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靜悅能清晰的感覺得到,隻是不知是不是怕她傷心,想念母親的緣故,從小到大,裴老夫人就很少在她麵前提起她母親的種種。


    身邊伺候的人應該也是得了吩咐,輕易都不會提起已逝的周蓉卉。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麵前提起她母親的過往,至今還為當年的母親感到榮耀。


    她心裏也油然升起一股自豪來。


    見桂嬤嬤還有些曾經在當年的追憶中,她不由又有些好奇的問道,“那母親當年可有相看……?”


    她隻知母親和父親是由薑太後下旨賜得婚,至於二人是如何結識還真不知道。


    桂嬤嬤搖頭,“那些凡夫俗子又哪裏能入得了四姑奶奶的眼,倒是事後不少人家上門來求娶,老夫人和四姑奶奶不勝其擾,至此之後,老夫人便沒再也帶四姑奶奶去過了梅嶺賞梅……”


    謝靜悅也不由頷首,她有心想要問問父母當年的一些事,但一時又不是如何開口。


    那邊桂嬤嬤卻又是徑自說開來了,“後來文家的大小姐嫁進東宮做了太子妃,她娘是梅家的嫡長女,隻是身體不好,生下文家大小姐沒幾量,人就早早去了。


    梅家人極是疼愛這文家大小姐,閨中之時,又一大半的時間都是在梅家,由梅老夫人親自帶在身邊教養長大,後來這西山梅嶺就做了文大小姐的陪嫁,


    ……後來每年太子妃都會在每年冬日開賞梅宴……若不是那場大火……隻怕西山梅嶺也不至於落到如今斷壁殘垣的下場。”


    桂嬤嬤說到這裏,眼裏閃過一抹惋惜,不知是惋惜那再也不見的美景還是惋惜那已經不在人世的人……


    謝靜悅也察覺到她語氣裏的異樣,但是她此時心神還惦記著自己的爹娘,便旁敲側擊的問了幾句。


    許是桂嬤嬤此時有些心神不寧,很快便被謝靜悅撬開一道口子。


    “當年小姐的親事啊?那可真是讓老夫人費了不少心思了……之前一直沒能有瞧得上眼的,偶爾有那京中的高門顯貴的人家替家中的弟子上門提親,偏偏老夫人和四姑奶奶總能挑出這樣那樣的不好來……”


    “這一來二去的,……眼見著四姑奶奶的年歲一日日大了,老夫人也不由有些心焦,便托了薑太後也幫著張羅人選……恰巧次年開春,姑爺高中狀元,一時間在京城的風頭無兩。”


    桂嬤嬤許是陷入以前的回憶,她語帶感慨的道,“奴婢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見姑爺那般彬彬有禮的,謙雅溫和的人。”


    謝靜悅不由愈加好奇,“那我母親與父親是奉旨成婚,之前並不相識?”


    “怎麽會。”桂嬤嬤笑著看她一眼,“老夫人待四姑奶奶就如待小姐一般,當真是如珠如寶一般,哪裏又肯委屈了她分毫。”


    “自從知道京中出了這麽一個三元及第的青年才俊,偏偏還是沒有成親的,京中隻要是有適齡女兒尚待字閨中的,都不由惦記上了四姑爺。”


    “那時老夫人也聽到這樣的傳聞,但是並沒有放在心上,自古文武殊途,周家是靠軍功起的家,而謝家是江南的耕讀世家,兩家完全就是南轅北轍,壓根就沒想到會結這門親。”


    “後來,還是薑太後先瞧中了姑爺,又叫老夫人相看了一回,老夫人覺得滿意了,這才告知了四姑奶奶。”


    “這一來二去的,雙方也算是熟識了……就在太後準備給兩人賜婚時,卻又發生了一件事……”桂嬤嬤說到這裏,抬眼看了一眼謝靜悅才繼續道,“薑家也看中了姑爺。”


    “哦?薑家?就是那個……”謝靜悅不由驚訝的停下腳步,“那這……太後豈不是很為難?”


