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所有的事都依照夢裏的軌跡,那麽靖遠侯府遇害也是六七年之後才會發生的事。


    自己現在就擔驚受怕顯然也於事無補。


    更何況,有自己在,這些事又怎會一成不變呢,隻要有一線生機,自己都會竭盡全力。


    就像這手中的玉玨,還有這次的普濟寺之行,夢裏可都是沒有的……


    自己若隻能惶惶不安的整天擔憂這些,倒不如做些有用的事……


    她緩緩摩挲著手上的玉玨,腦海裏卻是越發清明起來。


    不知不覺間,她握著已經玉玨沉沉睡去。


    腳踏上的采薇聽到她均勻輕淺的氣息,知道這是真睡著了,這才放下心來,也閉眼沉沉睡去。


    …………


    謝靜悅以為自己這一夜會噩夢不斷,哪知竟然一夜無夢。


    被采薇叫醒時,她隻覺神清氣爽,昨日的疲憊一絲也無。


    她有些愣怔的看著被自己握在手中的玉玨,一夜下來,玉玨上也沾染了些許暖意,越發顯得溫潤起來。


    她不由輕輕握緊,對一旁正端洗臉水過來的采嵐道,“你去拿了絲線過來。”


    采嵐見到被她握在手裏玉玨,“是不是要重新打個絡子?還是奴婢來吧。”


    “不用,我自己來。”謝靜悅搖頭,起身開始梳洗。


    待采嵐取來絲線,她便取了與原本絡子相同顏色的絲線,很快便打好一根精致的絲繩。


    她用絲繩把玉玨穿好,直接戴到脖子上,拉開衣襟,把玉玨貼身放好。


    采嵐在一旁見了,忙又從一旁的妝匣裏麵取出另外一塊淺碧色的玉佩,替謝靜悅掛在腰間。


    等收拾妥當,謝靜悅細細對著鏡中端詳了一下自己,素白色的衣裙,丫髻上也是用得白色的束帶。


    並沒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這才到了外間,用了早膳。


    此時外間天色還未大亮,桂嬤嬤早已提著一盞燈籠候在一旁。


    待謝靜悅這邊停了碗筷,采嵐便拿了一件月牙白的薄披風過來,替謝靜悅穿戴妥當。


    “外間的風還有些涼,小姐還是把兜帽戴上吧。”翡翠自外麵進來,忍不住搓了搓手。


    采嵐看了一眼外間,伸手便給謝靜悅戴上兜帽。


    采薇把謝靜悅抄好的一匣子佛經交給采嵐,“這是等會兒要供奉在老爺靈前的。”


    留下采薇在這邊照看著院子,謝靜悅一行人便沿著小徑往前麵大殿去。


    許是今日寺中要做水陸道場的緣故,遠遠就見到前麵大殿處已經燈火通明。


    隱約已經能聽聞陣陣木魚聲,漫漫梵音隨風送來。


    天色昏暗,幾人隻能借著桂嬤嬤那盞燈籠照出的昏黃光暈,勉強看清腳下的路。


    好在一路行來,時不時還能遇見一些提著燈籠的小沙彌,倒也不擔心走錯了方向。


    眼見著繞過前麵一座偏殿就能來到大殿,謝靜悅一行人不覺加快腳步。


    謝靜悅提起裙角,就要繞過前麵的廊柱。


    哪知此時正好有人從偏殿裏麵出來,要不是對方身形閃避的快,謝靜悅差點兒就要一頭撞上去。


    她隻覺一陣檀香襲來,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桂嬤嬤一下子擋在了身後。


    原本走在她身側的桂嬤嬤被這突然走出的身影嚇了一跳,連忙擋在謝靜悅身前。


    她手裏提著燈籠,倒是隱約瞧見了對方是名身著素色道袍的少年。


    這顯然不是寺中之人。


    她忙把謝靜悅遮擋的嚴實,“你是何人?!怎的在此處?”


    此地的偏殿裏麵沒有點燃燈燭,有正好在大殿後麵的背光處,除了桂嬤嬤手上那盞燈籠照出的一點光亮,視線所及之處,俱是一片黑暗。


    謝靜悅其實還沒被對方嚇到,倒是被桂嬤嬤的動作驚了一下。


    此時被桂嬤嬤擋在身後,加上她整個人又被披風籠罩在內,其實對方壓根就沒瞧見她的模樣。


    對方顯然也沒想到會遇到她們一行人,微微愣了愣,便又往後退了數步,躬身一禮,“是在下莽撞,還請勿怪。”


