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那吐出魚蝦的洞口便被稱為神靈的口袋。其下的泄湖,作為承裝神靈魚蝦的容器,自然便有了聖潭這個稱呼。


    在島民們看來,聖潭之所以神奇,還不僅僅是因為其承載了神靈的漁獲。更重要的是,每日都有大量的海水從那洞口湧入這潭中,可這潭水卻像是被施了仙法一般,漲起來一點,又很快退了下去。


    仿若永遠也不會漫過岸旁的那些黑色礁石。


    島民們那時哪裏知曉什麽連通器的原理,更不會想到潭底那一側的山崖上也有許多小洞。海水隨著漲潮進入後,又在退潮時因為氣壓的緣故,從那些底部的天然洞穴中,退回到了大海。


    是以,這樣填不滿的泄湖,自然也就成了神聖的所在。既然是聖潭,其內的魚蝦便也成了神聖之物。如此神聖的生靈,凡人自然是不配享用的。


    除了洞口湧入海水時,偶然落到岸邊的那些魚蝦,被島民們視為神之賜予以外,聖潭裏一貫是嚴禁任何人捕撈的。


    畢竟,這要是動了神靈的東西。神靈發起怒來,他們這些凡人哪裏還有活路。為此,島上居民們還有專門守護這聖潭的一個家族。


    據說,正是他家祖先一夜夢中偶遇神靈,這才指引他發現了這隱在密林深處的聖地。至此,這位有幸獲得神諭的島民以及他的後輩,便成了這聖潭的守護者。同時,享受著來自島民們的供奉。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不知多少代。直到某一年,島上發生了一件大事這才有了改變。


    那一年,某日海底發生了地震,海麵湧起巨浪海嘯。


    當時,本是豐魚期,加上連日來天氣晴好,是以島上大多數精壯勞動力都在海上撒網捕魚。


    海嘯的巨浪可不認識誰是婦孺誰又是家中的重勞力。一個接一個的浪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撲而來。就那樣直愣愣的打了下去,當即便將海麵上根本來不及反應的小船們打的個七零八落。


    待海嘯結束,海麵上早就沒了船影人蹤。之後好幾年的時間裏,海灘上還不時飄來那日被巨浪擊碎的殘桅爛板。可想而知,那一日有多少島民被世世代代養育他們的大海所吞沒。


    對於海島的居民們來說,出海遇難本身平常之事。他們信奉那些死去之人隻是受到海洋之神的召喚,前往海底,繼續侍奉神靈。


    可那一日的情況太過慘烈。除了少數幾艘出發有些晚,還沒來得及駛入外海的漁船上的人幸免遇難外,島上的勞動力一夜之間便去了大半。


    再加上海嘯攜著無窮巨力之間湧上了小島。不但那僅有的薄田被海沙之間淹沒,就連靠海近一些的屋舍也未能幸免。


    之後,又是一連降下了月餘的大雨。沒有菜蔬、沒有出海的漁船。就連僅有的一些幹貨,也在纏綿的雨季裏漸漸黴爛。


    眼見就要有人因此餓死,小島上的氣氛更加沉重。


    負責看守聖潭的家族,卻並沒有受到那次天災的太大影響。


    相反的,在災難之下,更多的島民前來供奉神靈。他們虔誠的祈求,消失的親人有天可以奇跡般的回到島上。他們真誠的懺悔自己的罪過,祈求上蒼收回對這人間的懲罰。


    但人還是沒有回來,連綿的雨水依舊不停的下。


    倒是看守聖潭的那一家人,倉庫裏鹹魚肉幹一類的祭品都要多的堆不下。


    當時的家主,也就是那家自稱聖潭看守人的男性家長,見島民們過得如此艱辛,心下不忍。便借著夜色將祭品偷偷掛到了那幾戶特別困難的人家屋簷下。


    無法出海,無法種植,這樣的救濟終究不是長遠的辦法。島上終於還是有人死在了連綿的大雨之中。


    死去的是一位老人。本就常年臥於病榻,眼看兒子孫子自從那日後便再無音訊,更是備受打擊。沒熬過雨季,便一命嗚呼。


    這位老人年輕時會些木匠手藝,老來病弱,就愛讓家人把他抬到屋簷下坐著。他慣愛用棕櫚葉子編一些下玩意,哄的島上的小孩和他一起玩。


    看守家有一個小男孩。長的虎頭虎腦,樣貌很是可愛。再加上他家以侍奉神靈的仆人自居,本就受島民們敬重。小男孩變成了這島上最受歡迎的小孩之人。


    小男孩嘴也甜,成日裏婆婆嬸嬸的叫著,讓人不喜歡都難。是以隻要見他在村裏走動,每家人都會邀他上家裏玩。


    每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小男孩總是以長輩不允許為由好言拒絕。唯獨例外的,便是老木匠的邀約。甚至可以說,隻要小男孩去村裏玩,便一定會去老木匠家屋簷下陪他說說話。


    雖然也不進他家的門,但老木匠給的草編小玩意他卻是來者不拒。


    為此,小男孩的父親,也就是那一任的聖潭守護,還專門詢問過。是不是喜歡那些草編的魚蝦貓狗才去陪老木匠說話。


    小男孩卻是搖頭,隻說不喜歡,自己隻愛玩木刀木劍。


    聖潭守護對這個回答有些驚訝,便問他,既不喜歡,為何還要成日裏去陪那老木匠說話,每次還要拿那草編回家。


    小男孩卻是笑著告訴自己的父親。別人都不知道,老木匠講的故事可有意思了。他其實是去聽故事的。至於那草編的小東西,他想著是老木匠精心編製的。自己要是不拿,老人家該傷心了。


    還學著老木匠的模樣說到:“你們喜歡這些,讓我覺得自己還是一個有用的人。”


    所以,雖然不喜歡,但為了讓老木匠有個好心情,可以繼續講故事給自己聽。每次也就笑眯眯的拿走草編啦。


    當時聽了兒子的解釋,聖潭守護隻是哈哈一笑,全當是小兒子的一樁趣事,並未把小孩與老人之間的情感看的太重。


    就連小男孩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直到他聽到老木匠去世的消息後,才有些茫然的有了一個模糊的意識,再也聽不到老木匠講的故事,也再也拿不到那草編的小玩意了。


    小男孩心裏空落落的。也不願吃飯,整日裏就那樣坐在長長的簷下,看著雨水落下,就像曾經的老木匠一樣。


    幾日後,小男孩突然站了起來。


    他快步跑到父親的房間,告訴自己的父親,他想到了一個救人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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