    “誰說不是……”桂嬤嬤說到這裏,也不由歎息了一聲。


    “偏偏姑爺這邊又是太後親自出麵保的媒,太後娘娘那時隻怕也是進退兩難,一時沒好直接下旨。況且若是別人家瞧中了也就罷了,大不了就直接拒了,也沒甚大不了的。”


    “偏偏是薑家,而且是薑家的大小姐,還是太後的嫡親侄女,自幼也是常伴在身邊作伴的……與咱們四姑奶奶雖說算不得什麽閨中密友,倒也是時常能結伴出遊的……


    奴婢還記得,那時太後娘娘若是得了什麽新奇的好東西,一般都是給咱們四姑奶奶賞一份,也給薑家的大小姐賞一份。”桂嬤嬤的思緒不由漸漸沉浸在往事中。


    “後來薑家見太後這邊遲遲不肯應答,索性直接尋上謝家,請了當時京中另外一位頗有名望的老夫人上門提親……”


    “那時姑爺已經與四姑奶奶相看過,彼此間也算是過了明路,而且兩人都相中了對方,除了尚未交換來得及庚帖,與定親也沒差什麽……姑爺自是婉拒了薑家的提親,轉而請了媒人來府中提親。”


    “京中因為此事,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那時說什麽的都有,一些難聽的風言風語更是不知有多少……其中難免便牽連了小姐幾分,老夫人當時聽到這些話真是又氣又怒。


    想到薑家人如此不顧禮義廉恥,不顧兩家的交情……她恨不得直接打上薑家門上去……可是想到宮中的太後娘娘……想到她的為難之處……心中對這門親事難免也就起了幾分退意。”


    “隻是如此一來隻怕就要把姑爺的臉麵丟在地上任人踐踏……他又何其無辜……如此,老夫人即要顧忌著姑爺的臉麵,又要顧忌著四姑奶奶的心情。


    畢竟當時都以為這件親事十拿九穩,也讓兩人見了幾次麵,彼此間都已經心生情愫……況且姑爺在此關頭也算是頗有擔當,不但沒做出背信棄義之事,反而珍而重之的請了媒人再次上門。”


    “就在雙方僵持,滿城都在觀望這件親事的時候,太後娘娘下了一道賜婚的懿旨……”桂嬤嬤抬頭看了一眼前方已經被積雪覆蓋的山徑,不由悠悠的歎了一口氣。


    那呼出的氣息很快便在麵前形成白色的霧氣,慢慢消散在風雪中。


    “咱們府上自是歡喜萬分,忙應下了謝家的親事……可是太後此舉,也算是在眾人麵前,狠狠打了薑家一巴掌……自那之後,薑家就與太後之間起了罅隙……”


    “特別是當時的國公夫人,也就是太後的弟媳伍氏,她是薑大小姐的母親,許是因為心疼女兒的緣故,曾不止一次在外與人說過,太後不顧念娘家的事……”


    桂嬤嬤說到這裏,也不由一陣唏噓,“可憐太後娘娘當初拉拔娘家那般費力,最後卻因為此事,之前種種盡付諸東流……”


    謝靜悅和采嵐二人都不由聽得愣怔了,一行人什麽時候已經順利過了甬道都不曾發覺。


    謝靜悅收斂了一下心神,壓下滿腹疑問,示意桂嬤嬤打住了話頭,“這些事,我還從未曾聽聞,嬤嬤又是如何知道的這般清楚?”


    桂嬤嬤此時也反應過來了,自己剛剛都說了些什麽,她忙不迭的就要跪下請罪,“都是奴婢該死,不修口德,竟然還敢非議主子……”


    說著抬手就要扇自己的嘴。


    謝靜悅忙伸手攔了她,“嬤嬤這是作何,我又沒有怪罪你,還不快起來……”


    桂嬤嬤見謝靜悅神情不似作偽,她也在謝靜悅身邊服侍了大半年,知道她不是那些愛裝樣子的主子,便也就順勢直起身來,隻是麵上一時有些訕訕,“多謝小姐寬宏大量,饒恕奴婢不敬之罪。”


    謝靜悅擺擺手,“隻是這些話,日後不可在旁人麵前說起。”


    桂嬤嬤連連點頭,心裏也不由一陣懊惱,今兒也不知是怎麽了,好端端的就說起這些話來,平白惹了主子不快。


    謝靜悅又繼續問,“為何這些年從未聽其他人說起……嬤嬤又是如何知道的這般清楚?”


    “這些事早年時常被人放在嘴邊談論,別說奴婢了,就是府裏的粗使婆子,隻怕也能說得一清二楚。”


    謝靜悅不覺微訝,“那我為何從未聽說過此事?”


