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金田一拖著長長的聲音問:“大野,‘那個東西’真的會來嗎?”


    在這間沒有燈光的老舊餐廳裏,隻有小型手電筒的微弱光線,四周飄散出宛如鬼屋般陰森恐怖的氣氛。


    仔細想想,這間白天裏人來人往的餐廳,入夜後卻被選定為“試膽大賽”的集合地點,還真有點格格不入呢!


    牆壁上的斑駁裂痕、天花板映現出來的汙漬,乃至於窗外晃動的枝葉,無不讓人覺得似乎隨時會看到“不存在的東西”。


    美雪緊緊靠在金田一身邊,死命抓著他的肩膀。


    金田一內心的恐懼感並不亞於美雪,但他為了表現出男子氣概,故意擺出一副天塌下來也麵不改色的神態。


    “他們不來的話,我們三個人也可以開始呀!隻不過這麽一來,還真有點恐怖。在這間陰森詭異的餐廳裏,隻有我們三個人,也許惡靈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不要說了!阿一,你不要再鬧了!”


    美雪緊抓著金田一的肩膀,不由得加重了力道。


    此外,美雪那傲人的“雙峰”往前壓著金田一,害得做差點流鼻血。


    “喂!大野,怎麽回事?如果真的沒有其他人來。‘試膽大賽’也要照常進行嗎?”


    金田一有點不悅地問。


    “一定會來的!”


    大野信心十足地笑道,按著又看了看手表。


    “距離集合時間還有五分鍾,不來的學生應該隻有森村那三個人。”


    “啊!就是那三人組呀!”


    美雪的表情像是鬆了一口氣,而金田一也是同樣的心情。


    “不對!加藤好像會來。”


    “是嗎?”


    美雪一聽,不由得皺起雙眉。


    “那麽,你指不會來的人是……”


    “椎名,還有川島似乎也不會來。”


    金田一乍聽之下,立即驚訝地問道:“什麽?川島的個性不是非常活潑開朗嗎?真令人意外!我還以為他會拋下一切前來參加。”


    “他倒是說過:‘我會參加,但是以別的方式。’


    這麽一句話。”


    “他指的‘別的方式’是……”


    “你們好!


    “金田一話還沒說完,隨即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他們定睛一看,一位短發少女正站在餐廳入口處。原來她就是那個名叫白石美穗的女孩,白天時,她曾在餐廳和金田一及美雪打過照麵。現在,她身穿輕便的牛仔褲及了恤,和白天的感覺截然不同。”


    哎呀!


    已經開始集合了……


    可是,看來隻有向導來嘛!


    真有趣!


    嗬嗬嗬!


    “白石一笑,她的大眼睛便謎成一條線。金田一及美雪似乎也被她的笑聲感染,跟著例開嘴笑了起來。白天的白石給人的印象帶點冷酷,臉上沒什麽表情;想不到她一笑起來,那道濃眉卻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她都隻是一個極為平凡的女高中生。白石不經意地和金田一四目相接,隨即又微微一笑說:“早上真失禮!你們是金田一和七瀨吧?應該是第一次來到這裏,有沒有聽大野提起關於這棟宿舍的傳說啊?”


    白石還真是快人快語,而且口齒相當清晰,光從她孩子般的外表是絕對無法讓人看出她是十分爽快的女孩。


    金田一回道:“你是指‘午夜零時的惡靈’?”


    “什麽?你們已經知道了呀!我還想如果你們不知道的話,我準備要詳細地告訴你們呢!”


    “不!其實我們知道得不是很清楚,隻曉得宿舍有惡靈出沒……”


    “所以羅!還是由我來詳細說明一下吧!大野,可以嗎?”


    “可以呀!但是你可別嚇壞大家了,‘百日紅’那間房間若沒有人去打掃打掃,會很傷腦筋的!”


    “好吧!讓我來說說流傳在這棟古老宿舍裏的恐怖傳說……”


    當白石清清喉嚨正想導入正題時,卻傳來一個粗野的男人聲。


    “我也要聽!傳聞是怎麽說的?”


    不知何時,餐廳入口處已站了三個人,他們分別是加藤賢太郎、太田綾以及富永純矢。


    剛才冒冒失失插進白石及金田一談話中的是加藤,他有一百七十公分高,因為肌肉結實,因此挺胸闊步之際讓人覺得非常有威嚴。


    金田一看他那副趾高氣昂的態度和似笑非笑的神情,很明顯地感受到他的傲慢性格。


    加藤出其不意地走到白石身旁,並催促道:“怎麽還不趕快開始?白石,你不是對超自然力量很感興趣嗎?你不是還搞一個‘超自然研究社’,弄一些莫名其妙的占卜嗎?”


    白石的神情十分僵硬,好像剛才不曾說那麽多話般地沉默不語。


    “喂!富永,你不是也聽過嗎?”


    加藤又將目標轉移到站在後方的富永。


    “不!我……”


    富永畏縮地心聲應道。


    但是,加藤依然緊迫盯人地追問:“我、我什麽啊?快說啊!”


    “我是知道一點點啦……”


    “哈哈!你準備開始講了嗎?”


    加藤說著說著便皺起眉頭。


    “還是我來說好了。”


    這時,大野插了進來。


    “加藤,可以嗎?”


    “隨你便!”


    加藤嘴上很幹脆地順從,但卻露出嫌惡的眼神。


    (這些學生不敢違逆大野,是因為大野年齡較長的關係嗎?不!事情似乎並不隻是如此。)


    金田一的心中再度產生疑問。


    “這棟宿舍頗具曆史,從前是結核病療養院,我想大家都知道吧!”


    大野邊說邊舉起手電筒,環顧大家的表情。


    “這間療養院是專門為結核病患提供療養的場所,在這幢建築物建成之初,結核病還沒有突破性的治療方法。也就是說,以前曾有很多結核病患者死在這裏。”


    這會兒,眾人皆全神貫注地傾聽,臉上均不自覺地流露出驚恐的神色。


    美雪抓著金田一肩膀的那雙顫抖的手,又加重不少力道。


    “在輕井澤也有以結核病療養院改建成飯店的例子。而島上這幢建築物是特別經由知名義大利建築師之手,改建成學校宿舍。但是,那個房間……隻有那間‘百日紅’絕對不能住人,這是為什麽呢?”


    大野說到這裏,換另一隻手拿手電筒,照射在天花板的光剛好折射在他的臉上。


    “因為那個房間正是惡靈的通道……”


    大野頓了一下,之後便娓娓道出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百日紅’第一次傳聞有惡靈出沒,正好是十年前的事。那時這棟建築物已被‘fhs’(不動比保科拉特斯補習班)買下,準備作為學生宿舍。結果在那一年,即傳出有人自殺的不幸消息。那位死者是在考不上大學之後,於三月初在自己家中,用窗簾上吊自殺身亡。他在自殺的半年前,曾到‘fhs’補習,就住在‘百日紅’這個房間。本來這個房間就是因為‘百日紅’這種植物給人不好的聯想,所以學生都不想住在這裏,久而久之,這個房間就被拿來作為應付不時之需時使用。死者就是因為他原先住的房間窗邊有麻雀巢,而且生鏽的窗戶老是關不緊,所以才會搬到‘百日紅’這個空房。結果就在半年後,他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至於首次有人目擊到惡靈,則是在那年的夏天八月十五日。這名學生住在西館,他在半夜十二點起床去上廁所,無意間經過‘百日紅’這個房間前。這間房應該沒有人住,卻傳來一些聲響。這名學生覺得有些奇怪,於是近身往鑰匙孔裏一瞧……隻見房間內一片漆黑,這名學生心想大概是自己多心,正想離去之際,突然有個小小的光點躍入他的視線內,那個光點在窗外飄浮著,就這樣靜靜地停在半空中飄浮著。他再凝神一看,誰知道那個光點漸漸變強,不久,即膨脹成約壘球大小的模樣。”


    “難、難道那是人的靈魂?”


    美雪忍不住脫口問道,隻見大野慢慢點頭。


    “這個嘛……應該是俗稱的‘鬼火’,隨著鬼火亮度的逐漸增強,學生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屋裏有一個晃動的影子。”


    “影子?”


    金田一吃驚地叫起來。


    “是呀!那是一具懸吊在半空中的屍體。”


    大野以微弱的聲音說出來。


    美雪更加用力地抓著金田一的肩膀,而且嚇得雙眼緊閉。


    大野手上的手電筒,這時看起來就像鬼火。


    金田一頓時覺得毛骨悚然。


    “那位學生看到這種情景,慘叫一聲後拔腿就跑,聞聲而來的舍監、老師以及其他學生,他們馬上用鑰匙打開‘百日紅’,但是裏麵卻什麽也沒有。大家都說是那位學生眼花看錯了……不過,真正恐怖的在後麵,從鑰匙孔看到鬼火及屍體的那位學生,第二天一早,就被發現死在‘百日紅’房間下方的池塘裏。”


    “不要再說了!我不想再聽下去!”


