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大夫悠悠醒來,覺得渾身舒泰。但他瞬間想起為什麽會暈倒,心情就不是很美妙了。


    掙紮著坐起來,他瞧了一眼涼溪,看見她鬢邊講究雅致的華勝,身上裁剪精巧,成套的衣裙,一點懷疑和訝異,讓他按住了心頭的火氣。


    身邊就隻有這一個小姑娘,旁邊圍觀的都是牛家村恐怕藥草隻認得一個蒲公英,連紫蘇都能視而不見的村民。


    “你把那老不死的丟到哪裏了?可不許讓他在咱們院子裏,早早地丟出去!”


    穀大夫剛想要跟涼溪道謝,屋子裏頭傳出的聲音又險些把他再度氣暈。


    這老頭腮幫都鼓起來了,涼溪一時間也是有些好笑。見他顫巍巍地自己爬起來,一秒鍾都不在這院子裏待了,涼溪扶了他一把,送他出了院子。


    “是你這娃娃救的老夫?”


    涼溪點點頭,村民又補充了幾句,穀大夫才知道涼溪搶了他的生意,讓他今天白跑了這一趟。


    他今天到底為什麽要聽那牛二郎的話來呢?


    穀大夫問著自己,心頭悶火還是在四處亂竄。聽房子裏的三婆婆又要罵人了,他在自己身上搜羅了一圈,一邊快要忍無可忍地聽著三婆婆罵他老貨,一邊快要氣哭了。


    他今天走得太急,身上沒帶錢。


    他自己就是大夫,今天一下午又急又熱的,到了這牛家村,又被那老太婆氣了一頓。胸口生疼,嗓子發甜的時候,他就知道要糟糕。無奈年紀太大,近來又遭了好幾樁變故,著實扛不住,一頭栽在地上。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渾身無一處不合適的感覺了。


    這孩子別看小,倒還真的有些大本事。救了他的命,他總得要給錢的不是嗎?


    身上一文錢也沒有,穀大夫苦著一張老臉,卻沒有猶豫多久,就把自己身上的一個小藥囊子取出來。


    那藥囊子看著像是什麽獸皮製的,打開之後,裏頭有一套紮整齊的銀針,還有兩個小藥瓶。


    穀大夫在這幾樣東西之間選了選,最後割肉一樣拿出了一個藥瓶。拔開塞子看了看裏頭藥丸的數量,一狠心把整個藥瓶都塞給了涼溪。


    “這是什麽?”


    涼溪還真沒想到,這老頭子在身上摸來摸去,原來是要給她報酬。她問了一句,卻不知為何竟然觸怒了他。


    “你看病不要診金的呀?”老頭子壓低聲音吼了一句。


    “不要啊。”涼溪搖搖頭。


    看病要診金,她來這個世界又不是為了要做一個好大夫。


    穀大夫一噎,又恨恨地道:“管你要不要,老頭子給了就行了!你不要就扔掉!”


    這老頭看著也有八九十歲了,脾氣怎麽如此暴躁?幸好是當大夫,肯定很懂得養生,否則活不到這個年紀。


    這老小孩兒見她說看病不要診金,竟然要把已經塞到她手裏的藥瓶打落,涼溪立刻躲開了,弱弱地說:“那……不能浪費嘛!”


    您脾氣這麽差,她收,收還不行嗎?不過……這瓶裏是啥呀?


    莫名其妙跟一個小孩子置氣,穀大夫又把腮幫氣得鼓了起來。


    這一回,他是在氣自己。穩住了情緒,他長長歎了口氣,一邊把藥囊子收回懷裏,一邊微微駝了背,步行出村,看模樣大概是要走回去。


    這穀大夫的名氣其實不是很好,不過到底也這麽大年紀了,一頓驢子在大下午給馱了三四十裏,又捉弄得這人來受了三婆婆一頓氣,見他越走身形越是佝僂,村民當然不可能放他就這麽大半夜走回去。


    萬一半路上跑出什麽野獸給吃了,那不是他們造的孽?


    “穀老大夫,今兒日頭晚了,老大夫就在俺們牛家村住下吧。”


    “是呀是呀!”牛二哥也搭腔,“俺跟三爹明天早上要架驢車上鎮子裏,也是送這個小大夫,老大夫也一起坐吧。到你們村裏四小子開的酒鋪那兒,您再下車,也少走個三十裏呢!”


