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麽點大的琴,這麽貴?!”


    “是這樣的,女士,小提琴一般都這麽大尺寸,您如果對這方麵不滿意的話,我推薦您看下大提琴,應該能符合您的心意……至於價格,我們這邊的樂器都是從渠道商那邊直接拿貨的,沒有中間商賺差價,其實要比市麵上要便宜一些的。您所看中的這把,它也確實值這個價……”


    琴行內,幽靜氛圍,唐朝嘴角掛著笑容,輕聲細語又盡職盡責的解釋推銷著。客人是名神色猶豫的中年女子,挎著包,從整體氣質上麵來看應該和文藝領域沒多大關聯,不過這並不重要,從珠光寶氣的佩戴首飾以及掛著大大logo的名牌包包來看,無疑是個有消費能力的優質客戶。


    隻可惜,“價格還是太高了,同樣的牌子在別家,就隔壁新音琴行,人家還是連鎖的呢,也沒有賣你這麽貴的,不能再便宜一點嗎……隻優惠三百?那我再考慮考慮吧……”


    “好的,您慢走。”


    叮鈴鈴,送至門口,悅耳風鈴送客。轉過身來,唐朝臉上倒也不見沮喪之意,向著一旁收銀台後不常過來的大老板攤了攤手,示意已經盡力。


    大老板,好吧,也就是謝薇笑著給出正麵評價:“口才不錯。”


    “但還是黃了。”唐朝走過來,順手端起桌上茶杯抿了口,潤潤喉嚨。


    “做生意就是這樣,褒貶是買主、喝彩是閑人,挑挑揀揀很正常,說不定她回去後想想又來買了呢。”謝薇瞧來倒是比唐朝還要淡定。


    “是這麽個理沒錯……唔,我們剛才說到哪了……”


    ……


    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此時距離郭木蘭的那通報道已經過去一個禮拜,先期的廣告效應在逐漸減弱,當然從整體來看,客流量還是比以前要好上許多。隻是在當下這下午四五點鍾光景,店內確實很少進人。


    至於謝薇,除了裝修弄好的那天,這是她第二次來唐韻琴榭,午飯後過來的,說是監督視察順帶查查賬什麽的,自然是玩笑話,不過來了也確實沒走,中途接了幾個電話應酬也都推了,瞧這樣子是奔著打烊去的。


    不是閑的發慌,謝薇雖然已經走完離職流程,確實不用像以前那般忙碌,但這隻是工作範疇內的,實際此時也才是她應酬最多的時候。來唐朝這多少也有幾分躲避這些應酬交際的意思在裏麵,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過來瞧瞧,想想她現在能去的地方,嗯,應該不是很多……


    謝家老宅是懶得去了,差不多一個月過去,謝正英還在調查中,謝家人的反應也從初期的上躥下跳拉關係找門路、各種躁動,轉而演變成如今各人自掃門前雪、消化陣痛的各種消極情緒當中。


    謝家衰敗已是不可逆的大趨勢,不過要說起來,除開一部分以前仗著謝家招牌招搖過市,其實並沒有什麽根基,現在雨打風吹去,隻能跑去紫冠山吵鬧尋求援助的謝家人外,絕大部分的謝家人生活品質其實和以前並沒多大差別的,維持富貴一生也沒有任何問題。


    但人就是這樣,物質、精神,缺一不可,也永遠不會懂得滿足,尤其是在享受過的情況下。


    這方麵某個前世界頂級殺手尚且如此,更不用說謝家那些普通人了,雖然是兩碼事,但落差心理是相似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及時調整心態接受這種落差的,可以預見到的是,謝家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的陣痛期要熬。


    因為如此,謝薇現在基本不回謝家老宅,話說回來,謝家有一部分族人對她擅自離職的做法也頗有微詞,彼此冷靜下也好。


    當然這隻是暫時的,謝薇自己也明白這點,生活不是小說,給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就能幹脆斬斷過往,老死不相往來——沒那麽容易的,她身上的謝家烙印是烙在骨頭上、印在血液裏的,這輩子估計都無法抹除。實際上她的下份工作有很大概率會是家族相關事務,有一定的自主選擇權,但終究跳不出謝家這個圈子……