    美雪捂住耳朵高聲尖叫,她已經快要被嚇哭了,甚至連金田一也快要支撐不住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說了。咦?好像最後二個參加者也來了,看來‘試膽大賽’也該正式展開了。”


    大野的目光掃到站在餐廳入口處的來者,那是穿著一襲正式套裝的英語講師花村麻美。


    “大家好。”


    花村的雙手環抱在胸前,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花村老師也來參加,真是太好了!我們可以鬆一口氣了。”


    美雪放心地拍拍胸口。


    花村立即接口道:“哎呀!我也沒什麽膽子,到了緊要關頭,搞不好我會第一個先溜呢!”


    “可是有個大人在總是比較放心呀!阿一,你說是嗎?”


    “啊!哦……是呀!”


    金田一雖然這麽回答,但心中卻深感奇怪。


    (這位花村老師還真讓人摸不清楚她的個性。)


    她對其他老師隻要稍微有點不高興,就會馬上提高嗓門大叫,然而不久之後卻又必恭必敬。


    對付專門欺負他人的學生,雖然花村會出聲指責,但隻要對方回嘴,她就會馬上閉嘴,不發一語。


    還有,她對學生們嘴上說不關心,卻在三更半夜爬起來,前來探視參加“試膽大賽”的這些學生。


    (這不應該是她會做的事啊!這樣看起來還真有些矛盾。)


    花村曾說過她本來是個高中老師,而現在服務的這間補習班,教的則全都是希望能考進醫科的學生。


    (她到底是怎樣的一位老師?)


    金田一內心的疑問愈來愈多了。


    “好了!快到十二點了,我們也該動身前往惡靈之家‘百日紅’了。”


    大野說著便拿穩手電筒,引領眾人前往目的地。


    就這樣,金田一再度踏入一個奇妙、不可理解的恐怖事件中。


    2


    大野公平、花村麻美、富永純矢、太田緩、白石美穗、加藤賢太郎,以及金田一和美雪,一共八個人停在“百日紅”房前。


    大野看看手表,接著抬起頭來說:“還有三分鍾就到十二點了,現在大家猜拳決定‘試膽’的先後順序,準備好了嗎?”


    全部的人都無異議地點點頭。


    “第一個窺視鑰匙孔的人並不一定就會看見惡靈,基於公平的原則,我們以猜拳來決定先後。這樣一來,不管是誰看見惡靈,都不會有埋怨。好啦!我們不要吵到別人,猜拳時小聲一點……準備好了嗎?剪刀、石頭、布……金田一,你在幹什麽?”


    “什麽幹什麽?不是要猜拳嗎?”


    金田一振振有辭地回道。


    “不行、不行!你算是新來的向導,本來就應該要排第一個,這是沿習已久的傳統,我難道沒告訴過你嗎?”


    大野的話讓金田一錯愕地睜大雙眼。


    “哪有這回事?我完全沒聽過!我不幹,那不是擺明要我送死嗎?”


    金田一急急地辯解。


    “我不是曾經問過你是否願意全力配合?你也很爽快答應了,不是嗎?”


    大野仍舊麵不改色地繼續勸慰著。


    “哪有這回事?原來你指的‘配合’是這件事,我真是上了賊船!”


    “好了、好了,你也別爭了。你不是一個堂堂的男子漢嗎?”


    “是男子漢沒錯……可是,如果我真的看見惡靈,不就沒命了嗎?我可不想要這麽早死……”


    “哎呀!那隻是傳說。”


    “但確實發生過呀!”


    “隻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啦!你看,大家也都讚成呢!”


    “是嘛!向導,你就不要再辯解了,躲不掉的啦!”


    加藤帶著微笑,並將那張方正的臉往前湊上去。


    “不要拖拖拉拉的,你要我們這樣幹耗下去嗎?”


    就在這當兒,花村也插嘴進來說:“金田一,好啦!大家都在興頭上,你就阿沙力一點答應嘛!我喜歡有魄力的男子漢。”


    花村停了一會兒,黑暗中隱約可見她那塗著口紅的朱唇間,露出編貝般的牙齒。


    “你看,隻剩下兩分鍾了,好啦!其他人趕快猜拳決定先後順序。對了,七瀨是女生,所以可以一起猜拳。大野,你覺得呢?”


    “好啊!當然可以。”


    “我真的可以猜拳嗎?真的?那太好了!我還以為阿一下來就輪到我,那樣就太殘忍了。”


    “喂,美雪!你不想排在我後麵嗎?唉!算了,我認了!”


    “哇!金田一,你還真爽快。隻剩一分鍾了,大家要不要先看看金田一的勇氣?”


    “讚成!”


    大家異口同聲讚同大野的提議,美雪當然也是其中一員。


    金田一帶著誌忑不安的心,蹲下身來,同時還回頭瞪了美雪一眼。


    “你竟敢背叛我!”


    “阿一,對不起。”


    美雪雙手合掌,滿懷歉意地低下頭。


    “哼!算了,反正這些繪聲繪影的傳聞,一定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白石馬上接口道:“金田一,沒問題的啦!根據我的研究調查結果,之前做過的五次‘試膽大賽’中,聽說曾有兩次被人看見不明物體,而親眼目睹的那兩個人,不知道他們現在是生是死……”


    “好了啦!別再說這些了,我要看了,深呼吸……”


    金田一兩手扶著門鎖,然後慢慢把臉靠近鑰匙孔。


    冰冷的把手觸碰到金田一的額頭,他歪了歪頭,將右眼貼近鑰匙孔。


    “啊……”


    金田一睜大雙眼,隻見鑰匙孔裏麵一片漆黑,顯得相當幽靜。


    “什麽都看不到嘛!可以了吧?”


    “等一下!我的表還有十秒才十二點呢!”


    太田不懷好意的聲音從後麵傳了過來。


    “六、五、四、三、二、一……十二點!”


    這一刻,金田一仿佛可以聽到秒針在擺動的聲音。


    現在已經是午夜零時,他的心情也跟著緊張起來。


    刹那間,金田一看見鑰匙孔那頭緩緩地出現火一般的亮光……


    3


    那亮光不像一般的燈火,其中隱隱透露著冰冷、陰森的氣息。


    頓時,金田一的全身豎起了雞皮疙瘩。


    (在沒有電燈的房內卻可以看見亮光,那光源一定是從某處而來。)


    在這間微亮的房內排列著一張床,床鋪則緊靠著窗戶。


    “咦?”


    金田一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氣。


    因為窗外出現了一大一小兩團光點,正靜靜地飄浮在半空中。


    那兩團光點慢慢地搖晃著,飄浮在窗外一片無根的漆黑中。


    它們似乎要在這神密的黑暗中,慢慢引誘出目擊者。


    見到這光景,金田一全身無法動彈,想叫也叫不出聲。


    (這是騙人的!一定是我眼花看錯了。說不定是星星或是什麽發光物體。不,也許是飛機或是偵察機飛過吧!一定是這樣!)


    金田一不停地在心底這樣告訴自己。


    他極力想安撫內心的慌亂,試圖去解釋眼前這個詭異、無法用理論去說明的現象。


    而且在未得到答案之前,金田一根本不想將視線移開。


    (如果就這樣離開的話,可能再也找不到解答了!就這樣放棄的話,自己這一生可能會永遠被鑰匙孔內的“奇異”景象詛咒,想逃也逃不了。)


    在這短短幾秒鍾的時間,各種想法紛紛在金田一的腦中湧現,而後消失。


    (那到底是什麽玩意?為什麽在空房內會有亮光?這應該是間空屋啊!)


    冷不防的,金田一的視線居然被遮住了!


    遮住他的視線的是像人形一般的物體,而且勉強可看出這個物體身穿一件淡藍色的寬鬆長袍。


    (好像曾經在哪兒見過似的……啊!對了!那是醫院病患所穿的服裝。)


    金田一的腦中方剛閃過這個念頭,那個物體便緩緩地搖晃身軀,像是要把什麽重物舉起來。


    透過那小小的鑰匙孔,金田一可以看到那個物體擁有一雙毫無血色、泛著青光的手。


    (像死人一樣泛著青光的手……不對!那不是皮膚的顏色。是手套!)


    金田一從“醫院病患服裝”聯想到,那個物體的手上應該是戴著外科醫生開刀專用的塑膠手套。


    接著,金田一注意到那個物體手上握著一種東西。


    (是繩索!而且是粗繩索的其中一頭。)


    那個物體的雙手慢慢拉起繩索,而繩索的另一頭似乎有重物垂吊著。


    終於,那個重物完全映入金田一眼簾……


    是一顆黑黑的人頭!


    那個物體繼續將人頭緩緩拉上來。


    金田一看到死者的額頭是一片土灰色,完全沒有血色。


    從死者額頭上的傷口處則流出紅黑色的血液。


    死者睜著混濁、突出的眼珠子,呆滯地望著前方。


    金田一的心髒簡直快要從喉嚨迸出去了。


    距離他開始貼近鑰匙孔,應該僅僅不過二十秒的時間,然而金田一卻覺得已經有數小時之久。


    金田一,很想放聲大叫,但是怎麽樣都叫不出聲。


    由於身體無法動彈,眼睛也閉不起來,金田一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


    驀地,他的眼前出現一張凹陷的臉頰,然後是嘴巴,從張開的紫色嘴巴中則吐出紫黑色的舌頭。


    繩索緊緊地絞著死者的脖子,粗粗的繩子深陷在皮膚中。


    (絞死!


