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爵二年九月的一個黃昏,桃花溪畔如意坊。


    嬌玉麵記不起具體是哪一天,夕日欲頹,華燈初上,是整個桃花溪即將複活的時辰,每個院子都在用華麗的馬車或者轎子將自家豔麗的姑娘送出去,也有閑散的男客,陸陸續續的走進掩映在桃花中的一幢幢雕梁畫棟的樓中。


    她也不例外,今天是長洲尉守五十大壽,早早就跟如意坊訂好了歌姬舞娘,此時她正一車車的送出去。


    “哎呀,凝脂你快些,每次都是你最後。”嬌玉麵對一個款款而來的姑娘叫喚著。


    “來了,後麵還有姐們兒呢,別總是催我。”叫凝脂的姑娘一扭腰身上了馬車,放下簾來,嬌玉麵就讓車夫趕緊出發。一陣銅鈴的叮咚聲傳來,馬車輾軋著滿地桃花瓣,揚長而去,隻剩下紅燈籠亮起的一個紅點。


    正打算安排別的姑娘上車,卻見馬車旁站著一個瘦削而憔悴的姑娘,遠處圓圓的夕陽剛好在她身後,一抹橘紅色染在她素色的衣衫上。


    一隻手無力的扶著馬車邊緣,大大眼睛看向嬌玉麵,似乎是在求救。嬌玉麵被看得突然一愣,轉頭向身邊的丫鬟使了個眼色,把這女子先扶到一旁。深深吸引嬌玉麵的是她額頭上還在流血的口子,仿佛一隻豎著的眼睛,大睜著,不斷地有鮮血從裏麵滲出來。


    不管將來是否要收留眼前的這個女人,至少此時此刻同為女兒身,嬌玉麵難免動了惻隱之心。待把姑娘們都送出了門,進來的男客安排停當,嬌玉麵才脫身到雲微度棲身的角房,問個詳實。


    “吱嘎”老舊的木門被嬌玉麵推開,兩個丫鬟跟著一起走了進來。躺在床榻上的雲微度雙手撐著身子坐了起來,那雙無辜的大眼睛還是一眼就找到了嬌玉麵的位置,盯著她,片刻,嘴角慢慢上揚,居然露出了一個感激的微笑。


    這一笑,可把嬌玉麵看心疼了,那額上的傷口雖然簡單的處理過,但還是又滲出血來,不知道是疼還是什麽別的緣故,那雙大眼睛逐漸變得朦朧,霧氣遮住了視線,不斷凝聚,變成兩行清淚流淌在清秀的臉上。


    嬌玉麵見過太多女人的眼淚,可是這一次,卻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那一滴滴眼淚就像流到她的心裏一般,使她心緒難平。


    “我也不知道你多大了,該怎麽稱呼你?”嬌玉麵盡量將聲音放得柔和。


    “我今年十七,姓雲,名叫微度。”一個細弱的聲音響起。


    “斷雲微度,妹妹這個名字可不好啊。”嬌玉麵輕搖著手中的扇子說道。


    聽到這裏,原本稍稍平靜的雲微度,又低聲的抽泣起來:“可不是嗎?”


    “快別哭了,你口音像京都人士,怎麽到長洲來了?”嬌玉麵又問。


    “回姐姐話,我也是官宦之女,由於父親病死任中,母親不得已將我賣到了一戶人家做偏房。可...”雲微度哽咽著說:“我的夫君也病死了,家中主母便將我賣給了人牙子發落。”


    “嘖嘖”嬌玉麵聽到這裏,不禁同情雲微度身世可憐,又問:“那後來呢?”


    “人牙子搜羅了八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姑娘,要把我們賣給山賊。我是趁夜跑出來的,趕了好幾天的路了,今日還不幸墜下山崖,本以為是一死了,哪知被半山腰的樹給救了,可惜是破了相了。”說著竟想伸手去摸額上的傷口,被嬌玉麵一把拉住。


    “妹妹,休要碰這傷口,我自有法子治好你的傷。可是,你今後有什麽打算呢?”嬌玉麵問。


    “這...”雲微度麵露為難,絞著被子想了片刻,道:“我不是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原本我也不是什麽完璧,這些年在府中也學了幾支舞,姐姐若是不嫌棄,便留下我賞口飯吃吧。”


    雲微度就這樣留在了如意坊,一舞成名,隻是額上的傷始終不好,便做了額飾遮擋,又因顧慮人牙子找來,便以麵紗遮麵。倒也給如意坊增添了不少生意,隻是後麵脾氣越來越大,除了每日跳舞,也不怎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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