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腳步聲遠去,那兩人的交談也漸不可聞,可隻剛剛聽到的這些,就已經讓躲在山石後的謝靜悅主仆驚訝的瞪大了眼。


    采薇忍不住小聲道,“今兒那個……不是昨兒那個呀……”


    她雖然說得含糊其辭,但是其他兩人俱是聽明白她話中的含義。


    謝靜悅歎了一口氣,當先一步從山石後走出,“走吧。”


    采嵐和采薇二人相視一眼,俱是不再提起剛剛的話題,忙抬腳跟了上去。


    …………


    謝靜悅今兒一整天聽一心大師教習時,都有些心不在焉。


    找穴位時,更是接連出錯。


    一心大師擺擺手,示意小沙彌和采嵐退了下去,這才看向謝靜悅,“今兒這是怎麽了?”


    謝靜悅回過神來,忙躬身行了一禮,“都是徒兒的不是。”


    一心大師擺手,“什麽事?說來聽聽。”


    謝靜悅躊躇惹了片刻,還是把昨日回去後遇見寶珠郡主的事大致說了一遍,又把今早聽聞的也一一告知。


    一心大師伸手撚須,“此事與你並無關係,你又為何會心神不寧。”


    謝靜悅微微垂下眼瞼,纖長濃密的睫毛輕輕眨了眨,半晌才仰起頭看向一心大師,“徒兒也不知為何會這般。”


    “許是……許是因為昨日那丫鬟勸阻了寶珠郡主,以至於後麵才會被寶珠郡主遷怒……如今說不定連小命也未能保住。”


    她雖不知道先前那兩個丫鬟嘴裏所說的梅朵是不是就是勸阻寶珠郡主的那個丫鬟。


    但是她打小就跟身邊伺候的人親近,加之夢境中這些人俱是為了保護她而喪命,以至於她對待身邊伺候的人,便有著不同於一般奴仆的情感。


    那種就好似把對方當成自己的親人一般。


    而且裴老夫人自小教導她就是要以德服人,身邊的人心大都是以施恩的手段攏在身邊,所以至今為止她還從未做過打殺奴仆一事。


    想到昨日那丫鬟有可能就是因為勸阻了寶珠郡主,從而被主子遷怒以至於嚴懲過甚至會後喪命。


    雖然造成這一切的原因都在寶珠郡主的身上,但是謝靜悅心裏卻總也免不了惦記幾分。


    說不上是愧疚還是擔憂,總之有些複雜難言。


    一心大師盯盯看了她半晌,心裏卻是忍不住歎一口氣,這孩子的性情倒是真隨了她的父親,心性太過仁善了些……


    雖然這不是什麽壞事,但是以她的身份,這樣的性情有時往往卻是致命的一個弱點。


    謝靜悅也感覺到一心大師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此時心中也不免有些七上八下的。


    一心大師會不會覺得她性子太過綿軟和善,竟然會為了一個並不相幹的丫鬟忐忑難安。


    她握在身前的雙手有些緊張的絞在一起。


    就在這時,一心大師卻是一聲也未吭的起身去了內室。


    謝靜悅有些錯愕的抬起頭,看向內室的方向,隻是此時隻能見到內室的竹簾一陣晃蕩。


    大師這是生氣了?還是……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一心大師又從內室出來,手裏拿了一個小瓷瓶遞給她,“拿著。”


    謝靜悅有些反應不過來他這是何意,手已經下意識的伸過去,接過瓷瓶。


    “這裏麵有一粒丸藥,你讓人給那丫鬟送去,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就能保住她的小命,至於保住命之後怎麽醫治,你就看著辦吧。”


    “這……可是……”謝靜悅一聽他這話,就知道這裏麵的藥隻怕是千金也難求的,頓時就覺得這小小的瓷瓶猶如千斤重一般。


    “沒什麽可是的。”一心大師淡淡瞥她一眼,“與其心裏這麽惦記著,倒不如利落的下手把人救回來,糾結這樣的小事實屬不智。”


    謝靜悅聞言,愣怔了片刻,她平生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說。


    她看了看手中的瓷瓶,再看了看一心大師。


    一心大師好似猜到她心中所想,淡淡的道,“在為師這裏,救治的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隻有值不值得救……這人既然讓你心生惦記,那麽她就值得一救。”


