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是無意地掃了一眼,與他的視線相接觸後,微微一愣,抿了嘴唇,並不在意地又轉開了眼。他卻是左腿絆到右腿,險些沒有撲個狗啃屎。


    “阿木!”


    柳晴看到男生,向他招一招手,如芍藥花兒一樣紅的嘴唇綻開笑顏。那男生卻眉一皺臉一沉,看也不看她便繞過花園走了。


    “哎!”柳晴竟也不覺得沒臉,想追上去。但見涼溪像一根蔫掉的柳條,歪歪靠在椅子上,她又放心不下朋友,沒追過去。


    不過課間,柳晴總算是找到了機會。


    涼溪坐在第1排,左手邊是今年省內的中考榜眼,狀元在理科班,右手邊是還未成年就出了書的小名人。柳晴坐在第3排,那名叫阿木的少年,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裏,整節課都在趴著睡覺。


    現在是6月,高一快要結束,老師也早已經看明白了班裏的學生,管也不管阿木,就任由他睡去。


    下了課,涼溪趴在桌上閉目養神。她的臉正朝向右邊,那出過書的小名人,手也沒地方放,腳也沒地方去,視線左飄右飄不知道該定在哪裏。胸膛裏一顆年輕的心怦怦跳著,方才定下了神,眼珠隻消往左一轉,馬上便心亂如麻。


    不過,課間休息就幾分鍾,再不偷看要沒時間了。小名人剛悄悄移了視線,教室最後麵就有人罵道:“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你以為你是誰?滾!”


    課間還在教室裏的人視線聚集在一點,柳晴眼眶都紅了。她隻不過是關心了一句,潘木今天早上為什麽來得這樣遲而已。


    小名人看到涼溪纖長的睫毛動了動,一邊忙不迭地轉開臉去,一邊在心裏暗自反感那坐在他這一列最後的男生。


    真是搞不懂,z城一高怎麽會有這種人的?天天遲到,上課就知道睡覺,還打架鬥毆,跟外頭社會上的一群混混來往密切……那人簡直,簡直一無是處!


    柳晴忍著眼淚回到了座位上,垂頭亂翻著書。一教室看熱鬧的男生“哦喲喲”,一部分想對潘木怒目而視,想想這人的威名又不敢抬眼。一部分雖在心裏暗暗唾棄,卻又有一點不願承認的想法——


    這老兄可以!柳晴雖然不是打進校門第1天就被封神的孔筱,那也是妥妥的班花。這注孤生的言語舉止,其實挺帥的。


    電鈴響起,老師夾著書進來。第一眼總是免不了要瞧第1排正當中偏右點的涼溪。大明星的基因真的是太好了,他們班裏有這樣一株絕世白蘭,一堆青春期的叛逆男生,連髒話都沒有。


    剛進校門就被推上寶座,沒人有任何異議的校花,眼睛專注地盯著黑板,可卻沒人管得了她心裏的想法。


    在這個任務中,她的目標是:不能讓柳晴和潘木產生感情,不能讓他們結婚,更不能讓他們有孩子。在能做到這些的前提下,她最好也別讓他們黑化,快快樂樂從祖國的花朵長成祖國的棟梁就行。


    錯誤個體是柳晴和潘木的孩子,現在還未曾出生的小家夥。


    “這任務的難度提高的話,我大概是到柳晴和潘木結婚之後再來吧?”


    跟十三交流著,涼溪翻閱著評論,視線定在一點上——


    “這種任務居然上b級了!把男的……處理掉就行啊!”


    “主播不是會醫術嗎?隨便下點藥,讓他們無法生育就可以啦!”


    有人在給她出主意,涼溪看得心頭微動。她纖細白皙的手指在書頁上輕輕地一點一點,似是無意識的,坐在她後麵的男生,卻不知不覺就入了迷。


    怎麽還沒做上幾個任務,給她的信息就越來越少了?


    涼溪眉頭緊鎖,上一個任務雖說是成功了,但她其實沒弄得很明白。一個遊戲boss報複人類這種事,她還是想不通。其次,任務成功後,她有跟腐獵踩踏他們問過紅衣的團隊,也做過一些調查,奇怪之處不止一點兩點。


    紅衣的主策劃,是自殺的。除了這一位,策劃部幾個對遊戲貢獻最大,堪稱團隊中最為重要的幾位角色,沒一個有好結果。


    他們有可能是被競爭對手解決掉的,但涼溪心頭總還有些懷疑。那麽一個佛係的團隊,到底跟出了bug的boss,有沒有關係?