    這個名詞從金田一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把臉稍微往後移一點,以便將全部的景象盡收眼底。


    金田一道才終於看清楚繩索上綁著的人頭是誰。


    (是森村圭一!那受上吊的眼睛的確是他沒錯。)


    當椎名從舷梯上跌下來時,森村和加藤一起嘲笑地看著他。


    之前所發生的畫麵,此時一一在金田一眼前重演一遍。


    同時間,金田一感覺到身體慢慢可以動彈了。


    “嗚……哇!”


    他仿佛從惡夢中驚醒般放聲大叫,瞬間即跳離房門,跌坐在地上。


    圍繞在金田一身旁的所有人,也發現到事情非同小可。


    加藤上前把手搭在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身體抖個不停的金田一肩上。


    “喂,你到底看到什麽?”


    加藤的眼睛閃著好奇的光芒。


    金田一頭抖著雙唇,根本說不出話來,隻是用手指著鑰匙孔。


    加藤帶著一副不信邪的表情,蹲在鑰匙孔前。


    “搞什麽嘛!你一定在開玩笑,難道真有惡靈出現,我就不信……”


    他語還沒說完,舌頭就開始打結,身體直打顫。


    經過幾秒鍾後,加藤也高聲呼叫,並且跌坐在金田一身上。


    他睜著那雙細小的眼睛,給結巴巴地說:“死、死人了!啊……森村,哇哇!”


    當場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凍結住了。


    “不是真的吧?”


    太田喃喃自語,臉上還泛著凝結的微笑,心想加藤一定是在開玩笑。


    “喂,你們聽!”


    大野指著“百日紅”的房門。


    吱……


    吱……


    一種像鋸子來回鋸東西的刺耳聲由門後傳了過來。


    咚!


    按著又傳來重物落在地上的聲音。


    所有人不禁都震懾住了。


    “誰?是誰在裏麵?”


    太田說著便環顧四周,然後提高嗓門叫著:“是川島吧?是嗎?你快開門呀!”


    她用拳頭用力地捶著門板。


    就在這個時候,“百日紅”隔壁的“金木樨”房裏響起一陣哀號聲。


    “哇!”


    “金木棍”的門把被人猛烈地扭轉,房門隨即被打開。


    “啊!”


    椎名真木男一臉恐怖的表情,從房內飛奔而出,房門又迅速地關上。


    隻見椎名背靠著牆,不住地喘氣。


    “那、那……那個……”


    椎名的嘴唇不停地顫抖,似乎想說些什麽卻又語不成句。


    “椎名,怎麽啦?發生什麽事了?”


    大野緊張地追問。


    椎名的牙齒不停打顫,支支吾吾地答道:“沒、沒……沒什麽……”


    椎名用力甩開大野的手,軟趴趴地攤坐在地上。


    “不會沒什麽吧?看你那副樣子……說出來,到底怎麽回事?”


    “不!可能是我自己看錯了……”


    “你看錯什麽?”


    “好像是……鬼火,在窗外搖晃……所以……”


    “鬼火?”


    大家異口同聲地大叫。


    大野過去抓著金田一的衣領,一古腦兒地把他提起來。


    “喂!到底怎麽回事?你從鑰匙孔裏看到什麽?”


    金田一先吞了口口水,平撫了一下情緒,然後才開口道:“我看到一具屍體,是森村圭一那個家夥……他死在房內。不!他是被殺死的!”


    “什麽?你是說他被人殺死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真的!就像這樣……”


    金田一用兩手比著繩索扭絞的樣子。


    “他就是這樣,不知道被誰用繩子絞死了,額頭上還流著血……在房間裏麵。”


    “不!不是真的吧?”


    太田此刻已不似先前的狂妄,反而變得長畏縮縮的。


    加藤驚魂未定地開口說:“誰……誰去把門打開?”


    “好,我來……”


    大野用力轉著門把。


    “不行啦!門鎖起來了。”


    “搞什麽鬼?三更半夜還這麽吵!”


    金田一轉身一看,正好接觸到一道刺眼的光線。


    原來是手上拿著手電筒的舍監塚原傳造來了。


    “大家集合在這裏做什麽?哦,原來是‘試膽大賽’呀!你們這群家夥又參加了啊?”


    塚原邊說邊掃視每個人的臉。


    “塚原舍監,不好了!有人死在‘百日紅’裏。”


    大野挺身向前說道。


    “什麽?哈哈哈!還真會開玩笑。”


    塚原一點都不相信。


    “是真的!”


    金田一語氣肯定地點點頭。


    “我、我也看到了,森村不知道被誰絞死了……”


    加藤激動地邊說邊抓著塚原的手臂搖晃著。


    塚原似乎也察覺到事情有異,他困擾地皺緊眉頭。


    “我知道、我知道了,你可以放手了。我現在就把門打開,這樣可以吧!”


    他彎下身把一大串鑰匙拿起來,開始尋找“百日紅”的鑰匙。


    “快點!快呀!”


    太田的聲音好像快要哭出來似的。


    (可能是太田和森材的交情匪淺,因此反應比其他七個人要來得激動。七個人?等一下……)


    金田一對照一下參加“試膽大賽”的人和名字。


    (我、美雪、大野公平、花村麻美、加藤賢太郎、白石美穗、太田綾……還有一個人不見了!對啦!那位名叫富永純矢的男生呢?他怎麽不在這裏?是什麽時候不見的?)


    就在這時,塚原回頭看著大家說道:“打開了。”


    他緩緩扭動門把,推開房門,所有人霎時都安靜下來。


    屋內伸手不見五指,一片漆黑。


    塚原先把電燈打開,白色的燈泡把室內照得大亮。


    金田一隨著塚原走進房內。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金田一不由得困惑起來。


    因為屋內什麽東西也沒有,更見不到半個人影,和昨天大白天他和美雪來打掃時完全一樣,隻是一間空屋而已。


    “讓開!”


    這次是加藤衝到房門口,他把金田一推開,直接跑進屋內。


    金田一被垃圾筒絆了一下,踉蹌地跟在加藤後麵。


    “沒有?什麽都沒有……怎麽會……那剛才是……”


    加藤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


    “搞什麽嘛!根本什麽都沒有。真是疑神疑鬼!”


    塚原不太高興地撇撇嘴說。


    “好了!各位可以回去睡覺了,明天大家還要早起呢!”


    他剛說完,馬上就轉身離去。


    “你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太田咄咄逼人地問加藤。


    “根本什麽都沒有嘛!加藤,難不成是你殺了森村,真是亂開玩笑……”


    “我真的沒有胡說,的確看得一清二楚,這家夥也說他看見了。”


    加藤指了指金田一。


    太田根本不想再聽加藤解釋。


    “哼!反正你和向導事先就串通好了,想要嚇嚇大家,好把氣氛帶起來。這一定是受大野指使的。大野,對吧?”


    “不!我才沒有……”


    “算了、算了,我不玩了。這根本不是‘試膽大賽’嘛!”


    她丟下這一串話,隨後也走出“百日紅”。


    金田一睜大眼睛,來回搜查屋內是否有可以躲藏的地方,或是可以藏屍體的角落。


    (這房間和我自天來時完全一樣,不可能有空間可以躲藏。可是,從鑰匙孔中所看到的影像又作何解釋?難道真的隻是我的幻覺?)


    金田一走到窗戶前,發現窗戶沒有上鎖。


    (不過,這並不是關鍵所在。


    就算窗戶是開著的,那扛屍體的人怎麽可能在我和加藤從鑰匙孔看到景象後,到塚原舍監開門這短短的一分鍾之內,由二樓房間逃得無影無蹤?


    是呀!


    這絕對不可能。


    要不是惡靈或鬼魂的話,怎麽可能會有此絕技!)


    金田一抬頭看了看天花板,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此時,其他人都已經三三兩兩各自回去自己的房間。


    美雪非常擔心金田一,因此一直在門外等待。


    她看到金田一出來,便立刻開口問道:“阿一,怎麽會這樣?”


    金田一非常明白美雪問這句話的意思,他也在問自己同樣的問題。


    (不過,絕對不會是我看走眼。我非常清楚,那的確是……)


    金田一把房內的燈關上,再一次回頭看著漆黑的房間,然後慢慢把門帶上,順便也把腦海中殘留的那一幕“慘劇”關在門內。


    金田一在回到自己的房間前,他先走到“百日紅”對麵盡頭處的“馬醉木”房前,那間房就是森村的房間。


    他輕輕地敲了兩、三次門,並沒有任何回音。


    (此刻已是半夜十二點多,也該是睡覺的時間了。但是那幕景象到底是幻覺,還是事實?)