    拋開謝家以及謝家人不談,謝薇當然也有自己的人脈關係,不過能想象到的是,她絕大部分的閨蜜朋友,也基本離不開嶺江上層那個圈子。而以謝家如今的狀況,去那些場所與那些人打交道……


    倒不是怕被打擊,或許會有謝家人因此被找後賬、嘲諷奚落什麽的,但那絕對不會是謝薇,她的能力、處事風格等等方方麵麵的東西,在嶺江還真輪不到人指指點點,暗中敬佩倒是大有可能——謝家出事淪為談資後,各種各樣的細節消息也就不脛而走,包括謝薇從一開始就極其堅決的反對家族插足房地產行業等等,同樣在嶺江上層商業圈內流傳甚廣,頗獲讚譽。


    即便如此,謝薇明顯還是不想與那個圈內的人多打交道,一是原本就是如此,二是縱使有些交心的閨蜜朋友,這時間點約出來喝茶逛街什麽的,或許她本人不在意,但對方可能就要在閑聊中陪著小心,避免無意提到敏感話題,想想也就沒多大意思……


    以上就是通過一下午的閑聊,某人總結出的原因。哦,還有個情況可以佐證,那就是謝薇最近把小姑娘給拐走了,早晚都住在她的別墅裏,雖然後者說是自願的,多陪陪小姨什麽的,但結果是不變的,某人已經獨守空房好幾天了……


    咳咳,言歸正傳。唐朝所猜測的內容,差不多也就是謝薇的實際狀況,不過有一點某人是沒想到的,謝薇會抽出半天時間過來,還有幾分傾訴的想法,對象自然是唐朝,隻是這想法就連當事人謝薇自己恐怕都沒察覺。


    不得不說,隨著接觸機會增多,彼此交流時間拉長,再加上某個雙料小間諜的通風報信,謝薇對於某隻鹹魚的印象已然大為改觀,至少比起去年兩人坐在一輛車裏半天卻硬是聊不到一塊去的尷尬狀況,要好上許多。


    不知不覺的,在謝薇眼裏,唐朝身上多了幾分神秘色彩,音樂上麵的天賦、偶爾展露的惡趣味,知進退懂分寸的行事作風,以及看似老聲老氣卻又透著股從容不迫的範……當然,鹹魚還是鹹魚,不會因為幾片鱗片抹了點鮮亮色澤就活蹦亂跳起來。


    隻是在某個時刻,比如中午茶餐廳內放下咖啡杯的時候,謝薇心中就忽然閃過來一趟的想法,左右沒什麽事,也就來了。


    起初她並沒有待多長時間的念頭,就是順路看看,看完也就可以走了。直到後來,也不知是這文藝幽靜的氛圍確實很適合聊點什麽,還是門外逐漸西下的秋日暖陽隔著玻璃照在身上很舒服,亦或者是麵前這個很少言語卻有在認真聆聽的晚輩,瞧來貌似是個不錯的聽眾……總之,謝薇待了很久,也說了很多……


    雖然很多話題都是淺藏輒止,她也不可能向眼前這個晚輩說什麽複雜東西,但不可否認的是,因為最近一段時間接二連三的噩耗消息而堆積起來的密布陰雲、直欲令她喘不過氣來的負麵情緒壓力,隨著這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方式,悄然散去許多……


    “……樂隊?哦,說的是小夥伴樂隊吧。嗬嗬,糖豆不是自封形象大使嘛,就想為琴行做出一份貢獻,比如在門口演奏個曲子拉拉生意之類的,我覺得這想法不錯啊,就讚助了她們幾件樂器,對了,這周末還要在江月公館排練呢,到時有空的話,小姨你可以過來當個觀眾指點下什麽的……”


    唐朝笑嗬嗬撓頭解釋,順便向謝薇發出邀請。


    “這周末嗎……應該沒什麽事,也不好說,到時再看吧。記得給我留張門票就行,哈。”說著玩笑話,謝薇想起什麽抬手看了下女士腕表,微微一怔,“快六點了?糖豆放學了吧。”


    想了想,順勢起身,“這樣吧,等糖豆過來就打烊,我請你們兄妹倆吃晚飯。”


    唐朝揮手揚了揚手機,笑道:“不用,晚飯已經有人請了。”


    “嗯?”