    謝靜悅好似已經隱約窺見一心大師的行事準則,不由有些肅然起敬。


    她站直身子,雙手恭敬的交疊於額前,直接躬身行了一禮,“多謝師父教誨。”


    一心大師伸手扶起她,“你能聽明白,也不枉為師的這一粒藥。”


    謝靜悅頷首,“弟子謹記。”


    她握了握手中的瓷瓶,神色有些赧然的看了一心大師一眼,“我先讓人把藥給她送去,萬一耽擱了……”


    “去吧。”一心大師擺手。


    見她麵上頓時盈滿笑意,那雙黑白分明的水眸裏已經帶上一絲雀躍之情,自己竟也好似被她這不加絲毫掩飾的喜悅之情感染,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


    謝靜悅腳步輕盈的去喚來自己的采嵐,把瓷瓶遞給她,讓她去尋王順。


    采嵐沒想到自家小姐竟然會出手救治那個叫梅朵的丫鬟,愣了一下就忙接過瓷瓶放好,這才點頭,“小姐放心,奴婢這就回去。”


    謝靜悅頷首,又伸手招她到近前,附耳對她細細叮囑了一番。


    采嵐一邊聽一邊頷首,當即就轉身出去了。


    心裏惦記的事有了著落,不管結果如何,自己已經盡了自己的心意。


    謝靜悅頓覺渾身一陣輕鬆,接下來便聚精會神的聽一心大師講解。


    …………


    待到晚間,采嵐正好值夜,便把自己白日去尋王順的經過說於她聽。


    “王叔已經想法子去尋今日送人下山的那一行人,不出意外明兒應該會有回信。”采嵐見她還在默背著今兒一心大師教導的課業,便給她倒了一杯溫水放到手邊的小幾上。


    謝靜悅端過杯子,抿了一小口,這才道,“嗯,這件事你盯著就好。”


    采嵐頷首,“您放心,王叔那般要是有了信,會想法子送進來的。”


    “嗯,回頭得了信,若是人救回來了,你再給王順那邊送五十兩銀子去,救人救到底,讓他找個醫術好的大夫,把人治痊愈了。”


    “是。”采嵐看著她,有些欲言又止。


    謝靜悅放下手裏的杯子,正好看見她這副模樣,不由問了一句,“有什麽話要說?”


    采嵐猶豫了片刻,終還是在她床前的腳踏上坐下,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問,“小姐為何要出手救那丫鬟?”


    謝靜悅看了她一眼,也正好看到她眼裏的探究,她微微一笑,“其實也並沒有什麽原因,隻是有些心難安罷了。”


    采嵐臉上卻是不由露出一絲笑意,“那還不是因為您心善。”


    “心善?”謝靜悅想了想,搖頭,“也許吧,但也不全是……若不是因為我,她也應該不會如此……若是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偏又沒法做些什麽,那時心情其實是最複雜的。”


    “現在好了,有大師出手,中算是一個了結……”


    采嵐伸手幫她拉了拉被子,“那您早些歇了,明兒還要早起呢。”


    謝靜悅乖巧的點點頭。


    就在采嵐伸手要放下幔帳時,謝靜悅卻突然開口,“采嵐,你上次因為何事被外祖母關了禁閉?”


    采嵐的手一抖,握在手中的幔帳就滑了下來,正好擋住兩人的視線。


    采嵐站在那裏好一會兒,才有些遲疑的開口,“小姐為何又問起這件事?”


    “我一直沒問,是因為想著有一天你也許會主動與我說。”謝靜悅微微側過身,看向被幔帳擋在外的采嵐。


    “可是這麽久了,你卻從沒在我跟前提起。後來我就想是不是外祖母囑咐過你不可告知我原因。”


    “或者因為我年紀太小,你覺得告訴我也隻是平添煩惱,所以才一直沒與我說。”


    采嵐聽她如此說,忙開口,“不是的……不是的,小姐……那件事老夫人已經出手料理妥當了……也就沒再與您說。”


    謝靜悅悠悠歎息一聲,“我猜也是如此。”


    “到底還是我人輕言微,也不怪你們不敢把這些事告知我……”


    采嵐聽她如此說,心裏不由一陣愧疚,她伸手一把把幔帳撩起,神色有些急切的道,“不是的小姐……隻是那事……那事說給您聽,難免汙了您的耳朵……這才沒有跟您說。”


    謝靜悅眨巴兩下眼睛,一臉好奇的問,“可是我想知道,你是我身邊的大丫鬟,你說你出了事我這個當主子的都不知道,豈不是太沒用了些?”