    金田一輕輕歎了口氣,返身走回自己的房間。


    4


    金田一十分痛苦地度過一個失眠的夜。


    他隻要一閉上眼睛,鑰匙孔內的慘劇就宛如噩夢般不斷浮現在腦中。


    待他一睜開眼,又會看見一個接一個的惡靈剪影倒映在牆上。


    不過,更令金田一傷腦筋的是,如果鑰匙孔內的慘劇不是幻覺,也不是怪異現象的話……


    那又是誰殺了森村圭一?


    (凶手是如何在短短一分鍾之內,從房間內消失的呢!)


    如果隻有凶手一個人還可以解釋,因為他能在有限的時間內,從“百日紅”東側的窗戶跳到窗下的池塘裏。


    但若是凶手要和屍體一起消失的話,簡直是不太可能的事。


    凶手要把屍體抱起來,然後從窗戶丟下池塘,自己再接著跳下去,這些動作要在短短一分鍾之內完成,簡直難如登天。


    再說,凶手也沒有隱藏屍體的必要。


    (難道凶手沒發現有人正從鑰匙孔中偷看他的罪行嗎?不可能啊!我們一行人在門前吵吵鬧鬧的,凶手不可能沒聽到聲音。這麽一來,凶手可能是存有某些目的,而故意“表演”給我們看的吧!但是,凶手到底是為什麽這樣做呢?)


    “真是大笨蛋!金田一,你想太多了!”


    金田一邊敲著頭邊自言自語著。


    (還是……這些都隻是騙人的把戲?森村那家夥和別人串通好,故意惡作劇嚇人?對!一定是這樣。)


    金田一這麽一想,答案似乎就出來了。


    鑰匙孔內的並不是“凶手和屍體”,而是“活生生的兩個人”,他們聯手上演一出戲,讓大家驚惶失措之後,兩個人再一起迅速地從窗戶跳入池塘裏。


    (應該是這樣吧……可能嗎?大概……)


    “哎呀!煩死了。”


    金田一煩躁地猛搔頭,怎麽樣都想不出個合理的答案來。


    5


    天一亮,金田一馬上起床換好衣服,想去“百日紅”找出合理的答案。


    他走出房間,試著敲敲隔壁美雪的房門,果然不出所料,她也一夜沒有合眼。


    雖然美雪並沒有直接由鑰匙孔看到當時的情況,但她反而因此在腦海中自我想像各種恐怖的景象,以致於睜大眼睛直到天亮。


    金田一等美雪換好衣服後,兩個人便連袂去“百日紅”一探究竟。


    從餐廳進入廚房門旁邊的牆壁上,有一排木架掛著每一個房間的鑰匙,所以任何人都可以很容易就拿走鑰匙。


    “阿一,這樣不是無論誰都可以拿到鑰匙嗎?”


    “是啊!即使不是惡靈也可以任意進出‘百日紅’了。”


    “可是,你不是也看見鬼火了嗎?”


    “說的也是。”


    “阿一,我還是不要進去好了,我回去房間等你。”


    “美雪,我希望你也能在場,說不定真的是我看走眼了。”


    “阿一,你真的不相信那是惡靈嗎?但是我覺得好像真有其事……”


    “其實我也不是全然不信啦!”


    “那你為什麽又……”


    “不過,我有預感那絕對不是惡靈,而是有人從中搞鬼。”


    美雪一聽,不禁噗噗笑道:“阿一,你說話的語氣還真像大偵探呢!嗯,你愈來愈有男子氣概了。”


    “什、什麽嘛!”


    “哎喲!你還會害羞呢!真可愛。”


    “美雪,別鬧了!我們已經到鬼屋了。”


    當金田一正要把鑰匙插進鑰匙孔時,突然停下動作。


    他收起鑰匙,彎下腰蹲在房門口,將右眼緊貼在鑰匙孔上。


    “阿、阿一!不要啦!等會兒你又看到什麽……”


    金田一不理會美雪在一旁阻止,依舊將右眼貼在鑰匙孔上。


    此時,房裏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景象,窗外則是一片蒙蒙亮的天空。


    金田一旋即用鑰匙打開房門,並和美雪一起走進去。


    “阿一,真的什麽都沒有呢!”


    “是呀!”


    金田一雖然嘴上這麽回答,但總覺得好像有哪個地方和昨晚不太一樣。


    他滿懷困惑地走進房間裏麵,仔仔細細地檢視一番。


    床上的棉被依然疊得整整齊齊的,書桌上還有一些灰塵。


    金田一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直盯著窗戶瞧。


    “啊!差一點就忘記了。”


    他慌慌張張地走到窗戶前,差點就被桌旁的垃圾筒絆倒。


    金田一定定地看著窗沿,然後用手指來回撫摸窗框。


    “阿一,怎麽回事?”


    金田一沒有回答美雪的問題,他又走到北側的窗戶,做了相同的動作。


    美雪再度追問道:“怎麽啦?”


    隻見金田一表情非常嚴肅地回?


    “什麽事?你倒說說看啊!”


    金田一盯著滿臉困惑的美雪,緩緩地說道:“昨夜若是有人曾在房裏逗留的話,他絕對沒有從窗戶出去。”


    “你怎麽知道?”


    “看窗框的灰塵就知道了。”


    “灰塵?”


    “是呀!昨天我們隻是隨便打掃一下這個房間,所以窗框上才會積了那麽多灰塵,而且這些灰塵現在還在。”


    “咦?那又怎樣?”


    “這個窗戶完全沒有被打開過的跡象。也就是說,昨天在這間房內的‘東西’,是在完全密閉的狀態下,如同煙霧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6


    “美雪怎麽這麽慢?學生們都要起來了。”


    榮光宿舍的廚師新穀百合一邊在湯鍋中加鹽,一邊咕噥著。


    “百合,我去看看好了。我……哈……”


    金田一雙手捧著盤子,打了一個大大的嗬欠。


    “哎呀!小心!不要把盤子打破了。你怎麽一副無精打彩的樣子?看來你們昨晚的‘試膽大賽’似乎還滿精彩的。啊!難不成你和美雪之後還做了別的事,所以整夜沒睡,現在才猛打嗬欠?”


    “喂、喂!你可別胡說,根本沒這回事!”


    (雖然昨晚經曆了很多事,但卻不像百合所說的……還是別提吧!)


    金田一有些沮喪地垂下頭去。


    “喂!金田一,放在院子裏大樹旁的梯子,你收起來了嗎?”


    塚原突然探頭進廚房揚聲大叫。


    “啊!沒有。對不起,我以為你還要用……”


    “是呀!我是剛才在修剪樹木時才想起來。咦?不是你收起來的嗎?”


    “不是啊!”


    “真奇怪……算了!待會兒再找找看吧!”


    “哈……”


    金田一又打了一個大嗬欠。


    “阿一、阿一!”


    美雪一麵慌慌張張地跑進廚房,一麵臉色凝重地叫道。


    “美雪,怎麽回事?發生什麽事了?”


    事實上,金田一的心裏已經大概猜到是什麽事了。


    “ㄕn了!住在‘馬醉木’那間的森村圭一失蹤了!”


    金田一把捧著的盤子隨手放在流理台上,也不管百合的製止,就立刻從廚房飛奔出去。


    結果,準備早餐的事就完全落在百合一個人的身上。


    金田一、美雪、大野和塚原都去尋找森村,而吃完早餐的花村麻美及川崎洋三也隨即加入搜尋的行列。


    大家在院子裏作地毯式的搜索,然而就是找不到森村。


    “才一天而已,森村這家夥就想不開逃走了,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塚原搖著頭說道。


    “唉!他可能是受到壞朋友的影響吧!”


    川崎也忍不住歎道。


    就在這個時候,金田一突然插嘴進來說:“如果昨天晚上我所看到的景象是真實的話,森村圭一或許早已經被殺死了。”


    “金田一!你給我閉嘴!”


    塚原不耐煩地發起火來。


    “不要再說這些不切實際的鬼話,昨晚我開門進去後,房間裏不是沒有半個人嗎?”


    “可、可是……”


    “‘fhs’是以斯巴達教育來管理學生,所以諸如此類的逃跑事件,每年都會發生,你不要在那裏煽風點火、危言聳聽,造成人心惶惶的。”


    塚原沒頭沒腦地訓了金田一一頓。


    7


    待眾人回到宿舍時,其餘六名學生也已知道了森村圭一下落不明的事,在餐廳裏鬧烘烘地吵成一團。


    “你不是大偵探金田一嗎?你應該知道事情的真相吧?”


    太田綾看到剛回來的金田一,立刻帶著哭聲問道。


    她旋即又說:“你們不要再開了!加藤,一定是你和森村兩人故意嚇唬我的吧?”


    “金田一,你快說話呀!昨晚你不是也看見森村被殺的情形?”


    加藤的臉色不太好看。


    “嗯,沒錯。”


    金田一雖然不太滿意加藤命令的語氣,但他仍肯定地點點頭。


    “太田,你和森村是什麽關係?難不成你們正在交往中?”


    啪!


    太田用力地打了金田一一巴掌。


    “那跟你沒什麽關係吧!別以為你自己多偉大!”