    這個問題一直也沒弄明白,現在開了新任務,迎頭又是新問題。


    隻說那小孩是錯誤個體,一普通小孩為啥會出錯?


    把潘木閹了,把這兩個人殺了,再不稍微柔和一些,下點藥也就夠了,那小孩肯定生不出來。但……


    涼溪回憶起她為數不多的幾個任務,又有點不敢這麽幹脆。


    她做大明星的時候,要是幹脆把邱佟殺了,搞不好現在自己也早沒了!


    幾條給她出招的評論被頂上去,涼溪抹掉眼前無人能見的光幕,考慮著要如何開展任務。突然心頭“咚”地一跳,虛汗一下就從頭皮滲出來。


    ……該死!


    “孔筱同學?”


    老師站在講台上,最容易發現涼溪的異樣。見她突然呼吸急促起來,便停止講課。


    涼溪本來還想說沒事,一顆頭卻瞬間沉重地要拽著她倒地。


    這種事發生也不止一次兩次了,老師知道該如何應對。將涼溪身上帶的藥喂她吃下去,又將她腕上手表表盤正中間的按鈕按了三下。


    涼溪已經不省人事,一教室人等了不到一分鍾,教室門便被一個身高超過1米8,看麵龐,看身形,一時竟然分不出男女的女人推開。


    那女人抱著涼溪,一句話不說便大步出去了。外頭有更多人的腳步聲,“嘩啦啦”響成一片。


    坐在窗邊的人位置更有利,臉貼著窗子看到走廊裏三四個人走遠了。柳晴的眼眶還紅著,麵龐之上卻也換了擔心。沒坐在窗邊,快靠牆的小名人想起那句“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忽覺了悟,哀傷而沉重地緩緩歎氣。很有可能不知道這句話的潘木,他的位置是整個教室裏距離教室門最遠的,他小半節課都在睡覺,但此時,他卻也抬起頭張望。


    潘木不高也不壯,卻長了一張凶相十足的臉。他濃眉大眼,眼角眉尾齊向上。還是個半大孩子,眉間卻不知怎麽皺出來了一道褶。他麵相如古時那種凶悍的武將,即便垂眉耷眼,也自有一股凶狠的氣勢。偏他整日又沉默寡言,獨來獨往,小小年紀滿臉滿身的陰鬱。任誰被他凝著眼一盯,少不了要遍體發寒,心中生畏。


    這麽一個少年,向教室門口一瞧,迅速轉過臉麵對著牆又趴下後,卻是一直半睜著眼睛,盡管眼皮酸倦,卻是怎麽也合不住了。


    又到課間,學生們口中說的都是在課上暈倒的涼溪。


    “孔筱真的是很可憐了。”


    “也不知道她等幾天會不會再來……”


    “她爸爸媽媽應該會給她辦休學的吧?”


    同情又惋惜的是一群在柳晴前後坐的女生,她們或是轉過來,或是趴在桌子上,圍著柳晴道。


    再會嫉妒的人,對一個超過自己太多的人,也不會時時覺得憤懣和不甘心。


    孔筱從出生就活在聚光燈下,她爸爸是著名企業家,媽媽是國內超一流巨星。她們在幼兒園裏哭鬧傻笑流鼻涕的時候,孔筱已經被冠以“夢中精靈”、“水晶公主”之類的稱號。所有人都說,隻有上輩子拯救了宇宙的父母,才配擁有這樣的小天使。


    孔筱越長越大,隻對她的外貌……如果一句讚揚是一條磚,外界對孔筱外貌的讚譽,早就能夠築成一座通天塔。


    而孔筱還不單單隻有外貌。


    她活到現在,人生中可能有一半時間是在醫院裏。但她依舊成績優異,可以在母親的生日宴上彈出足夠讓國內鋼琴大家讚不絕口的曲子,可以在讀初中的時候開國畫展。


    她根本就沒有和她們這些芸芸眾生活在同一個世界裏,有問題的人才會去嫉妒她。何況,孔筱打出生就是一身的病,她好到讓人沒法嫉妒,卻又犯規得引人同情。


    “她今天早上就有點不對勁了。”柳晴歎道,“都怪我,看她難受就應該勸她去休息。明知道她是愛逞強的人……”