    采嵐聞言不由躊躇起來,想到自家小姐這些日子以來的行事做派,心裏有不由鬆動了一絲。


    她看向謝靜悅,正對上謝靜悅那隱含鼓勵的眼神,隻得把心一橫,便把當日的事一一說了出來。


    竟然還與五表哥有關。


    采嵐見謝靜悅驚訝的瞪大眼的模樣,當日受的那些羞辱又不覺湧上心頭,一時隻覺臉上火燒火燎的,沒臉再見自家小姐。


    偏偏就在那時,小姐還被那蘇婉如給推倒在假山上,受了那麽重的傷。


    她一想到這裏,心裏就越發後怕內疚,總覺得都是自己沒能看護好自家小姐,才會如此……當時種種情緒糾結,她當真是沒臉見自家小姐的。


    謝靜悅一見她如此神情,也大概猜出她心裏的想法,不由伸手拉住采嵐的手,“這樣的事怎麽不早點與我說?”


    采嵐原本以為她會訓斥自己,哪知她竟會如此說,不由有些愣愣的看著她,一時不知怎麽接這話的好。


    謝靜悅又問了一遍,見她有些呆呆的樣子,一時倒也覺得新鮮。


    采嵐在她心裏一直以來就是那種沉穩大氣的性子,還從沒見過她這副模樣。


    “奴婢……奴婢不知怎麽與您說……”采嵐有些訥訥不成言,“而且到現在奴婢還覺得這事有蹊蹺。”


    “哦?”她這麽說,謝靜悅倒是越發來了興致,“細細說與我聽。”


    “當時五表少奶奶跟前的丫鬟杏芳來尋奴婢,奴婢還隻當五表少奶奶當真是有事來尋奴婢。”


    “可是後來在二房後麵的小花園裏見到的卻是五表少爺。”采嵐一邊說一邊細細回憶當時的情形。


    “當時奴婢就覺得有哪裏不對,可是不等奴婢反應過來,那杏芳就被五表少爺打發走了。”


    “奴婢雖隻是個下人,到底男女有別,總不好單獨與五表少爺待在一處,便就退出亭子,站在亭外問他尋奴婢前來有何事。”


    “然後……然後他就拿出了奴婢的那根梅花如意簪。”采嵐說到這裏,許是想起當時的情形,麵上還有一絲羞憤,“那是奴婢娘親留給奴婢唯一的念想……


    一見到原本應該收在箱籠裏的簪子竟然不知為何竟到了五表少爺手裏,奴婢當時就有些慌了神。”


    “奴婢也顧不得詢問因由,忙讓他還給奴婢……哪知……哪知他竟然說了那些話……”


    謝靜悅見她氣得嘴唇發抖,便也大致猜得出不是什麽好話,可以想象她當時的心情,便伸手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采嵐的情緒稍許安定了一些下來,這才接著往下說,“奴婢是小姐身邊伺候的人,哪能……哪能隨便去伺候別人……到時不說這府裏的風言風語,要是萬一傳出去,隻怕是對小姐的名聲也有礙,奴婢自是沒有答應。”


    “然後他就讓奴婢回來考慮一日,次日再去涼亭見他,到時真的還不願意,那他就把簪子還給奴婢。”


    “奴婢一時也沒有更好的法子,隻想著次日便去把簪子討回來……”采嵐說到這裏就抬眼看了謝靜悅一眼,“哪知那日奴婢早早的就去涼亭那邊候著,卻一直等到天擦黑也不見五表少爺的人。”


    “後來還是裴嬤嬤打發人尋到奴婢,奴婢才知道小姐受傷昏迷不醒。”她說到這裏,反手握住謝靜悅的手,“都是奴婢不好,隻怕是上了別人的當了。”


    “可是事後奴婢被關在後罩房的時候,也曾反複想過,究竟是誰偷了奴婢的簪子送給五表少爺……”


    “隻是想來想去,那段時間也沒有二房的人到過奴婢那屋子……而且屋子裏也沒翻動過的痕跡,可想那人必定極為熟悉奴婢那簪子放置的地方……可這……也隻有……。”


    采嵐沒有繼續往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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