    “喂!你給我注意聽好!”


    金田一立刻火冒三丈,他不由得提高音調吼了出來。


    “我鄭重告訴你,昨晚正十二點,我由鑰匙孔內看見森村圭一的屍體。他的脖子被繩子緊緊纏著,繩子的一端被一個身穿醫院病患服裝的家夥拉著,他的手上還戴著開刀專用的塑膠手套。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那絕不是幻覺,而是森村的確被殺了。在這幢宿舍中,的確發生了慘絕人寰的殺人事件。”


    金田一一口氣說完這麽多話之後,現場的六名學生、大野及美雪,還有塚原和兩位老師全都沉默不語地呆立著。


    “阿一對這種事情最拿手了。”


    美雪抓住一個恰當的時機開口說話。


    “他的祖父是位鼎鼎有名的大偵探,大家應該曾經聽過金田一……”


    “金田一耕助!”


    富永純矢馬上接口喊了出來。


    “我對他非常清楚,金田一耕助可以說是全日本數一數二的名偵探。哇!真令人驚訝,真是人棒了。”


    昨天金田一初次在餐廳見到的富永,還有晚上的“試膽大賽”中,從頭到尾麵無表情的富永,這時第一次讓人看見他眉飛色舞的樣子。


    “金田一,照這麽看來的話,這可以說是密室殺人事件了。你從鑰匙孔中看見的凶手及被害人屍體,竟然在短短的一分鍾內,全部消失不見……喂!讓我們聽聽你的推理。”


    “富永!你不要得寸進尺。”


    加藤用地那雙大手抓住富永的衣領,然而富永並沒有露出畏懼的樣子,隻是恢複先前的靜默。


    “我不想聽你羅哩羅嗦講一大堆廢話!我隻想知道一件事,你這家夥在昨晚‘試膽大賽’中途溜到哪裏去了?而且正是在金田一要看鑰匙孔前,說!你到底去了哪裏?做了些什麽事?”


    “我去上廁所了。”


    被加藤緊緊抓著的富永,吐出這麽一句話。


    “騙人!你一定……”


    當加藤還想再說什麽時,一個尖銳的慘叫聲在餐廳裏響起。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發出聲音的椎名真木男身上。


    “哇……”


    隻見椎名一邊哭號,一邊歇斯底裏地用手猛拍著桌麵。


    “喂、喂!椎名,你怎麽啦?”


    大野高聲地詢問椎名。


    椎名終於停止哭號,卻激動地用指甲猛抓自己的臉。


    “椎名,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川島用力扳開椎名的手問道。


    “接下來就是我了……我要被殺了,一定會……”


    椎名以求救的眼神看著川島,口中喃喃說道。


    “海老澤……海老澤邦明要來索命了!”


    當椎名從嘴巴裏吐出“海老澤邦明”這個名字的瞬間,除了金田一和美雪之外,所有人的表情就像突然被電到一般地凍結住了。


    (海老澤……當川島被太田責備時,他的口中也曾說出這個名字。)


    金田一的腦中閃過太田責備川島時的畫麵。


    “昨晚我看到鬼火在窗外飛來飛去,所以才會大叫出來……那一定是海老澤!海老澤變成‘午夜零時的惡靈’來抓我、森村,還有……”


    “椎名,你給我閉嘴!”


    刹那間,加藤猛然撲向椎名。


    椎名一屁股地倒在地上,但口中依然喃喃自語著:“我不想死!我知道他很恨我,所以……啊!海老澤,請你原諒我!是我不好,請不要殺我……”


    “你在說什麽呀?海老澤根本還沒有死!”


    盡管川島極力安撫椎名,但是椎名仍歇斯底裏地辯解:“剛才金田一不是也有說過惡靈是穿著醫院病患服裝嗎?而且加藤也看到了,那惡靈附在海老澤的體內,穿著淡藍色的病患服……”


    金田一聽到椎名這些話,記憶之門登時打開了。


    (對了!海老澤邦明就是醫院裏變成植物人的那名少年!)


    “為什麽會這樣……”


    金田一不由得自言自語。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突然間,一個女人的聲音高高揚起。


    原來是廚師新穀百合,她似乎已在廚房聽到剛才談話的內容。


    “你是椎名吧!你剛才提到被惡靈相中的目標有‘三個人’,那三個人是指你、森村,還有另一個人是誰?”


    “是我!”


    加藤馬上大聲地承認。


    “椎名這個笨蛋是想把我說出來吧!我和森村、椎名曾經捉弄過海老澤邦明,不久之後,他就上吊自殺了。可是他的自殺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我們隻是和他開玩笑嘛!海老澤這家夥在班上是很隨便的一個人,所以我們也肆無忌憚地開他玩笑,隻是這樣而已,真的!當時他的自殺新聞鬧得很大,連警察也來調查,還問了班上同學一些關於他的事情。因為他沒有留下遺書,所以自殺原因不詳。也由於海老澤自殺的事件,害我根本無法專心準備考試。現在在這裏的人,大家都是和海老澤同一個班級,所以應該還記得當時的情況。”


    加藤麵無表情,淡淡地敘述著,聲音的頻率較平時稍微低沉些。


    至於其他人仿佛都在隱忍些什麽,各個低著頭沉默不語。


    加藤對著新穀百合,宛如辯解似地繼續說道:“海老澤那家夥後來並沒有死,卻成了植物人,現在住在‘不動綜合醫院’裏。不過呀!他對我及森村會懷恨在心,是件很奇怪的事。老實說,我覺得椎名根本是在胡思亂想,不是嗎?海老澤的醫療住院費用以及其他雜費,全部都是由醫院負擔的呢!由於海老澤和森村是同班同學,所以森村的父親慷慨解囊,替他負擔這筆款項,海老澤應該心存感謝,椎名,是吧?其他人應該也會這麽想吧!富永、太田、白石……川島,你們應該都這麽認為吧?”


    奇怪的是,沒有任何人回答加藤的話。


    但是被點名的這些人,每個人都流露出嫌惡的神情。


    金田一見到這一幕,直覺事有蹊蹺。


    “大家還站在這裏幹嘛?再過十分鍾就要開始上課了。”


    川崎洋三打破尷尬的氣氛,邊拍著手邊說道。


    “上課?川崎老師在這種時候還要上課?有一名學生下落不明呢!”


    金田一非常驚訝地問著川崎。


    “當然要上課啊!森村的父親創立了‘不動綜合醫院’及‘fhs’,他是一位非常受人尊崇的人,然而他的兒子卻是一個問題學生……我們不能因為森村一個人逃走,而剝奪其他學生的上課權益吧!森村是因為無法順利通過考試而逃走,為了這種人而妨礙其他認真的學生們的學習機會,那不是因小失大了嗎?所以還是要照常上課。”


    金田一雖然不以為然,卻頓時語塞。


    “還有,大野!”


    川崎轉頭叫喚正在低頭沉思的大野。


    “是……”


    大野猛然回過神,抬起頭來應道。


    “你應該以學長的身分來指導這些學弟、妹,然而你非但沒有這樣做,反而還在三更半夜聚集這些學生,舉辦什麽‘試膽大賽’,真是亂來!”


    “對、對不起。”


    “如果被你在城南醫科大學裏當校長的祖父知道了,他一定會搖頭歎息的。”


    (什麽?原來大野是醫科大學的學生!不!這還不打緊,他竟然還是城南醫大校長的孫子!)


    金田一聽到這個消息,才終於恍然大悟。


    (所以說嘛!難怪這些學生會對他如此服從。因為他們再過半年後,也許將會參加城南醫科大學的考試,不!應該說已經打算這麽做,所以他們聽從大野的話也是人之常情了。)


    “好了!再過五分鍾就是我的數學課,大家快點回房去拿教科書和筆記本,現在開始動作!”


    川崎用非常強硬的語氣說完後,眼睛望向窗外。


    “風愈來愈強了,天氣預報說下午台風可能會登陸,如此一來,行蹤不明的森村不可能會回來了。”


    金田一也隨之看著窗外。


    不知何時,天空已經完全被灰色的雲層覆蓋住,而老舊的玻璃窗也被逐漸增強的風吹得好像要破裂一般。


    金田一忽然有個不祥預感:這裏將會陸續發生重大事故。


    (如果真如天氣預報所言,台風逐漸接近的話……對了!)


    “川崎老師。”


    金田一走到正欲跨出餐廳的川崎麵前。


    “我想打個電話,聯絡一些事情。”


    “你要打給誰?”


    “打給……研究中心。對了,還有警察。”


    “你別開玩笑了!隻不過是一名學生失蹤而已,到時候鬧得人盡皆知的話,我可是要負起責任來呀!”


    “現在不是討論責任歸屬的時候,我真的親眼看見森村被殺死了。”


    “你別胡說!”


    川崎怒瞪著金田一。


    “那一定是有人在惡作劇!總而言之,我不準你打電話,我是這裏的負責人,一切都得聽我的!”


