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刀光在人視線中彷如被撕碎,扭曲四散開去,空氣都被震出一圈漣漪。


    “好重的妖氣!!”


    廟柱鬥笠男子一兜鬥篷,微微側臉,眸子斜去牆角的五個書生身上,沙啞開口:“聽到不對,就立刻走,往北便是商雍城。”


    篷角翻卷,腳下呯的踩裂地磚,拖著長柄刀唰的拉出殘影,衝出廟門的視野那頭,破土而出的黑影,竟是一條根須,如同長舌在原地舞動。


    “妖孽,休得猖狂!!”


    刀客暴喝,手中踏踏兩步,朝著廟外空地那根須迎了上去,刀鋒呼嘯,伴隨:“喝啊——”的怒吼,單手擎刀怒斬而出。


    接觸的一瞬。


    根須陡然下縮,鑽回土裏,斬下的刀口呯的落在地上,地麵都有波紋翻起一層泥土朝四周擴散開去。


    戴著鬥笠下,獨臂刀客眯起眼睛,視線緩緩從地上掃過,右耳廓微不可察的聳動,下一秒,他一腳提在刀麵,獨臂借力高舉長刀,從頭頂翻轉,刀尖直插入另一側的地麵,刀身沒入一半還多。


    “妖孽,受死!”


    刀客大吼一聲,緊握刀柄一擰,那是‘嗤’的一聲響,大股白氣從地下被泄了出來,一團小土包頓時肉眼可見朝遠處飛移離開。


    “走?哪裏那麽容易——”


    刀口反轉,刀客反拉一刀,拉出一輪刀氣沿著地麵,直追土包後麵,‘咵咵’泥土迸裂撕開,轉眼追上那飛移土包。


    嘭的巨響。


    無數泥屑爆射飛濺開去。


    煙塵彌漫,刀客鬥篷撫動掃開灰塵,緊握刀柄,長刀‘嗡’的沉沉落去地上,目光警惕看去前方,雙耳不停的聳動,聽著四周常人無法察覺的細微動靜。


    做為武人,聽、視、嗅、感知,四覺是必備的,三年來,自從經曆那場與妖物的大戰,除了刀法上超脫般的感悟,剩下的就是不斷提升這四覺,一點風吹草動,都能敏銳的被他抓住。


    廟門照出的火光搖曳,光芒照在他身前轉暗的一瞬間,視線前方一寸寸泥土飛上天空,比人大了一倍不止的十多條黑影破土而出,那聲音猶如山岩崩碎,轟的幾聲沿著地麵、半空鋪天蓋地般席卷過來。


    “呃啊啊啊啊——”


    刀客怒吼連連,一壓刀柄,將刀拖行地上迎著那十多條巨型黑影狂奔而上,腳下一蹬,避開砸來的根莖,獨臂猛地一揚,刀口劈去另一巨物,汁液濺四濺,割裂的一瞬,身形踏出步伐,機敏躲開,身形穿插在那巨物間,收刀、揚刀,狂風暴雨般的不停怒斬揮砸,空氣裏全是呯呯噗噗的撕裂、砍擊的聲音。


    躲在廟裏的五個書生在門邊重重疊疊探出腦袋向外張望,目瞪口呆的這一幕,根本無法理解這種到了極致的武功是一種什麽樣的力量,昏黃的視線裏,隻見無數刀光在閃爍。


    外麵,刀鋒卷起風雷,劈進巨型根莖中,裂開口子的根須陡然縮緊,將他刀口夾住,黑暗裏,附近一條根莖陡然橫掃。


    麵對眸底急速放大,遮掩視線的黑影,刀客從刀柄收手,架臂橫在胸前沉氣一擋。


    下一秒,手臂與漆黑的根莖相觸。


    抵禦的手臂被壓回胸口,空氣都震動發出一聲悶響,他整個人踏踏往後猛退,腳下泥土接連猜出數道深陷。


    “此處竟藏有千年大妖,非一人可敵,我來助你!”


    廟中陡然一聲暴喝,門口的五個書生下意識的回頭,一道閃亮的光芒從他們頭頂唰的飛出,緊跟而至的,是側臥房梁的大胡子男人背著木匣衝出廟門,躍上半空。


    猛地一拍身後木匣。


    “神劍伏魔——”


    木匣打開,一柄柄小劍嗖嗖從兩側飛出,亮起法光,半空之上,虯須大漢懸停般,雙掌亮起陰陽,瘋狂朝下方密集的根莖推出。


    無數密密麻麻的小劍雨點般釘去根莖之上,響起一片嗤的聲響,冒起道道青煙,席卷去刀客的根莖明顯頓了一下,飛快往後縮,頃刻間,重新鑽回地下。


    “收!”


    虯須漢子落地,劍指向後一撇,小劍唰唰回到木匣,看去那邊刀客。


    “兄台傷勢如何?”


    “死不了.....”刀客單手一張,手掌隔空一抓將地上的長刀吸回來,手臂一擺,刀尖垂懸。


    “你我合力,將此處妖魔斬......”


    他最後一個‘殺’字還未出口,地上的清冷的月光漸漸褪去,前方蒙蒙薄霧間,之前不知覺去向的兩個狐妖飄然落下,揮舞薄紗長袖,站立兩側,矮下身子。


    “恭迎姥姥。”


    薄霧後麵,隱約一道窈窕身形輪廓被幾名穿著紅肚兜的頑童攙扶,輕搖慢走顯了出來,烏黑發絲高盤,兩端金釵搖墜玉鈴,來到二狐中間站定,微微側過黑袍金絲綴裙袍,麵容懸有黑紗。


    金色尖銳的指套撫過一個頑童腦袋,麵紗後麵陡然響起忽男忽女的聲音。


    “壞我蘭若寺的就是你們?”


