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布姐不同,施焦顧從來沒有忘記過那個悶熱夏末發生的所有事情。


    如果說,七天全黑空間裏的幽閉給布姐帶來了從未想象過的恐懼。那麽,當施焦顧每每回想起那時的種種,他的情感或許有著同樣的強烈起伏,但其內卻是更多一些五味雜陳。


    當時的他也就隻比現在的小狄大不了多少。大學畢業以後,施焦顧一直在一家小報社工作。那時,這樣的小型媒體平台已經式微,整個行業早就開始向著大型傳媒集團,綜合運營發展的路子偏移。


    按理說,憑借在學校時出色的表現,施焦顧畢業後進入這樣一家大型傳媒企業,沒有任何問題。當然,如果他走了那條路,或許也就不用經曆之後的那一切痛苦,但也肯定不會再有現在的眾眼傳媒集團。


    好在,曆史從來沒有如果。


    選擇那家小報社,施焦顧當時沒有半點猶豫,直到現在也從來沒有過後悔。那家小報社是他大學恩師的家族企業。雖然在隻是一家地方報社,但也有著上百年的曆史,在當地有著非常高的聲譽與知名度。


    也正因為植根一地多年,這家小報社有著不同一般的底氣。而這樣的底氣正是令少年施焦顧最著迷的地方。在這間以祖屋改裝出來的小小報社裏,少了一些束縛,有著一種更加純粹的自由。


    更直白的說法便是,報社內所有的記者無論是選題還是文稿,都不會受到太多的限製與束縛。主編常常把一句話掛在嘴邊:“隻有你寫不出來的,沒有我不敢往上排的。”


    意思很明顯,隻要你寫的是真相,報社就敢刊登出來。


    也正因為此,在那間小小的老宅子裏,聚集了太多各式牛人。這群組成報社中堅力量的老資格們,也許各種擅長的領域不同,但他們大多都做過相同的一件事。那就是在各大傳媒集團裏,對著主編摔過稿子,罵過娘。


    也正是這幫自稱流氓記者的老家夥們,成為了年輕記者小焦,入行後的第一波帶路人。


    見天換人帶著,初出校園純潔的小焦很快便學會了如何敏銳的發現新素材;明白了隨時學習跟進最新條例的重要性;也知道了在被采訪的人拒絕配合時,如何才能最快的撬開他的嘴。


    而他從這幫流氓記者身上學到的最重要的東西則是:不畏強.權,堅持真.相,誓死捍.衛新.聞的自由。當然,這樣冠冕堂皇的話也是小焦自己總結的。那群嗜煙如命的猥瑣大叔,喝醉後的拉著他的手,說出的原話是:


    “小焦,你隻管上。


    管他丫是誰!


    隻要他們敢做,我們就敢報。”


    聽起來和主編大人的催稿時的話語很相似,果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就這樣,在小報社的工作雖然看起來並不如同學們的體麵,但施焦顧卻是格外的滿足與自豪。幾年後,當他已經可以獨立承擔起一個重要課題的跟蹤報道時,在一次采訪的間隙,施焦顧遇到了布姐。


    起初,他著迷於布姐混合著藝術家氣質的爽朗性格。而布姐一開始倒是隻看中了他那副漂亮的皮囊。


    但如何開始的,這並不怎麽重要。和所有幸福的愛情故事一樣,兩人迅速墜入了愛河,並在一年後組成了新的小家庭。婚後不久,布姐便有了身孕。


    在小狄剛出生的那幾個月裏,雖然他們和所有的新手父母一樣手忙腳亂。但每每想起,那竟是一家人最無憂無慮,幸福快樂的時光。


    而讓這樣的時光改變的,正是被布姐深埋在記憶裏的那件事。


    施焦顧卻是記得格外的清楚。


    當時,他在追蹤一起社會新聞。一個很偶然的機會,施焦顧察覺到那位受訪者在兩次回答同樣一個問題時,表情與態度有著些微的差別。後來,在他的刻意留意之下,很快便發現這為采訪對象確實有些古怪。


    明明每次采訪的都是同一個人,施焦顧卻時不時會有一種錯覺,對麵那位其實已經換了一外個人。


    雖然他也說不出這種認為對方換人了的無厘頭想法究竟來源於何處;他也講不明白所謂換人前後,那兩個人之間到底又有著怎樣的真實差別。或許在其他人眼中,那分明就是同一個人。但他就是有這樣一個念頭,時不時會在采訪之中浮現在他的腦海。


    也許是在兩次采訪中,麵對同一個問題,對方表示的方式有了變化;也或許隻是提及某人時,一個眼神或身體姿勢的細微差別。


    總之,隨著采訪的愈加深入,這種感覺就越發的強烈。施焦顧甚至懷疑過對方是否有雙胞胎兄弟,或者其實這位被采訪者是一位患有精神分裂的病人。


    原本他準備完成之前的采訪計劃後,再約對方出來好好聊一聊,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可就在采訪快要完成之前,那種奇怪的感覺卻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而隨著那種換人感覺的消失,施焦顧這一次明確的感受到那位受訪者的情緒一次比一次糟糕。到最後幾乎快要無法正常的和他交流。


    於是,就在采訪快要完成之際,借著請對方吃飯以示感謝為由頭,施焦顧半拖半拽的將那位古怪的受訪者架上了路邊小餐館的酒桌。就在那晚嘈雜的小店裏,施焦顧第一次聽到了那個名字。


    也正是這個隻有三個字的名字,卻最終改變了他的職業信條與人生軌跡。這對他來說無比重要又滿懷複雜情緒的三個字便是——再生人。


    當晚,那位受訪者趴在汙濁的小酒桌上,喃喃講述著他的另外一個自己是如何產生,他們又是如何相遇。出於好玩,他們還輪流接受了小焦記者的采訪。可就在不久前,對方卻是突然間離奇消失,再也聯係不上。


    施焦顧從他口中得知,另外一位他是在獨自去登山的過程中與受訪者斷了聯係。對方最後一次出現,是在日出時發來的視頻通話請求。


    雖然一起看日出是兩人事先約定好的。但由於當時不過淩晨3點半,受訪者睡得著實有些沉。所以這最後一次視頻通話,其實並沒有真正的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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