    川崎拋下這句話後,就氣憤地走出餐廳。


    8


    美雪和大野一起收拾、整理餐桌,金田一則陷入沉思中。


    (不知道在害怕什麽的椎名真木男。


    急於為自己辯解、脫罪,強調沒有理由成為凶手目標的加藤賢太郎。


    消失無蹤的森村圭一……


    還有那位變成植物人的海老澤邦明。


    森村、加藤和椎名三人是如何欺負海老澤這件事,從加藤的話裏根本無法得知。


    但是如果海老澤真是因為這樣而自殺的話,那就不可能如加藤所言,他們隻是“開玩笑”那麽單純了。


    如果昨晚那樁怪事是由真人實際演出的殺人事件,那麽凶手的犯罪動機可能和海老澤的自殺未遂有連帶關係。


    也許森村的失蹤隻是序幕!)


    金田一心中的不安感油然而生。


    “風真的愈來愈強了。”


    美雪十分不安地說著。


    “船要到後天才會來,這期間會不會又發生什麽奇怪的事?”


    “不知道,所以還是先打個電話通知一下劍持老兄比較保險。百合,你知道哪裏有電話嗎?”


    金田一對著廚房大叫。


    “電話在塚原舍監的房裏,不過,我想他是不會讓你打的。”


    百合正在廚房裏準備晚餐,她邊煮馬鈴薯邊回答。


    “我會編個適當的理由,例如:我忘了要去補習,一定要打個電話給補習班等等……”


    “你還真會編呢!”


    百合說著便格格笑了起來。


    “看你那副緊張的樣子,你說昨晚看到森村的屍體這件事,似乎並不是胡說的羅?”


    “我沒有必要去騙人嘛!而且又不隻我一個人看見,加藤那家夥也看到了,‘百日紅’隔壁房的椎名也說看見鬼火,所以這其中絕對有問題。”


    “你先冷靜一下,我去想想辦法借電話,你們就先在這裏喝杯咖啡等我回來。”


    百合關掉爐子上的人,之後便匆匆離開。


    金田一、美雪和大野三人就在餐廳裏喝咖啡等待。


    沒多久,下課鈴聲由擴音器中傳了出來。


    登時,走廊上腳步聲雜遝,按著,白石美穗開門走進餐廳。


    白石看了看金田一及其他兩人,自己也走到衝泡台拿了個紙杯倒咖啡,然後坐在他們旁邊。


    “現在怎麽樣了?找到森村了嗎?”


    白石刻意壓低聲音問金田一。


    “還沒呢!”


    “喂,你昨天看到的那個惡靈,真的穿著病患服裝嗎?”


    “是呀!雖然房間裏麵很暗,我看得不是非常清楚,但還是可以認得出來。我在來這裏之前,曾經去過‘不動綜合醫院’檢查胃部。那時候我不小心……真的是不小心才走進那個叫海老澤所住的病房,那時他穿的衣服和昨天我看到的非常類似……”


    “嗯,這麽說來,愈來愈符合‘靈魂出竅’這種說法了。”


    白石喝了一口咖啡。


    “‘靈魂出竅’?”


    美雪聽不太懂白石的意思。


    “是的,我對這方麵還略有研究。我從小到大曾有好幾次親眼目睹過鬼魂,高中時還籌組‘超自然研究社’,也出版了幾本相關刊物。”


    “真的啊!看不出你對這些還挺有興趣的嘛!”


    金田一雖然語帶嘲諷意味,坦白石仍興致勃勃地說道:“靈魂可以分成兩種,一種是死者的魂魄無法返回靈界,稱為‘死靈’;另一種是因為活著的人憑著一股執念而產生‘靈魂出竅’的現象,也就是所謂的‘生靈’。我想這次的事件是因為海老澤的靈魂,從已成植物人而無法自由行動的軀殼內脫逃而出,為的是向讓自己遭遇此下場的三名凶手複仇……”


    “白石!不是隻有三名凶手吧?”


    霎時,椎名真木男出現在餐廳門口,他氣憤地插話進來。


    “你老實說,當時是不是全班一起取笑海老澤的?是吧!我們三人的確是直接凶手,但是你們也是共犯啊!是我們大家一起害他的!”


    白石的情緒變得不太穩定,她揚起眉毛回道:“是嗎?即使如此,但他最恨的人絕對是你!我說的沒錯吧?你……”


    “金田一、大野,不好了!”


    百合的聲音打斷了白石的話,她邊叫邊跑進餐廳裏。


    “不好了,電話不通了!”


    金田一聽到這個消息,差點就打翻手中的咖啡。


    “什麽?電話不通……”


    大野也激動地站起來。


    “每支電話都沒有聲音,不知道是電話壞了,還是線路被風吹斷了。”


    百合說著便指向窗外。


    窗外的天色宛如傍晚晦暗不明的天空,刹那間,閃過一道白色的閃電,按著響起震耳欲聾的霹靂巨響,連窗戶玻璃也被震得卡卡作響。


    在餐廳裏麵的六個人,全都屏氣凝神。


    雷鳴聲由近而遠,慢慢地漸趨小聲。


    此刻,屋內每個人都麵露驚恐的表情,仿佛身邊躲著不該存在的“東西”,而“它”正以那對惡霸般冰冷邪惡的雙眼,在某處緊盯著自己。


    9


    風勢已強到讓人的眼睛無法睜開,但不可思議的是竟然沒有下雨!


    金田一等人朝著山頂上走去,才一會兒工夫,風勢已經變得更加強勁,花草樹木都被強風吹得東倒西歪。


    眼見四周被強風破壞的慘狀,一行人心中的不安更加高漲。


    待他們到達山頂上後,正如金田一所猜想的一樣,電信通訊設備被攔腰折斷,另外還有好幾處受損。


    (很明顯是人為的蓄意破壞。)


    金田一的心中非常肯定。


    “唉!究竟是誰會做出這種事?”


    塚原一邊歎氣,一邊喃喃說道。


    “不能修好嗎?”


    事實上,金田一也不抱太大的希望,隻是試探性地詢問。


    “也不是不能修好啦!隻是我對這些東西不太熟悉,再說也沒有工具可以修理。真糟糕!明天以前若無法跟外界取得聯絡,我們根本就出不去。”


    從塚原這番話中可以聽得出來,他對昨晚金田一所看到的景象,已經不再完全否定,態度有一點改變的跡象。


    現在每個人的心中都有預感,一定還會有怪事接二連三地發生。


    “沒有小艇之類的東西嗎?”


    大野立刻對金田一搖頭。


    “隻有簡單的小竹筏,再不就是塑膠船而已。可是這些東西一旦下水,頃刻間就不知道會被海浪衝到什麽地方去了。”


    “阿一,你看那邊!”


    美雪的叫喊聲比風嘯聲遠大,她一手按著頭發,另一手指著前方。


    在場的所有人都朝美雪所指的方向望去,然後不約而同地驚呼起來。


    隻見遠方有一團顏色濃暗的風從地麵朝空中卷起,它仿佛有生命一般,一麵慢慢地搖晃,一麵朝金田一等人的方向前進。


    “龍卷風!”


    大野以近乎哀號的聲音叫道。


    一旁的塚原則安慰大家說:“別擔心,‘鬼火島’上常常會有類似的情形發生,大家可以放心,它不會接近宿舍的,頂多隻是到這裏而已。”


    “既然這樣,大家還是快點回宿舍去吧!”


    大野逃難似地往來時的方向狂奔。


    其他人也跟著大野拔腿就跑,隻有金田一某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他並非因為腳軟而無法舉步,而是好像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從頭頂壓下來,讓金田一的全身都無法動彈。


    金田一可以感覺得到冥冥之中,命運的波濤似乎硬將他卷入殺人事件裏,他除了奮力和那個恐怖的凶手一搏之外,已經別無他法了。


    頃刻間,龍卷風扭動得更厲害了,它橫掃的範圍愈來愈大。


    呼!


    呼……


    淒厲的狂風傳來一陣陣怒吼,好像要把大樹連根拔起似的。


    金田一的臉頰忽然被風中夾雜的細沙掠過,他也因此才回過神來。


    “阿一,快走啦!”


    美雪邊跑邊催促道。


    “啊!好!”


    金田一咽了一口口水,好不容易才跨出腳步。


    10


    “惡靈”抬頭看著教堂高聳的天花板,隨即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要把一個人吊上這麽高的地方,得花多大的力氣呀?)


    “惡靈”不僅得把屍體在“那個房間”吊上去,而且在這之後的麻煩更大,還要用繩索從窗戶慢慢把屍體運下去,然後放在預先準備好運送落葉的手推車裏,再推到隱密處藏匿。


    他先將屍體放入收集落葉的洞穴裏,以塑膠布蓋上,按著用一塊大石頭壓著,最後鋪上一層濕落葉。


    (今天應該不會有人來教堂打掃,況且大家送有別的事要忙。隻要在下個事件發生前,屍體沒有被找到就可以了。)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非常圓滿地按照“惡靈”的計劃進行,雖然有些細節和他原先估計的不符,但還不至於發生大問題。


    隻是,有一件事一直讓“惡靈”耿耿於懷。


    (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件事是他怎麽想都想不透的。


    但是,“惡靈”當然不會因為這點困惑就動搖心誌,因為他就是為達目的而存在的,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左右他。


    看好位置後,“惡靈”準備把繩頭拋過去,他隻瞄準一次,就輕輕鬆鬆地把繩子拋上靠近教堂天花板最近的那根橫梁。


    “惡靈”仔細把繩子綁好,使出吃奶的力量用力拉緊。


    好不容易,“屍體”的腳尖終於離地了。


    “惡靈”見狀,手臂更加用力。


    (吊死這個“不能原諒的男人”!吊死、吊死。吊死“他”!)