    “糖豆童鞋請客,一家本地菜館,距離這不遠,已經在那等著了。”話落,唐朝看著訝然挑眉的謝薇,攤手,“具體什麽情況,待會小姨你過去就知道了,我暫時不方便說。”


    “神神秘秘。”謝薇嘴角輕抿微揚,沒在意,“行,那就出發吧,開我的車去。”


    “好的,稍等,我先把外麵的機車拖進來。”


    兩人走出門外,謝薇站在一旁,打量著唐朝從路邊拖來的黑色機車,輕輕搖頭:“這就是婉清送你的那輛哈雷吧,當時她可是托了不少關係才從國外拉回來的,現在倒是舍得送給你……需要幫忙嗎?”


    稍頓,轉頭看了看門前幾層台階,“我的意思是去找人來幫忙抬一下?”好吧,以哈雷機車的龐大沉重車身,謝薇確實也幫不上什麽忙。


    “不用,我力氣大著呢。嗬嗬,主要是有技巧。”說著在謝薇無語注視下,唐朝在台階前支好車身,伸胳膊抬腿,似模似樣的活動了番筋骨,隨即走進店內拿出塊長條木板壓在台階上,輕而易舉的推了上去。


    “……”


    就在唐朝停好機車,背身鎖門間,一道熟悉嗓音從街邊傳來,“咦,謝女士?”唐朝聞聲微一挑眉,慢慢轉過身來,就見個身著便衣、雙眼狹長的男子從道旁車上下來,一臉熱情的揮手招呼,踏步走來。


    謝薇顯然也沒料到會在這裏見到對方,微微一頓後神情疑惑的瞥了眼車子,頷首示意:“宗隊長這麽巧啊?還是、有什麽事?”後麵幾個字上加了重音,再道,“如果真有什麽事,可否待會再說,我現在不是很方便。”


    “噢噢,別誤會,謝女士。”來者正是宗清,腦子轉的倒快,一看謝薇神色便意識到了什麽,雙手虛張,多少有點尷尬的解釋道,“我就是路過這裏,碰巧看到你下來打個招呼,別無他意,真的。”


    確認宗清確實沒有其他意圖後,謝薇不由赧然,也不怪她敏感,不說謝家最近出的這些事情,包括她本人也被請去過一回,再見宗清難免聯想到些不好的事情,不過說開了也就沒什麽了,點頭致歉:“不好意思,宗隊,我想多了。”


    “哈哈,沒事,能理解、能理解。”宗清仰頭打了個哈哈,視線掠過走來的唐朝,“喲,這不是唐朝小兄弟嘛。看吧,我就說你這名字夠大氣,一聽就忘不了。嗬嗬,你也在這啊,好久不見。”


    你裝尼瑪呢,我在哪你會不知道?


    這不是唐朝在說瞎話,在謝薇被納入九州崛起視野,列入重點保護對象後,他也不可避免的被關注。


    當然,他的優先級並不高,大概在三檔左右,第一檔無疑是謝薇本身,第二檔是與謝薇走得比較近的血脈親人,糖豆便在其中,還是二檔裏麵最靠前的那列。再接下來就是唐朝這等有關係但走動不是很頻繁,或者關係不是很親密的親屬朋友了。


    九州崛起沒那麽閑的,一般來說如唐朝這等三檔角色,平常都是直接忽略的。不過再怎麽忽略,基本資料總是有的,更不用說唐朝還有點特殊,山中小廟的經曆,和宗清等人都有直接照過麵。


    心裏暗暗腹誹吐槽,表麵唐朝則友善點頭:“確實好久不見了,宗隊長,最近在哪發財呢?”


    “呃……”眨了眨眼,饒是以宗清的應變能力,聽著這十分大眾化但對於他的身份職業來說卻頗為別致的招呼方式,也不禁愣了愣。


    “小唐!”謝薇嗔怪瞥來眼,也是在打著圓場,“別亂說。”


    “哦,沒事沒事,哈哈,小兄弟這是祝福我呢嘛,可惜我怕是發不了財了,嗯,至少在退休前,想想還真是令人遺憾啊……不說了不說了,越說越是惆悵。對了,謝女士,聽說你離職了……”


