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市中山醫院。


    周父住的這間病房是三人間,上次來之前那兩個位置還是空著的,今日卻住進來了兩個人,其中一位是額頭受傷的中年大叔,還有一位磕了膝蓋的老年爺爺。


    其實他們的身體都沒什麽大問題,也是他們家裏人太孝順,非要讓他們再住上一晚等全身體檢報告出來了再做打算。就那個上了年紀的老爺爺,他不過是在家裏下樓梯的時候碰了一下腳,也就膝蓋出了點血,他的孫子卻非要讓醫生給他做一次全身檢查。


    當然,這都是林落歸偶然聽外麵的護士說的,不過老人嘛,謹慎對待是應該的。


    唯一不足的是……今天陪周父說話的這幾個小時裏,林落歸不知聽他們誇了自家兒子孫子多少回了,話裏話外都說他們瞎操心,可臉上卻掛著濃濃的自豪之意,甚至火花湧動,非要找個人來做裁判,判斷他們的兒子孫子到底哪邊更加孝順。


    而作為唯一聆聽者的林落歸和周父,一度隻能保持禮貌的笑意,點頭說兩邊都好。


    林落歸也怕周父會因此想起周野,提議陪他去下邊走走,周父早就想走人了,要不是怕會耽擱她的時間,他哪還在房間裏待得住。


    “也不知道那小子怎麽樣了。”周父歎了口氣。


    林落歸微微張口,欲言又止。


    她本是想讓周野突然出現給周父一個驚喜,誰想周野到現在都遲遲不來。


    再三思量,林落歸打算先把事說了,“叔,其實周野,他回來了。”


    周父顯然一怔,久久後方點頭,“他回來了。總算知道回來了。”他又看了林落歸一眼,許多話想說,卻不知道從何說起,諸多無奈盡在一聲歎息之中,“他到現在,都還在怪我吧。”


    “怎麽會。”林落歸安慰他,“許是有事耽擱了。他今天特意請假說要來的,但……叔,雖然我也不了解他們的生活,但我知道他們的工作性質,但凡有緊急任務,他們都要義不容辭地出現。所以……”


    “你不用安慰我。”周父罷了罷手,“他是什麽性子,我知道。”


    林落歸無從相勸,便找了個借口去給周野打電話。然那邊卻提示手機關機。無奈之下,林落歸隻好對周父謊稱周野突然有任務暫時來不了。


    周父也是個明白人,看破不說破,和聲說道,“天色晚了,你回去吧。我躺著睡會。”


    在下麵逛一圈回來,病房裏也安靜了許多,這個點他們都已經開始睡覺了。


    林落歸幫周父蓋好被子,這才離開。


    離開前好像聽到裏麵有人問了句:“老周,那位是不是你的兒媳啊?這個兒媳好,孝順。”


    周父說:“這姑娘是不錯,可惜我那兒子配不上。”


    林落歸當時在想:為什麽沒走在一起的情人就要和配不上搭上關係呢?


    接著周父又補充了一句:“更何況,我早就當這孩子是我家閨女了。”


    嗯……周父到底還是明白人。


    等林落歸離開,病房裏的陳老爺才又說道,“剛剛那姑娘沒走。”


    周父枕著手臂,餘光在門下邊轉了一圈,“我知道。”


    “那你剛剛那意思……”


    “我家小子沒這個福氣。”周父歎道。


    如果他們倆有這個意思,早年一起上下學的時候就成了。


    但這姑娘心裏還惦記著那個小夥子,哪還輪到他家的臭小子。


    想起那個臭小子,周父又有點肝疼。


    夜風有點兒涼。


    林落歸想起辦公室的鑰匙在去黃壩前就給了宋軼歌,這時候也沒好聯係她要,在路上走了一小段,還是決定去學校湊合一晚上。


    上了公交,林落歸接到周野的電話:“小落,你回去了?”


    電話那頭還有風聲。


    “你到醫院了?”林落歸不答反問,語氣不爽。


    周野嗯地答,“剛到。”過了一會,“他睡了。”


    林落歸冷哼,“你今天都和軼歌哥什麽去了?不接電話還玩失蹤,你以為我們耐心很廉價是不是?你有事不來就不知道提前說一聲嗎。你知不知道叔叔對你很失望?”


    周野那邊默了一會,說:“早習慣了。再說,我對他也沒啥期盼。”


    林落歸無語,“這是你對父親的態度嗎?”語氣徒然變得語重心長,“周野,叔他,老了很多。你要是還知道什麽叫孝順,就別和他鬧。”


    這些年要不是周父想念自家的兒子經常找她談心說話,她也不曉得周父心裏的苦。


    當年周母的離開讓周父自暴自棄,後來開始熏酒,不順心的時候還會暴打周野。說實話,那時候林落歸很怕周父,每次看到他都不太敢抬頭。也便是這幾年對周父有了些了解才慢慢放下對他的懼怕。


    “這幾年叔變了很多,也沒再喝酒了……”


    “怎麽幾年不見,你還真把自己當他女兒了。”周野打斷她,那吊兒郎當的語氣一度叫林落歸想掐斷通話,“以前還每次見他都想躲呢,他到底給你吃了什麽迷魂藥?”


    嗯……要不是在車上,林落歸怕是要直接對手機爆粗了。


    “拜你所賜,我多了一位爸爸。”林落歸冷哼,轉而問道:“你和軼歌哥的事,處理得如何?”


    周野在那邊艸了一句,“處理個屁。人都沒見著。”


    林落歸:“……”所以這麽長的時間他吹西北風去了?


    不過……那的確像宋軼歌的性子。


    用她的話說,女人不能吃回頭草。


    哪怕那棵草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一株。


    就算要吃,那也先得好好蹂躪一下,等把它蹂躪滿意了再下口。


    這些年宋軼歌就是這麽勸她的,林落歸就當她是在睜眼說瞎話自我安慰。


    “還有沒有事,沒事我掛了。”林落歸準備掛斷,周野在那邊喊了句:“誒,先別掛。”


    林落歸又把手機貼耳朵上去,“還想做什麽。”


    周野嘖了一聲,“暮哥要找你,你說個地址。”


    “這事他不會直接問我?”北斯暮明明保存了她的手機號碼的。


    周野看了某人一眼,說:“他手機沒電了。”


    “那你把你手機給他不就好了。”林落歸說得那是一個理所當然。


    周野又艸了一句,“你們不愧是一對,想法都這麽霸道。”


    這話說完,手機直接被北斯暮撈了過去。


    他剛剛讓周野打這個電話,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事實上,他家小烏龜和他還算心有靈犀。


    “在哪?”低沉而又富有磁性的聲音傳來。


    把正要掛電話的林落歸嚇得立馬正襟危坐起來,“那個……車,在車上。”


    北斯暮蹙眉,“去哪?”


    “學校。”


    “多久?”


    “大概,還有半個多小時。”


    “知道了。”


    然後通話就被掛斷了。


    林落歸望著被掛斷的手機一陣發呆。


    知道了……是幾個意思?


    她把自己的學校地址告訴過他了嗎?


    什麽時候的事o(╯□╰)o?


    把手機放回包裏之後,林落歸才驚奇地反應過來,她和北斯暮之間的對話模式從以前的‘學生對老師’模式上升到了‘學生對教官’模式。


    她什麽時候才能做到真正地有底氣啊?


    不對!


    是她和北斯暮什麽時候才能正常地交流一次。


    但想到北斯暮那一個眼神就能把她吃得死死的模樣,估計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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