    “這樣就可以了。”


    “惡靈”扭動一下肩膀,喃喃自語道。


    他低頭看一眼手表,現在是三點五十分。


    (很好!當他們看到“這具屍體”時,所有人應該都會深信“百日紅”裏的慘劇並非幻覺。然後,每個人都將會極度驚恐、害怕吧!嘿嘿嘿!“午夜零時的惡靈”陰影將無所不在……)


    “惡靈”的嘴角浮出一抹滿足的微笑。


    11


    現在是下午四點,失蹤的森村圭一仍未現身,不過,“fhs”的補習課程並未因這件事停擺,還是繼續照常進行。


    在鬼火島和外界唯一的聯絡工具被破壞之後,川崎洋三和花村麻美這兩位老師也慌了手腳,他們也覺得似乎有什麽事情會發生。


    盡管如此,川崎還是堅持一切都起因於森村的惡作劇,花村則認為繼續搜尋下去隻是浪費時間,所以決定補習課程仍照常進行。


    為了補回早上漏掉的那些預定課程,除去中午休息時間,下午每節課的休息時間都縮短了五分鍾。


    學生們在下課後都露出疲累的神態,大家紛紛走進餐廳,在咖啡衝泡台前排成一列等候。


    下午三點過後,風勢逐漸減弱,台風似乎慢慢地遠離了。


    根據對島上氣候知之甚詳的塚原所說,天氣最快在今夜放晴,晚一點則是明天早上。


    金田一則再度造訪“百日紅”,他想確定今早來時所察覺到的疑點。


    (早晚的感覺不一樣是理所當然的,但是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金田一也不管t恤是否會弄髒,逕自躺在地上瞪著天花板看。


    就在這個時候,他注意到原先猛烈敲打著窗戶的風聲,像是電視音量倏地轉小似的,隻是遠遠傳來“嘶……”


    的聲音。


    金田一坐了起來,此時四周靜悄悄的,也幾乎快聽不到風聲了。


    他側耳傾聽,想找出那個“奇怪的聲音”。


    沙……


    一種像收音機收訊不良的雜音,不知道從哪裏傳了過來。


    (或許是浪潮的聲音吧!但是,宿舍所在的位置距離海邊相當遠……到底是什麽聲音!)


    金田一定神細想,並開始尋找聲音的來源。


    (聲音似乎是由窗戶外麵傳來,但窗外應該隻有茂盛的闊葉樹木呀!)


    “阿一、阿一,快來看!”


    “百日紅”的房門突然被人用力推開,美雪隨即探頭進來。


    “怎麽啦?叫得這麽急!”


    金田一拍拍褲子上沾染的塵土,倏地站了起來。


    “下雪了!”


    “什麽?你在說什麽夢話,現在是八月,怎麽可能會下雪嘛!”


    “可是,現在真的在下雪啊!你看看窗外!”


    “啊?怎麽會……”


    金田一把目光望向北側的窗外,頓時楞在當場。


    “雪、雪……”


    過了一會兒,金田一緩緩地走向窗邊。


    此時,窗邊高聳的闊葉木樹葉,窗下院子裏的草坪、花壇全被一片白雪覆蓋住。


    (真的是盛夏的雪景!)


    白雪依舊沙沙沙地下個不停,就像下雨一般綿密地從天而降。


    “真令人不敢相信!”


    金田一某呆地喃喃自語。


    (昨晚“百日紅”裏的屍體及凶手如夢幻般地消失無蹤。


    突然襲卷而來的龍卷風,還有現在出現的盛夏白雪……


    從昨晚接二連三所發生的異象,這一切隻能用一句話來說明全部都是惡靈玩的把戲。)


    想到這兒,金田一輕輕搖搖頭,想把“惡靈”兩字甩開。


    因為他不能放棄追根究柢的精神,這是祖父教他的。


    “美雪,我們走!”


    阿一拉著美雪的手走出“百日紅”。


    “等、等一下!阿一,你要去哪裏?”


    “去外麵呀!現在是八月,根本就不可能會下雪嘛!我們去看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也可以順便去欣賞一場難見的盛夏雪景。”


    12


    “嗚……哇……”


    金田一才剛跨出宿舍大門,便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並以手掩住臉。


    跟在他後麵的美雪也同樣地邊護著臉,邊逃進屋簷下。


    “原來不是雪,是海邊的白沙呀!”


    金田一抓起地上的一把沙,接著也返到屋簷下。


    “為什麽這種東西會從天而降呢?”


    金田一困惑地喃喃自語。


    “大概是龍卷風吧!”


    就在這當兒,花村麻美赫然出現在美雪背後的玄關處。


    “白沙海岸附近不是有龍卷風嗎?龍卷風卷起沙灘上的白沙,然後像下雪般地吹落在這裏。在龍卷風頻繁的美國西北部,就經常會發生這種事,有時候甚至還會落下魚來呢!”


    美雪頗表讚同地點點頭。


    “沒錯!一定是我們在山丘上看到的那場龍卷風造成的。”


    大野公平看到盛夏雪景想來一探究竟,所以此時也跑到金田一及美雪所在的屋簷下。


    “我曾經在去年夏天見過兩次龍卷風,但是下‘白沙雪’這種情形還是第一次發生呢!看起來像是真的雪景,非常漂亮,但等會兒掃起來可就麻煩了。”


    “可是,‘盛夏的雪景’很難得見到呢!還是先別管清掃,暫時保持這樣吧!”


    花村隨後便招呼大家:“走吧!大家一起去餐廳邊喝咖啡,邊欣賞‘盛夏的雪景’,這樣不也別有一番情趣嗎?”


    (現在不是想這些“享受”的時候吧!搞不好森村早已被殺死了……)


    金田一拍落身上附著的白沙,無奈地跟在花村身後。


    餐廳裏,新穀百合靜靜地喝著咖啡,欣賞窗外的奇景。


    “哦!你們回來了。”


    她說完便一口飲盡咖啡,然後走進廚房裏。


    花村選定一個四人的座位坐下來,美雪馬上去倒了四杯咖啡,還把糖罐及奶精端出來。


    “阿一,我們在長輩麵前應該要勤奮一點。”


    美雪對呆坐在位子上的金田一抱怨道。


    然而,金田一絲毫沒有不好意思的樣子。


    “我倒的話一定會打翻的,而且從以前開始,不是都由你負責嗎?”


    “哼!還敢說這種風涼話。”


    雖然美雪的嘴上這麽說,可是臉上卻沒有不高興的表情,她隻是喜歡跟金田一拌嘴而已。


    大野聽到他們倆的對話,不禁笑著調侃道:“你們倆的感情真好,好令人羨慕哦!我可以想像你們的高中生活,一定是非常快樂,有許多令人難忘的回憶。”


    “才怪哩!我們的高中生活最無聊了,對吧?”


    金田一說著,又看了美雪一眼。


    美雪則露出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大野,你不是也曾有過高中生活嗎?看你一副英俊瀟灑的模樣,一定很受女孩子的歡迎吧?”


    “不!我的高中生活根本沒什麽好提的,一天到晚都是看書、看書……”


    大野的臉色看起來相當消沈。


    美雪聽到大野的回答,不禁楞了一下,過了半晌才又問道:“大野,你不是醫大學生嗎?醫大的學生一般給人的印象都是有錢人的子女,可是,你一點也看不出來呢!居然還會到這裏來打工。”


    “我家有沒有錢幾乎和我沒什麽關係,因為我已經打算一畢業就搬到外麵住,所以現在才會努力存錢。”


    “嗯……大野,你該不會也是‘fhs’補習班出來的學生吧?”


    金田一隨口說出這句話,卻卻卻卻讓大野明顯露出不快的神色。


    他的雙眉往上吊,斜睨著金田一說:“是又怎麽樣?”


    金田一不由得當場楞住。


    (態度始終溫柔親切的大野,第一次反應這麽激烈。)


    不過,大野也立刻感受到氣氛的尷尬,於是嘻嘻哈哈地說:“對不起。我……正如金田一所言,我是‘fhs’出來的學生,同時也是和這次參加補習的學生讀同一所高中,但是高中生活對我而言,並沒有留下什麽美好的回憶,所以……嘿嘿!”


    “原來是這樣呀!真不好意思。”


    金田一的心裏卻有其他想法。


    (他為什麽會來這裏打工呢?難道真加大野之前所說的,隻是喜歡這幢古老建築物嗎?真的隻是這樣嗎?不!有一點“矛盾”……)


    “哇!真美啊!”