    說著,便避讓在一旁,又背過身去。


    那聲音聽著很是清冷低沉,像這晨間的涼風拂過。


    隻那聲音裏還帶有少年人特有的暗啞,顯然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


    桂嬤嬤見對方態度尚算知禮,此時也已經避讓到一旁,心裏暗鬆一口氣,也顧不得旁的,微微側擋在謝靜悅身前,護著謝靜悅往前去。


    謝靜悅在桂嬤嬤身後,卻不由好奇的微微抬頭,一張遮在兜帽中的小臉隻露出些許白皙的下顎。


    隻見那人背對著自己一行人,她隻瞧見對方修長的背影。


    待謝靜悅一行人繞過偏殿,那少年才轉過身來,站在原地片刻,才抬腳往大殿去。


    …………


    謝靜悅一行人到大殿外時,就見到殿前的場地上已經設好了道場。


    她們一行人被一直候在殿外的了明迎了進去。


    待上香叩拜之後,謝靜悅把自己抄好的佛經遞了過去,了明伸手接過交由一個身形消瘦的老和尚。


    那老和尚高聲誦了一聲佛號,便把佛經奉供在謝袁銳的靈前。


    接下來謝靜悅便依照那老和尚的吩咐,什麽時候跪拜,什麽時候上香……


    直至巳時過半,謝靜悅才聽得那老和尚讓她先去一旁的偏殿歇息。


    她跪了這半天,此時早已是手軟腳軟,隻得由采嵐翡翠二人,半扶半抱的去了一旁的偏殿。


    桂嬤嬤不知從哪裏弄來了熱水,忙倒了一杯遞了過去。


    謝靜悅接過,連著喝了兩杯,麵色這才好看了些。


    采嵐看著她麵色還有些蒼白的樣子,心疼的不行,偏偏這祭拜之事,非得自家小姐親自來不可。


    她隻得讓謝靜悅坐在一旁的蒲團上,伸手把謝靜悅的一雙腿抱在自己的懷裏,替她揉著膝蓋。


    這邊幾人正圍著謝靜悅一陣忙活,外麵卻聽得一陣喧嘩之聲由遠及近。


    謝靜悅放下手中的茶盞,讓采嵐放開自己腿,“隻怕等會兒便有人過來,瞧見了不好。”


    今兒長公主府的人來寺中祭拜的事,早上謝靜悅已經跟她們說過,聽外麵這動靜,顯然是人已經到了。


    “世子夫人她們隻怕等會兒也該到了。”桂嬤嬤把杯盞重新收起來,扶著謝靜悅站起來,“小姐今兒跪了這半天,先起來走兩圈吧,回頭還得接著跪呢。”


    謝靜悅隻覺膝蓋處傳來一陣陣酸痛,但也咬牙堅持走了幾步。


    外麵的喧嘩之聲漸漸平息,隱約聽得一陣眾人叩拜的聲音傳來。


    不過片刻,便聽見殿外隱約有說話聲傳來,其中有兩道聲音分外熟悉。


    殿中幾人相視一眼,謝靜悅差點兒忍不住扶額。


    自己一心想要避開這些人,偏偏有些人趨之如騖,恨不得立刻就要抱上人家的大腿。


    此時候在殿前的小沙彌對來人誦了一聲佛號,雙手合十道,“施主還請偏殿內歇息。”


    “有勞小師傅。”一道有些威嚴的女聲傳來,片刻殿前便迎來一行人。


    謝靜悅幾人沒急著上前見禮,反倒束手立在一旁。


    她微微抬眼,見到為首是個年約三旬的夫人,身著一身靛藍色繡祥雲紋飾的衣裙,雖不見滿頭珠翠,卻也簪了幾支形色各異的玉簪。


    甫一照麵,對方那滿身的威儀就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謝靜悅眉頭幾不可察的蹙了蹙,低垂下眉眼,不與對方視線相觸。


    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來自皇權的威壓……果真是……讓人不舒服的很。


    她心中已經猜到來人必定就是長公主無疑。


    隻是按照太後年紀算來,長公主今年至少也得有四十餘歲。


    若不是那滿身的貴氣與威儀,壓迫的人抬不起頭來,實在無法想象長公主便是眼前這個風華正茂的夫人。


    這邊長公主的目光也在謝靜悅身上停留了片刻,見眼前這個身形纖瘦,麵上看著有些孱弱的少女避開自己的視線,微微一抬手。


    身邊一個女官便要開口。


    原本跟在長公主一行人身後的蘇氏幾人,此時也瞧見了謝靜悅一行人。


    蘇氏見謝靜悅還靜靜站立在當下,忙快步進了殿,伸手就來拉謝靜悅,“你這孩子,怎得見了長公主殿下,也不知行禮問安……”