    聽著宗清在滿嘴跑火車,唐朝微不可察的撇了撇嘴,沒有再搭話。冷眼旁觀一會,這位貌似真的隻是碰巧遇見,過來打招呼的。


    也能想得通,距離那晚公園後山衝突才過去幾天而已,小和尚倒是回到博物館正常上班了,也不知是佛係心態,還是藝高人膽大,行動軌跡並沒什麽變化,一如之前。


    但職責在身的宗清等人就無法做到這般淡定了,神道蒼生、千野佐、野豬突擊隊,這樣一股力量無論放在誰的地盤上都無法被忽視,雖然他們的行動是失敗了,但是否依舊滯留在嶺江是說不準的,容不得絲毫大意。


    雖然在唐朝看來,就算再怎麽小心,宗清等人恐怕也無法阻止對方的潛伏入侵。


    這也不是什麽實力強弱的問題。攜著精銳力量直接奇襲是防不住的,這是地下世界所有組織勢力都在麵對的世紀難題。


    換位思考下就能理解,在嚴密布控的戰場上,特種作戰小隊都能做到來去如風,更不用說在擁有幾百上千萬人密集人口的繁華都市裏,幾名本就極擅潛藏的頂級殺手了。可以說,排除掉些小概率事件,比如出門遛個彎碰巧撞到之類的,剩下的,隻要對方不給機會,那就真的沒啥機會。


    當然這麽說並不代表宗清等人所做的工作就毫無意義,非黑即白的思想是要不得的,無法做到沒日沒夜手持獵槍防止豺狼禍害家禽,至少可以退一步先把籬笆牆紮好嘛。


    進攻的優勢在於主動,防禦的優勢在於對距離空間的把控運用。


    這句話簡單解釋下就是,進攻者永遠占據先手主動,什麽時候打、從哪裏打、怎麽打,都是由進攻者決定的,這是天然優勢。防禦者同樣也有天然優勢,便在於清楚進攻者的目標,隻要確認這點,不被進攻者的花招所迷惑,圍繞目標周圍提前做好部署防備,方方麵麵盡可能考慮到、利用上,便可以做到以逸待勞甚至請君入甕。


    扯多了,隻說宗清會出現在這裏,也就代表著小和尚周邊的防禦力量得到進一步加強。之所以此前沒這麽做,是因為嶺江分部的人手不大夠,這次事件後貌似是得到了支援補強……


    唐朝百無聊賴的打量著路邊那輛車,司機是張熟麵孔,那名喚作阿青的年輕男子。坐在後排座椅上、降下小半截車窗正對著街道兩側環境觀察打量的兩名男子,瞧來就有點陌生了,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這次支援過來的新成員了。


    喲,還挺敏感……唐朝衝著其中一名有所察覺直視看來的男子點點頭,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燦爛。對方微愣,回以笑意,點頭,然後升起了車窗……嘖,不經逗啊!


    一點小插曲,閑扯幾句並沒什麽營養的場麵話後,宗清很快便揮手作別。唐朝兩人隨即也開車前往飯館,自然是唐朝開的車,方才見到宗清讓他想起來個人,便佯裝不經意的向謝薇打聽了下。


    “曉琳啊?目前還在銀行上班,我這次離職對她影響還是蠻大的……之前有和她聊過一次,前兩天她也找過我,倒是一如既往的直爽,說想繼續和我一起做事,嗬嗬,我現在自己都是無業遊民,跟著我又能做什麽呢……”


    搖頭失笑,稍稍沉吟了會,輕歎再道,“過一陣子再看吧,我是想她繼續待在銀行的,以她的能力隻要不出意外定能有番成就……如果她實在不願,那也沒法子,畢竟是我把她從國外聘請回來的……”


    果然……唐朝了然沒點,沒再說什麽。要說起來,他對李曉琳這個臥底印象還不錯,謝薇幾次遇險,她不說能立刻解決,至少也是竭盡所能的。最重要的是,識趣、不添亂,這就很難得了。


    反正九州崛起橫豎都是要安插臥底眼線的,李曉琳至少也算是個熟人。


    如此想著,車子在隔壁街區的一家中檔餐館門前停下,泊好車,唐朝帶著謝薇走進,詢問了下服務生後,來到個包廂,打開門,裏麵坐著兩個人,一個自然是笑臉相迎的糖豆,另一個慌忙起身又局促站著的則是唐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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