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個村子裏的人把花做的那些土偶抓過來,已經是第三天,也就是神女祭典的最後一天。


    其他村子的氣氛熱鬧無比,島民們聚在一起,大聲呼喊著神女娘娘的名號,感謝著神女娘娘的保佑使他們擁有了安靜平穩的生活,在這之中,那幾聲輕微的咳嗽聲便顯得微不足道了。


    而在山腳下的那個小村子裏,情況則完全不同。


    村裏這僅剩的百戶人聚集在村中央,圍成了一個圈。圈中心擺放著一家明顯裝飾過的板車——不僅搭了篷,還用刺繡出彩色圖案的布在四周拉上了簾子。


    這是他們為了即將離去的同伴所能準備的最好的儀式。


    花和婉兒她們三人自然是已經被放在了板車裏麵,是她們本人。


    因為計劃是跟著送祭品的人進到他們說的那個神女廟探探底,看看那個要吃人的怪物是個什麽東西,為了避免那怪物能看出土偶的真相或者有什麽特殊的進入儀式,她們隻好親身上陣。


    而村子這邊出來的,則是一對老人——他們是一對夫妻,年近古稀卻膝下無子女,便一同提出了要作為祭品前去,也就免了那個抽簽的儀式了。


    領頭的作為這村裏的話事人,隨心有不舍,然而卻也想不到比這個更好的解決辦法,即便他心裏清楚,這隻能使他們安穩一時。


    待到明年,這降罰依舊會來,他們依舊會不得已獻上祭品——他們不明白為什麽是他們,但是就是他們。


    村子裏準備了最好的食物和酒,擺在了兩位老人麵前,他們卻隻是擺了擺手。


    “留給孩子們吃吧,他們是長身體的時候。”


    隨著兩位老人也登上了板車,領頭的一聲顫抖地高呼:


    “扣——首——”


    周邊村民不論是七旬老者還是七歲孩童,皆看向那山的方向,紛紛跪下,磕了一個頭。


    領頭的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而後,再高呼:


    “進——獻——”


    由他領頭,又有兩名青壯年上前來,一前一後將板車扶住,開始朝著山的方向慢慢推去。


    村民們站在原地看著這寥寥數人漸行漸遠許久,人群中便有人開始低聲抽泣起來。


    他們逃不過,就像是深深根植於他們血脈中一般,即便離開這個村子,搬去其他遠離“神女娘娘”的地方住也沒有用,降罰永遠會最先找到他們,於是兜兜轉轉,他們隻好搬到這裏,是離神女娘娘最近的地方,希望用他們的虔誠為自身謀求一條生路。


    板車進入樹林中。


    這裏有一條專門修出來的石板路,徑直向前,通往的便是神女廟的入口。


    花記得這裏,在那個幻覺中,它看到過這條路。


    隻是在這條路的前麵,並沒有那座村子。


    那道山壁上的裂隙,進入之後石縫中的雜草,低落的水滴,都與那幻覺中所見的幾乎一樣。


    這條路並不長,很快便來到了花上次見到的終點——下方是一條深邃的鴻溝,可以聽到下麵海水的翻湧聲;一條橫跨鴻溝兩邊的木橋,已經破得不成樣子,在不知道從哪裏吹起來的風中搖搖晃晃。


    而就在前方,又是一座險峻的峭壁。


    隻是在峭壁上,修築著一座宏偉的神廟……甚至不知道該不該用神廟來形容。


    數十層的高度一層一層堆疊上去,幾乎已經接觸到了這裏的洞頂;一串水流從頂部的裂隙中溢出,順著神廟一路飛流而下;神廟的牆壁上刻滿了文字,看著像是古人族語,花是認不得的;而橋麵正對著的地方,那神廟敞開著的黑洞洞的大門仿佛一隻巨獸的口腔,那冷風吹過的呼嘯聲,則像是被這巨獸吞沒的受害者的嚎哭……


    領頭的站在原地,咽了口口水,然後第一個踏上了那座搖搖晃晃的橋。


    這橋看著破爛,卻是因為橋麵上做了不少修補,雖然看起來不好看,但是畢竟還算結實。板車的輪子滾上了橋麵,與橋麵的接觸發出了沉悶的隆隆聲,所有人都一言不發,而這份響動則像是不斷加壓在他們心上的沉重石塊。


    終於到了這神廟的門前。


    領頭的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將堵住瓶口的塞子取出,便有一陣濃鬱的酒香傳來。他高呼一聲“終——獻——”,便將這酒灑在了神廟門口。


    神廟兩邊的燭火突然點燃,明晃晃的火光讓他們已經適應了黑暗的眼睛有些睜不開,而原本漆黑一片的神廟內部也像是照應一般,不知道什麽時候同樣亮起了兩盞火焰。


    領頭頓了一下,再出聲時,聲音中已有些顫抖:“進獻——神女娘娘——”


    那兩盞火焰躍動起來,緩慢地朝著這邊靠近。而到離得近了,才發現,這竟是兩個身著祭祀服,用一張畫著怪異圖案的布蒙著麵,手中端著火盆的兩個人。


    領頭的和推車的兩人趕緊向後退去,一直退到了橋後邊。


    而從神廟中出來的那兩人,他們將手中的火盆頂在頭上,將那載著五個人的板車輕鬆抬起,同樣緩慢地朝著神廟裏麵走去。


    在後麵那人跨進神廟大門的一瞬間——


    呼——


    像是突然一陣急促的風吹過,神廟門口的火盆,與那穿著怪異的兩人頭上的火盆一同驟然熄滅。而伴隨著光源的消失,他們的身影瞬間就消失在了這黑漆漆的大門中,仿佛被這巨獸吞入腹中。


    就在他們不遠處,領頭的和另外兩人,對著那失去了蹤跡的板車,雙膝跪地,磕下了三個沉重的響頭……


    ……


    而在板車上,正在裝睡的花和婉兒,卻覺得有些尷尬——剛才那一通點火滅火的操作,因為靈力波動實在是太明顯,在她們看來就像是戲台上的老師傅表演了一個拙劣的戲法,台下掌聲雷動,她們卻看到了在布台下變換的機關。


    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


    但是不管怎樣,這至少證明了,這一係列的仿佛跳大神滑稽而有有莫名儀式感一般的操作,就是在這個神廟的下麵有人在裝神弄鬼……或者不一定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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