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梨英家,也不過三四間低矮的平房,竟然沒有砌高高的圍牆,隻是用一些土坯壘了半人高的矮牆。


    矮牆下,堆著各種雜物,看起來破破爛爛的。


    右邊的屋子裏亮著燈,窗戶紙竟然還是尼龍紙的。


    燈光模糊,隱約人聲。


    林霜霜翻過矮牆,繞過零零碎碎的東西,湊到窗戶上聽。


    “……老賤貨想死啊她!別動別動,我看看……”


    一個女人的聲音,有些沙啞,似乎比較年長,不是上次林霜霜在小弄堂裏聽見的、薑梨英的聲音。


    林霜霜有些疑惑,把頭又湊近些,繼續聽。


    “嘶……娘你別碰……很痛啊,下午我說話都不好說,你看看,還揪掉我好多頭發,還撞在我胸口這……嘶,疼死我了!”


    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有些尖利,十分憤恨,這才是薑梨英。


    屋裏沉默了片刻,沙啞嗓女人——應該是薑梨英的娘,說:


    “那個老潑婦!聽說在家裏可厲害呢,唉,真是!林明還在鋪子裏呢,要不我把林明揪來,讓他給你跪下?”


    “哪能那麽便宜他!先別讓他知道,一會兒光哥會來,我和他商量,整死他!”


    “唉……”


    林霜霜正聽得雲裏霧裏,忽然,背後伸過來一隻手,一下子捂住了她嘴,然後就把她拖到了一隻大缸旁邊,按住她的頭,躲在陰影裏。


    林霜霜嚇得靈魂差點出竅,都忘記了掙紮。


    但很快,她感受到了一種急切和愛護的氣息,圍繞著她。


    阿醜?!


    這家夥怎麽也來了?


    林霜霜腦子裏一頓,緊繃的身子放鬆了。


    還沒想清楚,便聽見薑梨英家的矮牆外頭,腳步聲“踏踏”的過來了。


    一個黑影走了進來,腳在林霜霜和阿醜藏身的大缸外頭徘徊了一下,便去推開了薑梨英的房門。


    “吱呀”一聲,影子進了屋子。


    “光哥!”


    屋裏響起薑梨英的喊聲。


    沙啞嗓子的女人也喊起來:


    “錢光,你可來了,你看看,你們都是搞的什麽主意?找誰擋著你那頭不好,找林明那個爛泥腿子!看林明他娘來把梨英打的!”


    屋子裏沉默了一下,一個男人聲音響起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陪陪梨英。”


    沙啞嗓音:“唉!好吧,錢光,梨英跟了你這麽多年了,雖說你忌諱著那頭,但你也不能老讓她這麽下去。”


    “我說知道了!看你的鋪子去吧,晚上要有人來買煙,別再讓林明經手。”


    男人的聲音有一種難言的陰狠。


    沙啞嗓子聲音低了下去:“嗯,那我走了。”


    很快,一個胖乎乎的身影出來了,往院子裏吐了口痰,點上一支煙抽了,這才走了。


    林霜霜身體掙了掙,手把捂住她嘴的大手扒拉下來:“阿醜你來幹什麽?”


    問等於白問。


    阿醜不出聲,沉默著,釋放一波又一波的關切和無奈。


    林霜霜也很無奈,往窗口處指指,又趴去窗口聽。


    阿醜也跟了過來,以防禦的姿勢,一邊緊緊貼著林霜霜,一邊謹慎的四顧。


    有了阿醜這個樣子的護著,林霜霜雖然搖了搖頭,但卻更大膽的貼近了窗口。


    “啪!”


    屋裏傳出什麽東西拍了一下的沉悶聲響,男人聲音響起:


    “艸他個林明,怎麽有這種娘?本來還想讓他當擋箭牌的,這下便不能留了,不然鬧來鬧去的,早晚鬧出我的生意來。聽說現在胡建那邊,抓走私抓的嚴了!接下來哲省這裏也會越來越嚴的!”


    薑梨英開口,很不滿:


    “光哥,哲省也離我們隔著大湖呢!你就想著你的生意,你就不想想我,你要是在這兒,那老潑婦哪裏能打到我?我幫你擔著這些,你就不想想我?”


    “我怎麽不想著你呢?我不想著你,我辛辛苦苦的趕來幹嘛?別說了,我先幫你出氣。嗯……這麽的吧,你哄著林明,這批貨讓他去接,隻要出了省,路上我就讓幾個兄弟廢了他,也就是了。”


    林霜霜聽到這,幹脆從口袋裏掏出剪刀,小心的捅破了窗戶最底下的尼龍紙,想往裏看。


    但剪刀放下去的時候,一隻大手伸過來,把剪刀拉住了。


    林霜霜和大手拉了兩個來回,拗不過,剪刀給搶了去。


    屋裏。


    一個媚眼如絲的女人——薑梨英,散著頭發,坐在床上,左邊臉在燈火下看都腫得很。


    一個留小胡子的男人坐在床沿,臉色沉鬱,目光狠厲,正是錢光。


    此時,薑梨英不腫的那半邊臉抽了抽,說:


    “也行,老潑婦不是要兒子嗎,那你就讓人掰折了林明的手,砸斷了林明的腿,腦袋也給他砸,就讓她一輩子伺候她兒子去,老賤人!”


    錢光點點頭:“嗯,這些都簡單,我早就想收拾他了,手不規矩,上回還摸你呢,這些事簡單,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倒是上一批賺的錢呢,你都收著了嗎?”


    “嗯,都在這兒呢,還有帳,你看一下。”


    悉悉索索的,兩人開始在床上對賬點錢。


    林霜霜默默跟著數。


    好久,竟然有八千多。


    嘖!什麽生意,一批貨竟然賺了八千多?


    可比賣豆腐幹好多了啊!


    這麽想著,林霜霜的頭不禁又貼上了幾分。


    一隻大手一把將她拉回去一些,指指窗戶。


    噢,差點撞上啊!


    林霜霜悻悻,又退回來一些。


    室內。


    錢光把錢抽了一疊,塞在自己口袋裏,大部分的錢丟給薑梨英:


    “收好。我拿點應付那頭就行。你想吃什麽吃,想喝什麽喝,想買什麽去買!隻別露了人眼就行。”


    薑梨英十分利索的收了錢,塞在床裏,卻拋了個媚眼:“哼,你說的,是別露了你老婆的眼吧?”


    “你這吃什麽瞎醋?錢上麵,大頭我都給你了,你還要怎樣?你也知道的,我就是借她家的勢,我又不和她好!再熬一陣子,等我想個法子收拾了老東西,占了火車站那邊的生意,咱們就能過好日子了。”


    “嗯,光哥,我等著你。”


    “那我得走了。遲回不要緊,不回,那婆娘就有得煩了。”


    錢光從床邊站了起來,林霜霜正想要從窗戶下退走,薑梨英一把拉住錢光,撒起嬌來:


    “光……哥!我這裏今天被老潑婦撞的疼死了,你還沒給我揉揉呢!”


    “唉……行了行了,我再陪你一會兒,我看你不是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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