    她看向一旁車采嵐。


    采嵐搖頭,“奴婢也從未聽說過。”


    桂嬤嬤了然的搖了搖頭,“那時因為老夫人下了禁令,府中不許談論此事,一旦有人再說此事,不但自身被趕出府去,就連家中的其他人,但凡是在府中當差的,也一律會被趕出去。”


    謝靜悅不由頷首,她早前就聽說外祖母主理中饋之時,處事公正公允,賞罰分明。


    那時府中一片清明,哪裏像蘇氏這般,任人唯親,把府中搞得烏煙瘴氣的,甚至縱得她手下的有些心腹奴大欺主,不把府中一些庶出的子弟看在眼裏。


    謝靜悅搖搖頭,丟開蘇氏這一茬,她繼續問,“府中不許談論此事,那嬤嬤難不成是聽到得外麵的言論?”


    桂嬤嬤頷首,“賜婚後,兩家很快就下定,許是怕夜長夢多,兩家很快定下成親的日子……偏偏薑家又因為這件事,使得薑大小姐的聲名受損,後來更是匆匆把薑家大小姐遠嫁到外地。”


    謝靜悅和采嵐聽了也不由微微皺眉,這薑家行事怎麽聽著這麽不靠譜?


    “特別是四姑奶奶與四姑爺婚後琴瑟和鳴,舉案齊眉…………背地裏談論薑家的人就更多了。”


    “咱們府裏因為老夫人不許人談論這些,反倒是消停些,但是滿京城談論這件事的人太多了……特別是原本就與薑家不對付的,此時難免借由此事,奚落薑家幾句。”


    “奴婢老娘那個時候身子不大好,時常要去藥鋪抓藥,這在外行走總是能聽到這些言語,又因為在老夫人院子裏伺候,這個中詳情,倒是比旁人知道的要清楚幾分。”


    “此事直至過了許久才漸漸消停下來,後來要不是出了那件事……隻怕是現在還有人談論呢。”


    桂嬤嬤一邊說一邊小心扶著謝靜悅沿著山壁小心往前走。


    她口中說得那件事,大家心中都了然,便是十一年前建文帝駕崩以及弘德太子薨逝,接連東宮意外失火,先太子妃連同腹中胎兒和年幼的太孫被直接燒死之事。


    比起這件事,她爹娘的親事和薑家的恩怨實在是不值一提。


    但是京城中談論當年之事的人卻是少之又少,畢竟當時是有傳聞說當今建武帝得位不正,乃是奪了自家兄長的龍椅等等。


    可是建武帝原本就是行伍出身,曆來殺伐果斷,坐上龍椅之後直接就打殺了一些散播謠言之人,又在有心人操作之下,這才漸漸再沒人敢說這些言語。


    但是就在這時,謝靜悅卻不知為何,有了想要一問究竟的衝動。


    她微微張了張唇,幾分欲言又止,卻又不由咽了回去。


    桂嬤嬤低頭替她拂去鬥篷的風毛上沾著的雪花,正好瞧見她這樣,不由開口問,“小姐可是有話要問奴婢?”


    謝靜悅想了想,頷首,她微微抬頭,四下看了一眼,見此時此地,滿眼除了一片白茫茫以外,也就她們主仆三人。


    饒是如此,她還是盡量壓低聲音問,“嬤嬤可知當年那事是真是假?”


    桂嬤嬤對上她那雙清澈好似能見底的雙眸,一下子就領會她問得是何事。


    隻不過她麵色一下子就變了,眼裏閃過一抹驚懼,好似想起什麽讓她驚恐害怕的事一般。


    她扶住謝靜悅手臂的手都不受控製的抖了抖,嘴唇更是忍不住微微顫了顫,翕翕了半晌,也未能說得出一句話來。


    謝靜悅見她這般模樣,心也不由跟著撲通撲通狂跳了幾拍,隻覺有什麽了不得事,就要發生。


    無奈桂嬤嬤吭哧了半天,也未能言語一聲,之前還能侃侃而談的人,此時就好似成了那鋸嘴的葫蘆一般,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謝靜悅心中更是疑惑,桂嬤嬤這是知道了什麽了不得的事,竟害怕至此。


    她不由伸手輕輕拍了一下桂嬤嬤的手,“嬤嬤這是怎麽了?若是不方便說不說便是。”


    桂嬤嬤轉頭看向她,重又對上她清澈的模子,張了張嘴,“奴……奴婢……奴婢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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