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竹擺擺手,道:“行了,大人,不必說了。我也知你是個好人,也知楚大人是個好人,隻是事已至此,你亦無法說服我,我亦不願再增殺孽。”


    湘竹用手支撐著身子,勉強從地上爬了起來。


    “好了,你帶我過去吧,你們那邊應該還要做些準備。”


    婉兒還想要說什麽,隻是再看了湘竹一眼,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


    大堂之中,逐漸昏暗下去的天空讓所有人的壓抑更增添了幾分,直到伴隨著腳步聲,婉兒扛著一個一瘸一拐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婉兒……湘竹?”花訝異地看著出現在門口的人。


    “……神婆,朱有三,麻煩準備儀式。”


    ……


    便是心中有萬般疑惑,如今的當務之急是將此咒解決。


    神婆與朱有三對祭壇進行最後的確認,家仆們則是出去通知其他人盡量遠離這座宅邸。


    即便如今的五髒鬼並不完整,能夠造成如何的破壞還是一個未知數。


    大雨依舊傾盆地下著,絲毫沒有將要減弱的跡象,就這大雨接著下下去,恐怕不需要五髒鬼,光是爆發的山洪就足以讓這座偏遠的凡人小鎮化作一堆廢墟。


    莊氏牽著如意與家仆們一同離開,如意雖無法理解如今的狀況,卻不吵不鬧,緊跟在莊氏之後。


    婉兒遙望著二人遠離的背影,伸手想要叫住,最後還是放下了手。


    花注意到了婉兒的動作,捅咕了她一下:“現在還不算很急,你還有時間。”


    婉兒愣了一下,像是得到了勇氣一樣站起身來,冒著雨跑出了棚子,快步趕上了莊氏那兒。


    “莊夫人!”


    聽到後麵的叫喊,莊氏疑惑地轉過身來:“大人?”


    然而臨到這時,婉兒卻露了怯,向前的腳步一下止住,隻是僵硬得蹲到了如意的麵前,扯出一個笑容道:“莊夫人,我還沒問過呢,如意的大名叫什麽?”


    婉兒都能感覺到,自己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


    人生在世這將近四十年,她似乎未曾如此緊張過。


    “啊,這個啊……”莊氏恍然笑了出來,道,“這事確實還未與大人們說過呢,如意大名叫婉兒。”


    “婉兒……楚婉兒。”


    “是啊,老爺當時給我寫了好長一封信,我就記住一句‘“亭亭似月,嬿婉如春’,大致是從這上麵取的字吧?我隻識字,書讀的卻是不多,也不懂得其中含義有多妙,隻覺得好聽便可。”


    “那確實還挺好聽的。”婉兒這才是由心地笑了出來,她站起身,看向莊夫人,滿麵笑容道,“好了,這兒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吧……願您未來喜樂安康。”


    莊氏也拍著如意的後背,微微欠身:“也願大人平安歸來。”


    ……


    婉兒回來的時候有些神色恍惚。


    花從神婆帶來的箱子裏翻出一把金錢劍,想了想還是丟到了一邊。


    一轉頭,就發現婉兒已經湊了過來。


    “你什麽時候發現的?”她豎起眉毛質問道。


    “之前翻找楚安學房間的時候,發現了他們往來的書信。”花回複道,“而且你不是也發現了嗎?”


    “我這都隻是猜測,根本沒有證據,隻是覺得莊……夫人,她看著親切,又覺得這幻境既然名為回望之間,也不該與我們完全沒有關係……”


    “我也差不多。”花低下了頭,繼續翻找著,“我是覺著那如意長得像你小時候,那縣令又姓楚,所以有些猜測。不過最後讓我確定的,還是在楚安學房間裏找到的書信。”


    穀</span>  “什麽書信?”


    “一份是他要為已經周年的女兒取名,另一份是近些日子的,是他要為雲鳶和王遠在外地布置一塊地,與他那朋友往來的書信。那信的署名……是年玄機。”


    “師父?!”


    “排除巧合,大概就是他了。”花從那箱子裏探出頭來,手裏已經拿著一把長劍,“這個感覺挺適合你的,要不試試?”


    “……”


    婉兒也沒想到,自己此生還會有機會見到自己的親生母親。


    在無華宗這數十年,她本以為自己早已放下了對血脈的執念,隻是如今真的見到了,情感上已是五味雜陳。


    此處是幻境,她十分清楚。


    真實的曆史上,並沒有婉兒和花,湘竹的咒術也許會成功,並導致莊氏死在這一次災難之中。


    隻是不知為何婉兒活了下來,然後被年玄機所收留,並帶入無華宗收作弟子。


    “……兩位大人?”


    一個聲音打斷了婉兒的思考,轉頭一看,是雲鳶來到了這兒。


    此時的她依舊受到咒術的影響,無法離開這座宅邸,然而按照計劃,她本該由幾名衙役保護著,在自己房間待著才對。


    “雲鳶?”婉兒驚訝道,“此處危險,你快些回去吧。”


    “雲鳶不會打擾各位的準備,隻是想要來再看看。”


    雲鳶雖然這麽說著,花卻是注意到,她的目光總是時不時地往湘竹的方向看去。


    湘竹此時雙手被束縛著坐在院子中央,神婆與朱有三二人在她身邊合力勾勒著法陣,目的自然是為了將她養在體內的五髒鬼逼出來。


    她沒有掙紮,隻是靜坐在那兒,也有可能是已經沒有了掙紮的力氣。她甚至沒有睜開眼,加上平靜似水的呼吸,看著甚至讓人以為她已經死了。


    雲鳶並沒有再這裏停留太久,真的隻是看看,隨後便離去了。


    而在這處,已然選好武器的婉兒和花就分別站在雨中,端看著祭壇之上。


    祓除儀式已經開始。


    神婆與朱有三二人一心,朱有三的手中無數符紙隨風飄開,環繞著湘竹旋轉;神婆則是緊閉著雙目,手持一柄金錢劍,張嘴咬開拇指,將其上血液在劍上一擦,隨即猛地睜眼,怒喝道——


    “授命於天,上升九宮,百神安位,列侍神公,靈魂和鍊,五髒華豐,百醴玄注,七液虛充,火鈴交換,滅鬼除凶!”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原本虛弱不堪,大氣都出不來的湘竹突然開始痛苦地嚎叫,在地上翻滾起來。她的衣服不斷地鼓動著,像是衣服下麵有什麽東西正在蠕動,隨時準備破體而出!


    像是這惡鬼也不敢被祛除一般,雨不僅沒有變小,反而像是更加劇烈了起來。就仿佛天塌了一般。銀河之水,衝破堤壩,從天上一瀉而下。


    大顆大顆的雨點,砸落在大地之上。將泥濘的道路,砸出了一個個凹坑。水滴匯聚成溪,又匯聚成小河,在街道上趟過。


    狂風席卷而過,搖晃的大樹發出刺耳的愛好,脆弱的枝幹被狂風折斷,紮根不深的甚至被連根拔起。


    天空之中,銀蛇狂舞,雷聲炸響。


    已化作一片漆黑的天地,一次又一次地被慘白的光芒點亮,而又瞬間熄滅下去。


    朱有三的身影在這一明一暗之中閃爍,那漂浮於半空的符咒一瞬消失,下一瞬又已貼在湘竹身上。


    最後,他將僅剩的一張符咒按在湘竹的額頭,隨後身形暴退幾步,退出棚內,看也不看,手便按在了早插在地上的一柄劍上。


    緊接著,一道驚雷從天而降,穿過棚子,直接劈落在了湘竹身上。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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