,抽了一響。


    “走,加快腳程,速趕往南郊十裏,長安可離不得人!”


    馬蹄聲再起,一連串“駕”的暴喝聲裏,馬隊延官道向南而去,另一頭,相隔不遠的樹上,孫迎仙拔開樹枝看了眼官道揚起的煙塵。


    “他們也在找老陸,看來還約定了地點,嘿嘿,正好!”


    唰的從樹上跳下,祭出遁術,一頭鑽進土裏,徑直沿田野,拱起土包飛速延伸,向南五裏之後,山勢崎嶇,多是草木岩石,遁術到了這裏用處已不大,孫迎仙隻能靠著神行術在山間道路估摸著路程。


    哇——


    老鴉立在前方林野邊沿啼鳴,沿著道路尋來的道人觀察四周,除了一處涼亭外,別無他物。


    轟隆。


    雷聲又響了一記,天色陰沉的可怕。


    孫迎仙急忙躲進亭子裏,可雨點並未打下來,“這鬼老天,嚇唬人是吧……”


    這時,掃過周圍的視線裏,忽然看見一個老人背著柴禾走林間走過,以為是附近鄉民,正好也可以問問路。


    “喂,前麵老頭!”


    道人跑出涼亭,追進樹林裏,前方背負柴禾的老人有些耳背,似乎並沒有聽到他呼喊,依舊往前走,很快來到一座破廟,走了進去。


    “蘭若寺?”


    看著石碑上的碑文,孫迎仙皺了皺眉,這老頭不回家,來這破廟幹什麽?


    ……等等,有妖氣!


    “老頭,別進去!”


    道人翻出腰間黃袋符紙,提著降妖銅鏡追上去,就見那廟門口,還有五個老人,有的搭鍋煮飯升起炊煙,有的拿著掃帚清理廟門前的落葉,見到過來的道人,也隻是抬了抬眼皮,沉默的做著自己的事。


    這些人……道人走近過去,隱約感覺到老人身上被抽取了壽元的跡象,果然有妖物作祟,迷惑精壯男子,騙取壽元!


    餘光之中,一道身影拖著黑裙從廟內閃過,道人一正手中銅鏡就要衝進去的一瞬。


    有熟悉的聲音響起。


    “老孫,一見麵就要喊打喊殺了?”


    道人頓時停下動作,循著話語的方向看去,陸良生提著筆,站在一堵院牆前,帶著微笑朝他看來。


    腳邊,還有蛤蟆道人負著雙蹼微微頷首。


    “哈哈,老陸!”


    “還有老蛤蟆——”


    孫迎仙將銅鏡一收,臉上全是喜色,興奮的大喊兩聲,過去一把就將書生抱住,陸良生也在他背上拍了拍。


    “你怎知我在此處的?”


    “嗨,你到哪裏,本道豈會找不到?你是不曉得本道厲害。”


    兩人分開,道人興奮的說起陸家村時,聽到家人還有一眾鄉親都安好,陸良生一邊畫著壁畫,一邊輕笑出聲。


    “家裏安好,便可,過些日子我也準備回南陳看望家人,順道也去京城拜會恩師。”


    提到恩師王叔驊,原本還在興奮說著如何從陸家村一路出來的道人,話語陡然停下,臉上笑容漸收斂。


    “怎麽不繼續說了?”陸良生畫過佛陀的指頭,側過臉來。


    “那個…..嗯……”


    道人抿了抿嘴,目光遊移偏去一旁,好半響,才深吸了一口氣,擠出一點聲音。


    “你恩師他……他……不在了。”


    連忙從懷裏掏出捂熱的包裹,手指飛開將上麵布緞揭開,露出一截染紅的囚衣。


    “這是叔驊公寫給你的……你看看吧。”


    畫去牆壁的筆懸停,麵對牆壁的陸良生整個僵在原地,看著畫壁一點一點的挪動視線,艱難的轉過身來。


    “我恩師……”


    目光投去道人手中疊好的囚衣布片上,手顫抖抬起伸去,抓在手中,緩緩展開。


    上麵血跡已經幹涸,但字跡依舊清晰。


    “予良生吾徒。


    為師盼安,京城一別,將是陰陽相隔,為師深陷牢獄,並不懼死,良生也不必難過,繼聖賢之路坎坷,但我輩儒者,當視死如歸,死得其所,然每每想起與良生共處,是為師在獄中難得割舍的回憶……”


    轟——


    雷音滾滾,天地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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