    二狐對視一眼,連忙依偎過去,一邊揉捏一邊輕聲道:


    “對啊,姥姥,就是這兩人。”


    “他二人精氣旺盛,說不定能給姥姥恢複天雷所創之傷。”“到時,姥姥恢複,就不用再指望那什麽黑山老妖了。”


    紅狐話剛一說完,黑色袍口拂了過去,呯的打在她臉上,身形頓時跪坐到了地上,瑟瑟發抖。


    “黑山老妖,也是你們可以稱呼的?”


    那黑底金邊裙袍的麵紗女子,斜眼望去那邊兩人,數條猩紅的長舌探了出來,刀客一握刀柄跨步衝出兩步,就被背負木匣的虯須漢子一把抓住他肩膀,抬頭看了看被遮去的星月。


    “此妖還未顯出真身,妖氣就已遮蔽星月,你我敵不過,快走!”


    拉著刀客飛快後退,又朝廟裏還在看的五個書生大喊。


    “走啊!”


    那邊猛然醒悟的五人,連滾帶爬衝出廟門,還沒跑出兩步,地麵有根莖鑽出,纏住他們腳脖,迅速蔓延而上。


    “就知道走夜路沒有好事......”“我們四個不近女色也不行啊.....唔唔......”


    扭動間,無數根須將五人嚴嚴實實裹成了粽子立在原地。


    妖風大作,背負木屑的漢子揮出幾道掌心雷將地上竄出的妖物擊碎,拉著刀客一個縱身飛躍上樹枝,刀客也有輕身的功法,腳下一蹬晃動的樹枝,兩人齊齊穿過茂密的葉層,在樹籠頂端飛踏,遠遁離開。


    ........


    沙沙沙。


    夜風呼嘯,逃了好一陣,能見山下小鎮燈火時,兩人才在半山腰一顆青岩駐足停下。


    刀客呯的一刀插去地麵,解下腰間羊皮袋,朝口中灌了口酒水,丟去那邊的漢子。


    “謝救命之恩,在下南人,左正陽!”


    那邊,灌了口酒,放下木匣的虯須大漢,胡須沾著酒漬,咧嘴大笑。


    “燕赤霞,秦地人,江南待過十年,你我算半個同鄉。”


    左正陽愣了一下,隨即摘下鬥笠,露出麵容,曆經京城一戰,三年間兩鬢隱約能見幾道白跡,滿嘴胡渣,顯得滄桑。


    一手刀法,也變得霸道猛烈,這三年裏,四處尋找妖魔鬼怪,他腰間數顆妖物頭顱,便是這段時間以來,磨刀之作。


    不過,想到剛才一幕,又有了回到當初京城與普渡慈航的畫麵,握緊拳頭,呯的砸在岩石上。


    “可惜,那幾人沒能救出。”


    “凡事講量力而行,若你我都搭進去,誰有去救他們?”燕赤霞將酒袋還他,在一旁坐下,濃眉皺起思慮一陣。


    “我觀此妖乃千年樹身修道而成,在此處恐怕已有許多時日,合你我二人之力,最多輕創此妖,我看,還需一人相助。”


    一旁,左正陽抬起頭:“你提醒我倒想到一人。”


    “這倒是巧,我也想到一人,棲霞山......”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說出一個人的名字。


    “棲霞山陸良生。”


    隨即,兩人也都愣了一下,對視幾息,忽然都大笑起來,燕赤霞笑道:


    “原來你我都認識此人!”


    “既然都認識,那隻需一人就棲霞山尋他。”左正陽取過地上插著的長刀,站起身回看虯須大漢。


    “我在此處拖住這妖物,你去棲霞山尋他過來!”


    沙沙.....


    燕赤霞沒答話,腦袋猛地看去林間一處,劍指陡然一揮,木匣中,一柄小劍唰的飛了出去,釘去某顆樹腳下,冒出青煙。


    “不好,此妖怕是勾連了此方山脈,剛剛你我的話,估計也被對方聽去。”


    “那就事不宜遲,你我分頭行動!”


    “好!”


    兩人非優柔寡斷之輩,燕赤霞當即負上木匣,一踏青岩,身形大鳥撲林般,飛去下方山腳,踩過幾顆樹梢,片刻間,消失在夜色之中。


    與此同時。


    無法看見的訊息順著妖力,從地麵傳回蘭若寺,站在原地的樹妖姥姥,吸了口長舌,尖銳的指套勾過嘴角。


    發出吸溜的聲響。


    片刻,忽男忽女的聲音響起。


    “哼,就你們會叫人......”偏頭看去身旁一紅一白狐妖。


    “去黑山,把老妖找來,好多年了,他也該來看看。”


    紅白二狐對視一眼,有些猶豫。


    “姥姥,黑山在哪裏?”


    黑山......麵紗裏,模糊的臉愣了一下,闔目想了想,棲.....棲.....黑.....南方......


    憶起那人臨走的畫麵,樹妖抬起手指,指尖點去白狐額頭。


    “現在知道了嗎?”


    白狐感受多了一絲不屬於的記憶,彷如一張地圖上,有某個位置亮了起來,看那方向,好像要跨過江河,在江南一帶.....


    “還不去?”


    思緒陡然被打斷,白狐連忙低下頭,“是,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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