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板上,簡仁的獨白。


    人們常說在死亡來臨前會看到自己過往這一生。


    有人說,可以看到一生中所有最美妙的瞬間。也有人說,看到的是最難忘的每一刻。


    過去,我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當我在麵臨死亡時,到底會想些什麽。


    不過,這樣的問題從來都是沒有答案的。與其去提前煩惱,不如等到那一刻真的就要來臨時,用心好好感受。


    可誰又能真的預料到自己的死亡呢?


    雖然傳聞中久臥病榻之人,在臨終前都會有所感懷,似乎能提前預料到自己大限將至。對於這樣的傳說,我總是一笑置之。


    好吧,就算真的有回光返照,那意外死亡又該怎麽說?


    是呀,誰也預料不到,自己二十分鍾後會死在路口的交通事故裏。也不會想到,七樓宿舍的欄杆竟然會在十秒後和自己一起墜落。


    十、九、八、七、六、五…


    善水之人被溺死,電工不幸觸電身亡…意外隨時隨地都可能發生,能安全活到現在,已是最大的幸運。


    如果你需要一條隨時隨地都能使用的開香檳理由,依然活著,或許是個不錯的選項。


    我們總是認為,活著,是最簡單且理所應當的事。特別是在年紀正好的時候。就像我,哪怕是旁人已經說了,我會在三十分鍾後死於一個什麽拗口的猝死。我依舊覺得,那隻是對方在虛張聲勢。


    誰都不願承認,自己就要死了。特別是在這樣的預告死亡中。


    人嘛,都是這樣的。一貫都會有一種僥幸心理。哪怕內心深處已經開始思考死亡這兩個字的終極奧義,大腦裏依舊還是會有一個聲音在高喊。


    不會的,運氣哪有那麽差。自己不可能這麽倒黴。我才不過三十歲。


    這種聲音具有很強的迷惑性。它會給所有的理想思考都套上一件漂亮的外衣。哪怕你很清楚,自己怕是就要嗝屁。可嗝屁兩個晦氣的醜字外,還有一件被命名為“萬一”的漂亮外衣。


    萬一他是在說謊呢?


    萬一他真的是在虛張聲勢呢?


    萬一他背後還有其他人,他隻是為了獲得更多情報才在這裏騙自己…


    在這一件件漂亮的“萬一”華服下,我成功的挨到了死亡前的十分鍾。


    為了那些個萬一,我在殺死我的凶手麵前出了不少洋相。看他那從頭到尾掛在臉上的不屑表情就能知道,我在那之前的二十分鍾裏,究竟有多蠢。


    好在,對於一個要死的人來說,丟臉簡直就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想起曾經在彼查星上看過的一段漫畫。預告中的世界末日馬上就要來了,一貫帥氣的節目主持人立刻撤掉頭上的假發,脫光衣服,將最真實的自己展露在鏡頭前。麵對全人類的共同死亡,他很高興,自己在死前能大聲的告訴所有人,他其實是個禿頭大叔。


    似乎扯的有些遠了。我隻是想說,在這個時候丟臉對我來說,真的一點也不可怕。


    有什麽是可怕的呢?


    我想應該是時間。


    你看,我就躺在一個慘白燈光下的小屋裏。這裏沒有窗,也沒有任何可以記錄時間的裝置。


    沒有鍾、沒有表、沒有任何屏幕與電腦。


    在那個殺死我的凶手離開時,我自己估摸了一下。那時候,距離他所說的三十分鍾,應該還有十分鍾的時間。


    可我就那樣躺在地上,完全無法判斷這十分鍾究竟會在那一刻走到終點。


    也許一開始的時候,我還有被死亡的恐懼所威懾。我也試著和大家所說的一樣,躺在地上一邊笑一邊哭,一邊回憶著自己並不算淒慘也談不上有多精彩的一生。


    說實話,這輩子還真沒什麽值得我留戀的。


    一些人和事在腦子裏過上了一遍,或許也就用了兩分不到的時間。


    可令人遺憾的是,我並不知道這一段隻用了兩分鍾。我以為,死前的回放會和傳說中的回光返照一樣,卡著點在腦子裏放完。


    隻要是回憶一結束,趁著那眼中帶淚,目中不舍,這最淒美的時刻,我的死亡就會來找我。


    事實卻並不是如此。


    臉上的眼淚幹了,之前劃過眼淚的地方皮膚會有些幹。正是臉上這一點輕微的拉扯之感讓我突然意識到。


    眼淚都幹了,我怎麽還沒死?


    於是,新的問題出現了。


    十分鍾到底是多長的時間?


    這個問題,也成了我死前最後思索的一道難題。


    之後,有劇痛從我胸口傳來。心髒所在的位子更是有一陣強烈的壓迫。我的左臂,包括右頸,在那一瞬都被那壓迫感所牽引,迸發出我從未體驗過的劇烈疼痛。呼吸受阻,眼前有大片大片的黑色閃過。


    我試著眨眼。有時又能看到,有時眨眼後依舊是一片黑蒙蒙。


    胃裏也有不舒服的感覺傳來,但在心口的重壓之下,已經來不及去細細品味肚子裏麵到底又有什麽新痛楚。


    說實話,在那一刻,我竟然沒有一點恐慌。也不知是被突如其來的巨痛給一下打傻了,還是我找到了那個問題的答案。


    十分鍾有多長?


    就是從剛才到現在。


    人生最後一個問題的解決讓我有了一瞬間的滿足。


    原本下一秒,我就應該開始恐懼死亡,感慨一生,最終在怨恨和不甘中死去。我想,這也是殺死我的人,所希望看到的。


    但不幸或是幸運的是,我在那一秒的滿足後,就痛暈了過去。等我再次有了意識,身體已經倒地。


    看著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套裙上還有可疑液體的自己。我意識到,我簡仁,已經死去。


    本想歎一口氣。奈何靈體又沒有壓縮空氣從口中吐出的能力。


    我隻能飄在那裏,看了一會兒自己曾經的身體。


    想了想,這樣飄在空中的感覺似乎也不耐。


    至少不用再像活著時那樣,要麽被這個逼迫著,要麽被那個推搡著,從來就沒有真正活出過一個自己。


    現在好了,成了靈體,我是不是就可以隨心所欲的這樣飄著,想去哪裏去哪裏。


    對了,還有一個問題。


    如果我是白小滿的再生人,也不知我們的靈魂是不是也會被那傳送儀複製成了兩份。若是遇上她,要不要邀她一起?


    算了,還是自己一個人吧。這樣才能真的想去哪裏去哪裏。


    這樣想來,死亡似乎也就沒那麽可怕了。


    但我死後,真的會有這靈體嗎?


    好痛。


    對了,我想起那個死法的名字了,惡性心律失常所導致的心源性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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