    準確點來講,孔筱不是愛逞強的人,她是想要死的人。後來她也得償所願,高中還沒有讀完,便成了網上一條條標題中“在天上永遠幸福的仙女”。


    柳晴喜歡潘木,而潘木暗戀她這個很快就要死的人。至於原因麽,小時候孔筱去遊樂場,不小心走迷了路,在公園外頭看到沒票進來,滿臉青青紫紫的潘木,便將手中還沒吃的冰淇淋給了他。


    他們再沒有見過麵,但潘木打開學第1次見麵就暗戀她,想來隻會是因為這個。


    她目前,就隻知道這些……涼溪輕輕歎氣,靠著軟枕坐了起來。


    床很舒服,房間很豪華,鼻尖縈繞著溫暖高級的馨香,胸前一陣溫潤的涼意。涼溪倦倦地垂眼看去,她脖子上一道紅繩,穿著一枚玉玦,其上刻著四五行奇奇怪怪的字符。


    這枚玉玦是她父母爬了虹山,在山上的長虹道觀裏給她求來的。說來也真是神奇,孔筱自佩戴了這枚玉玦,發病的次數就少了將近一半。現在涼溪可以親身感受到,這玉玦觸體生涼,缺口處似乎是一眼神水仙泉,泉水溫潤,靜靜地就壓住了她體內所有的病氣。


    “小姐醒了。”


    房間裏再沒有別人,涼溪醒來也未出聲,第1個發現她坐了起來的是家中的女傭。那女傭在門外一叫,便有兩個大夫和一群醫護人員走了進來。


    看他們前前後後的忙活,涼溪耷拉著眼皮,開始考慮一會兒要如何勸服父母。結果腦筋剛一開動,心又“突突突”跳起來,涼溪惱然地歎一聲——這連事情都不讓想了嗎?


    “孔小姐不必發愁,您的病已比先前好太多了……”


    醫生給她嘚吧她已經好了,要怎麽怎麽樣,很快就能全好了。涼溪隻是連眼皮也不想抬——她也是大夫,一般大夫講這些話的時候,有很大可能是安慰。


    “筱筱,你就聽爸爸一句勸吧。”


    等大夫走了,癡情專一、年少有成、加之英俊瀟灑的父親大人就來了。


    涼溪望向窗外,跟孔筱一樣,別的事情都好說,但談起這一件,就沒得商量。


    “一個破高中,有什麽好讀的?爸爸給你請最好的私教,我們筱筱在家裏輕輕鬆鬆地學好不好?還有,上一回你開國畫展,魯大師說要收你做徒弟,你……”


    “爸爸,一個16歲的正常女生,現在就應該在高中的課堂裏。”涼溪轉回臉來,神情淒然地懇求道。


    “爸爸,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你就讓我留在學校裏吧。我想和那些同學生活在一起,在學校裏我很開心,你和媽媽不要給我辦理休學好不好?”


    “筱筱,你的身體支撐不了的。”為人父者一臉苦口婆心,奈何女兒就是任性。


    “在學校也是支撐不了,在家裏也是支撐不了,我要是哪天真的死了,我還是寧願死在教室裏。”


    “你這傻孩子,胡說的什麽?”


    孔父聽得也心酸了。


    “天天把死字掛在嘴邊,怎麽能好呢?咱們筱筱不會死的。”


    涼溪直視著他,嘴角掛著一彎美麗而又無謂,似是早已看透了生死,早已不畏懼的笑容。直盯得孔父撇過臉去,攬住她的肩膀輕輕拍著。


    “爸爸,媽媽呢?”


    涼溪靠著孔父的肩,5個字一出,便明顯感覺到支撐著她頭的這半邊寬厚肩膀一僵。


    “你媽媽忙著拍戲呢!我已經打電話告訴她了,她很快就會飛回來的。”


    涼溪撅起嘴,嘟囔道:“我都這樣了,她還是要拍戲。”


    “沒辦法。媽媽是大明星嘛!”孔父倒是很支持妻子的這份職業和追求。


    “明星明星,連自己的家人都沒辦法陪,我將來一定不要做……”


    涼溪的話還沒講完,孔父的眼色已經緩和了。但外頭響起的一串“嗒嗒嗒”的由穿著高跟鞋的腳踩出的聲音,卻讓他的肩膀又僵了。


    涼溪一抬眼,對來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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