    大野刻意轉移話題,並轉頭看著窗外。


    “我作夢地想不到,竟然可以在這裏看到盛夏的雪景!剛才見到雪地裏的教堂,真想更靠近去仔細瞧一瞧。那麽棒的建築物,不管搭配何種景色都非常完美。”


    (盛夏的雪景的確有一種令人目眩神迷的美感。但是……這並非真的雪景啊!而是龍卷風所造成的假象。)


    金田一心中頗不以為然。


    (雪景之美在於它終究會消溶不見,但是,白沙不會消失溶化,它可能會隨著風吹雨淋而混雜在塵土中。可是沙仍然是沙,永遠都會殘存著……心裏的傷痕也是一樣。)


    金田一認為驅使人去犯罪行凶的動機,就是因為內心深處留有無法徹底消融的“傷痕”。


    (大野也有令他傷心的回憶吧!而且,他的傷口應該是在當“fhs”學生時所留下來的。)


    金田一不明白這是否跟昨晚所發生的事有關。


    隻是他總覺得在這裏的每個人,似乎都有什麽地方怪怪的。


    “真的好美哦!”


    大野狀似陶醉地自言自語著。


    金田一想仔細看清楚緊盯著假“雪景”的大野眼中的神色,但無法確定他眼中映出的究竟是什麽。


    13


    快到下午五點的時候,學生們開始三三兩兩聚集在餐廳裏。


    依照課程安排,全體人員五點準時在餐廳開會,然後六點用晚餐。


    下午的課程在四點半結束,之後半小時是學生的自由時間,大家各自回房休息或是複習功課。


    在大家差不多都到齊時,川崎洋三最後才露臉。


    他先巡視所有學生一遍,然後大聲問道:“椎名怎麽還沒來?他還在房間休息嗎?”


    花村困惑地追問川崎:“他怎麽啦?”


    “他在上課中曾說人不舒服,然後我就叫他先回房去了。”


    “那是幾點的事?”


    “我記得好像是三點半左右吧!”


    “我去叫他。”


    金田一百股不祥的預感,馬上自告奮勇地說。


    昨天晚上,椎名表現出來的恐懼和異常的膽怯,讓金田一十分擔心。


    金田一走出餐廳,馬上三步並作兩步地奔跑起來。


    他跑在木造的走廊上,不祥的預感愈來愈強烈。


    “椎名!五點了,大家都在等你哦!”


    金田一用力敲著“金木樨”的房門。


    但是他並沒有得到任何回音。


    金田一立刻跑去拿備用鑰匙,然後再趕回椎名的房前。


    當他打開房門,卻發現裏麵空無一人。


    金田一馬上回到餐廳宣布椎名失蹤的消息,這下子連川崎也慌了,他立刻發動所有人一起去找椎名。


    學生們負責在宿舍內尋找,其他人則到宿舍外搜查。


    在堆滿白沙的院子裏,除了金田一等人外,還有大野從教堂走回來的腳印。


    “美雪,我們一道去看看!”


    “咦?看什麽?”


    “我想確定一下這對腳印是到哪裏去的。”


    金田一指了指往教堂去的腳印。


    “嗯,好!可是……”


    美雪馬上就了解金田一的意思,並以眼睛的餘光看看旁邊大野的態度。


    大野顯然沒有注意到,因為他直往別的方向走去。


    “快點!”


    金田一小聲地催促美雪。


    還好現在風已經停止吹拂,大野的腳印才不致於被白沙掩蓋;但是如果風勢再度增強的話,這些腳印馬上就無法辨識了。


    金田一和美雪追蹤這些腳印,最後停在教堂前大約二十公尺的地方,隻見同一個位置有好幾雙相同的腳印,然後這些腳印又朝來時方向走回去?轉回去……這樣看來,他沒說謊……”


    金田一在思考時,嘴裏總是念念有詞,雙手也跟著比劃不停。


    “阿一,你看!”


    “哇!嚇我一大跳,什麽嘛?”


    金田一拍拍胸脯,同時回頭探看。


    “咦?”


    他的視線馬上就被教堂的窗戶吸引住,因為教堂裏正點著明亮的燈光。


    (難道是昨天有人來放梯子時,忘記關燈了?不!不可能。)


    塚原對他們千叮萬囑過,在這座仰賴自行發電的島上,電是非常寶貴的資源,沒有必要絕不能任意開燈,所以一定要隨手把燈關上。


    (那麽,是在塚原舍監還梯子的時候:不、不對!記得他還曾問我:“不是你收起來的嗎?”這樣一來,他應該沒有把梯子拿回教堂……)


    “哎呀!趕快再仔細想想。”


    金田一對著自己大叫,想藉此平穩激動的情緒。


    他一步步踏上沒有任何腳印的白沙上,慢慢地走近教堂。


    這座教堂的門看起來大概有兩百五十公分高,巨大的門聳立在眼前。


    金田一又回頭確認,是否還有其他人走近這幢建築物所留下的腳印。


    但是白沙上隻有美雪和金田一兩人的}印,並沒有其他人的,也沒有被人刻意塗抹過的痕跡。


    “並非隻有還梯子才能來教堂,那麽還有誰會來呢?例如大野……”


    金田一一麵自言自語,一麵用力地推開教堂大門,但門一打開很快又關上了。


    “美雪,你先不要進去。”


    “咦?為什麽?”


    美雪不解地盯著金田一看,旋即像是恍然大悟地叫道:“難、難道是……”


    金田一沒有回答,隻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阿一!怎麽會?為什麽呢?”


    “反正你先去叫其他人過來再說吧!”


    “嗯,好!”


    金田一目送美雪離去的身影,然後再度轉身推開教堂大門。


    教堂裏麵因為窗戶很少,所以室內空氣不太流通,一股黴味撲鼻而來。


    在這座偌大的教堂裏,隻有一盞老舊吊燈從高約十公尺的天花板垂下來供照明用。


    金田一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他慢慢抬起頭。


    隻見在距離地麵六公尺左右高度的地方,有好幾根粗粗的橫梁。


    從最裏麵數來的第二根橫梁上,正吊著一個長發男人。


    雖然教堂的屋頂處有點昏暗,但還是可以看出那個人的麵孔。


    他的臉色鐵青、眼睛緊閉、嘴巴半開,而且嘴唇已呈紫黑色。


    (椎名真木男!)


    他的脖子上還係著平常圍在工地外緣,那種極堅固的塑膠製粗繩索。


    椎名長發所及的脖子後方的組繩索,是繞過橫梁而懸吊著。


    金田一看看四周,並沒有梯子之類的東西。


    (看起來也不像是有人扛著屍體,爬上梯子布置好的。這麽說來……)


    金田一的腦子在迅速轉動著。


    (難道是凶手事先把椎名殺死,在屍體脖子上鄉上繩索,然後在繩索一端掛上重物,順利擲上橫梁後,再吊起死屍。


    凶手選擇容易滑動的塑膠繩索,用意就在於它和橫梁的摩擦力較小,可以輕易地把屍體吊起來。)


    金田一推測到這裏,不由得不寒而栗。


    “好殘忍的手法啊!”


    (這是裁決犯人,對他處以絞刑啊!)


    昨天晚上,金田一從鑰匙孔內看到的慘劇又在他的腦中浮現。


    (森村那浮腫紫黑色的臉。半開的眼瞼,還有那混濁呆滯的瞳孔……)


    金田一十分肯定自己絕對沒有看錯。


    (那絕對是一具“屍體”,而且被殺的害後不久又處以絞刑。)


    凶手殺了森村及椎名兩人,然後再吊起他們的屍體,這也就是所謂的“二次殺人”。


    (難道他們死一次遠無法平撫凶手心中的恨意?如果真是這樣,那凶手的恨意有多麽強烈呀!)


    金田一將眼光從那具無力垂下的屍體上移開,不想再去多看一眼。


    如果可以的話,他實在很想立刻逃離這個地方。


    (在這座空湯湯的教堂裏,仿佛彌漫著凶手深深的恨意。)


    金田一全身的汗毛直豎起來。


    (這座和外界隔離的孤島,竟然會成為慘絕人寰的殺人舞台!


    凶手究竟是誰?


    “午夜零時的惡靈”又是誰呢!)


    軋……


    大門被重重地推開來,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


    “哇!”


    同時間,男男女女短促的叫喊聲及腳步聲充斥在這座“刑場”裏。


    朝金田一迎麵而來的是無數張充滿恐懼、後悔的麵孔,有的人蒙上眼睛,有的張大嘴巴,有的咬牙切齒、恐懼地發抖,每個人都盡力表現出自己和死者是站在同一陣線上的表情。


    (不過,其中一定有一個人在欺騙大家,他的反應是假的。)


    金田一心想有一個人正在努力克製自己不要顯露出殺戮之後的興奮,那個人企圖以巧妙的演技來欺瞞其他人。


    (凶手一定在這群人之中。


    那個殘忍冷酷的“午夜容時的惡靈”,一定在這些人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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