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種種如過眼雲煙,神世帝一日比一日覺得自己老了,常常無端的想起那些遠逝的時光,無論是沙場死敵,讓自己下不了台的政敵,亦或是他最不願提起的先帝東旻侯,在回憶裏都是那麽熟悉與真實。


    人老最易動情,不經意間,他居然說道:“他是朕的好兒子啊,朕想他了。”


    此刻,穀春才發現神世帝已經淚流滿麵。趕緊拿手絹去替他擦拭,邊擦邊說:“二皇子這會兒就是跟您賭賭氣,畢竟素華王妃歿了,等他過了這傷心的勁兒,就回來了。”


    神世帝的眼淚越發止不住了,這個兒子從出生就受人非議,眼看著他將為人父,卻又生出素華產下妖物的謠言,神世帝沒來及去看一眼,就被懷昭華一把火將素華燒為灰燼,以至於自己無顏麵對珩兒。


    更鼓響起,卯時已至,穀春伺候神世帝更衣上朝,一切都淹沒在寂靜的夜裏,唯有兩盞燈聽到。


    可能是一夜沒睡的緣故,今日早朝神世帝都是蔫蔫的,對大臣們的話也是聽得不甚真切。太宰幸北之也看出皇上精神不佳,已經連著向龍椅上瞥了幾眼,穀春也看出幸北之的擔憂,向他微微點頭,一來肯定他猜得不錯,二來也希望他站出來提出結束早朝。


    聽了一圈朝議幾乎都是些常規的事務,其中比較緊急的還是度支尚書所奏國庫虧空之事。於是,幸北之說:“聖上,臣以為各部各司分內之事就無需再早朝鋪開來說了,度支司所提之事,天禦司先處置,若有其他緊要老臣再請聖上定奪,您看如何?”


    “唉...”神世帝先是沒來由的歎了口氣,接著道:“行吧,天禦司先合議。”說著就隻手撐著身子站了起來,穀春趕緊上前攙扶,持白羽團扇的宮女緊隨其後,聖駕回宮。


    才出了成天殿門,穀秋已經候在門外,他是內官監的主事不能進殿,可他近兩年已經越來越沒有規矩,幾乎是貼門而戰。穀春白了他一眼,穀秋早已殷勤的接過神世帝的手,道:“可著實讓老奴心疼,聽說您老昨夜又沒睡踏實,您看是請釋仲法師來呢,還是先喝喝老奴給您燉的湯?”


    穀秋原本隻是禦膳司的布菜太監,奈何他研究出一手合口的好菜,短短十年就成了僅此於穀春的內官監,宮中采買皆過他的手。由於對釋仲法師口味的精準掌握,前些日子穀秋的母親逝世,釋仲竟然親自誦經超度,真是好福氣。


    “春公公,借一步說話。”穀春還在賭氣,卻被幸北之牽引到成天殿轉角僻靜處,此時東宮蕭正荻剛好前呼後擁的出了殿門,看著這兩人,頓時不悅,嘴裏念道:“老匹夫,何時這早朝都得聽他的了?”


    “太子多慮,他已經是老朽了,還能蹦躂幾年呢?這天下早晚不是您說了算嗎?”說話的是新晉加金章紫綬者,金紫光祿大夫左長風,位列十六班的重臣,也是東宮身邊的新寵。說起左長風,其實並陌生,南清子曾經就是在他府上表演的銅盆釣魚,隻不過那時他還是光祿大夫。


    此人生平最大的愛好就是皆交各種仙道,小到南清子這樣不成名不入流的,大到太陰之神——幽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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