    說著,一把拉住謝靜悅的胳膊,就讓她上前叩拜。


    謝靜悅原本就雙腿酸軟,哪裏經得起她這番拉扯,一個沒站穩,腳下一個踉蹌,雙膝一軟,直接半跪到地上。


    一時間隻覺膝蓋處傳來一陣劇痛,原本好轉的麵色一下子就變得蒼白起來。


    謝靜悅疼得渾身冒冷汗,緊咬著牙才沒呼痛出聲,心裏卻是恨急了蘇氏,恨不得起身賞她一記巴掌。


    但到底那陣劇痛讓她保持心底的那絲清明,知道此時不比在府中,四下裏有這許多雙眼睛看著呢,她不能讓人家看了靖遠侯府的笑話。


    更何況,在有些人看來,蘇氏這般也是為了自己好,畢竟她是長輩,在外提點自己見到貴人見禮本也是好意,至於自己摔了這一跤……又有誰會在意。


    采嵐一個沒注意,見到謝靜悅摔倒在地,心裏不由又驚又怒,忙快步上前,伸手就要謝靜悅攙扶起來,“世子夫人!您這是幹什麽?我們小姐剛剛跪了半天,這腿正不舒服……”


    謝靜悅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接下來的話。


    采嵐到底隻是個下人,護主心切之下聲音大一點就算了,若是說了什麽過激的言語,一個以下犯上的罪名可就跑不掉了。


    采嵐也反應過來,抿了抿嘴,強壓下到了嘴邊話,忙半扶半抱著謝靜悅起身。


    謝靜悅剛剛那一下,其實膝蓋已經直接磕到地上了,此時微微一站立,便傳來一陣銳痛,她知道自己的膝蓋隻怕已經磕破了皮。


    但此時哪裏還能顧得上這些,她緊緊抓住采嵐的手臂,那邊桂嬤嬤和翡翠也忙搶上前來,七手八腳的把她扶了起來。


    蘇氏也沒想到謝靜悅會這般弱不禁風,一時麵上也不由有些訕訕的,“你這孩子身子骨也太弱了些……我不過是輕輕拉了你一把……”


    采嵐忍不住狠狠瞪了蘇氏一眼,她這般大庭廣眾之下說自家小姐身子骨弱,日後……日後又有誰家敢娶自家小姐這樣的……豈不是又要壞了自家小姐的名聲。


    蘇氏還未察覺自己言語不當,正要喋喋不休的解釋一番,免得人家說她這個舅母不慈。


    謝靜悅卻是強忍著磕痛的雙膝,給長公主見禮,“不知是長公主殿下駕到,實在是失禮至極,還望長公主恕罪。”


    等她叩拜完,才聽聞長公主淡淡的聲音傳來。


    “免禮,起來吧。”長公主的聲音裏聽不出絲毫喜怒,“你這孩子也太多禮了,既然身子不舒服,也就不要逞強,這樣子,看著讓人心裏怪不落忍的……”


    謝靜悅忍不住心中腹誹,嘴上說得如此寬宏大量,你怎麽不直接免了我的禮,等我叩拜完了,你再假惺惺來這一套,是給誰看……


    “長公主真正是菩薩心腸。”蘇氏忙不迭的奉承了一句,又轉身訓斥謝靜悅,“你這孩子,還不快謝謝長公主大人大量……”


    謝靜悅冷冷看著蘇氏,蘇氏被她那雙眼睛盯著,不知怎的,後麵的話不知怎麽的就說不下去了。


    謝靜悅收回視線,對著長公主微微一福身,“多謝長公主殿下寬恕。”


    長公主的目光在殿內掃視了一圈,目光在幾人身上停留了一圈,便有些嫌惡的捏起帕子半遮著唇,“直接去精舍吧。”


    說著一甩衣袖,就轉身離去。


    謝靜悅暗鬆一口氣,心裏對這長公主真正是一絲好感也無。


    那邊蘇氏卻是有些急了,忙要跟著長公主一道離去。


    那邊一直候在殿外的錢氏和金氏帶著周茹娉幾人進來,聲音涼涼的道,“大嫂可不要忘了,來前,老夫人是如何囑咐的。”


    這句話,成功的讓蘇氏停下了腳步。


    她忍不住清了清嗓子,“看弟妹說得,我不過是擔心悅姐兒剛剛惹了長公主不快,想著前去陪個罪罷了。”


    “哼!”金氏冷哼一聲,看也不看蘇氏一眼,上前兩步拉住謝靜悅的手,低頭打量了她雙膝一眼,“剛剛那下隻怕磕壞了吧?還是回精舍看看可有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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