    “留下吧!住下吧……”


    大家都這麽說,穀大夫的腳步就慢慢停了。偏偏三婆婆不饒人,從炕上下來奔出屋外,直著脖子叫:“剛剛誰說的讓這老貨住在咱們村裏?你老說話就說明白了,是讓這老貨住在你家,我們家裏可不要!”


    穀大夫氣得腳步如飛,這邊兩個年輕男人立刻追了上去攔住,帶著往旁的方向走了。這邊三婆婆還在罵:“都在這兒幹什麽?一個個端著碗,我們這邊又沒開大鍋,沒的施舍的,滾滾滾!”


    村民仿佛都被罵皮了,聽到這話也不著惱,端著碗往外走。涼溪也向外走,三婆婆眼尖,剛出門就看見了她……頭上的首飾。


    人家眼神可好,一眼就數清楚了涼溪鬢邊金絲華勝上有多少顆珠子。心裏雖然羨慕且極度想要,嘴巴上卻要罵:“也不知打哪裏來的,小小年紀妖妖豔豔的。”


    嘀咕完了涼溪,三婆婆又去支使自己兒媳婦:“你是聾了嗎?沒聽見我的話,還不趕緊去關院門!一直站在那兒,誰給你鋸了腿?”


    這三婆婆性格潑辣難纏,平素以罵人扯仗為樂,大家知道搞不過,平日裏就一直躲著。四嬸兒更是不敢跟她有什麽衝突,但聽見三婆婆罵涼溪,她卻不高興了。


    人家小姑娘就算是真的穿點紅套點紗,那也是活潑鮮豔,咋還能扯到妖豔呢?更何況這小大夫一身嚴嚴整整,端方大氣。她私心裏覺得,兩年前帶著妞妞去鎮子邊上的黃石娘娘廟裏上香的時候有幸看見的主簿大人家裏的千金,也沒這小大夫半分氣派。


    四嬸兒夫妻兩個替涼溪生氣,正主兒卻隻是笑笑。妖豔就妖豔吧,沒啥的。


    走出院門,涼溪想想自己,又笑。


    她脾氣真是在變好,聽三婆婆從兒子兒媳罵到穀大夫和她,她心裏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


    回到四嬸兒家,她家裏就這麽一間草房,平常四嬸兒的丈夫是跟自己老婆和女兒睡,女兒又還小,自然沒什麽講究。但今天涼溪在,他晚飯吃完就要出去。


    “不必如此,我是不睡覺的。你們早些休息,我出去打坐。”要讓她在這床上幹躺一晚,還是算了吧,坐著難道不好嗎?


    人哪裏有不睡覺的呢?四嬸兒剛要問,就聽見涼溪說打坐。


    她心中一跳,實在忍不住好奇心,悄咪咪地問:“小大夫,你真的不是仙醫穀的神仙?”


    “一群俗人而已,怎麽敢說是神仙呢?不過也就治治病,練練功,曬曬藥罷了。”涼溪在說仙醫穀的壞話,四嬸兒卻以為她在自謙。


    心裏確定了這神神秘秘的小大夫八成是仙醫穀裏的神醫,四嬸兒對她更加恭敬,怎麽都不敢讓她去屋子外麵打坐。


    那好長一夜呢!萬一凍著了怎麽辦?


    涼溪無奈,你既然把我當神仙,至少該知道神仙是不會怕什麽寒涼暑熱的吧。


    他們草房外頭有板凳,涼溪也不跟她多廢話,屁股就粘在那板凳上不動了。四嬸兒勸不了她,又不敢也不好意思回屋去睡覺,隻能在那板凳邊上守著,守到嗬欠連天了,涼溪又勸她趕緊去睡覺。


    “你們明天還有那麽多的農活,就不要在這兒和我強了,快去休息吧。”


    四嬸兒還是覺得涼溪的話有道理,再加上妞妞可能是白天摔到了,晚上做噩夢直叫娘。她又擔心又困,見涼溪坐得四平八穩,小小一個娃娃,定力比她強多了,坐下來屁股挪都沒挪過一下,定是打坐打習慣的。


    “那……那我就先進去了。小大夫,你要是冷了,就趕緊到屋裏。”


    “好。”


    四嬸兒回去睡了,但她總是惦記著外頭的涼溪,根本沒有睡好。


    村口王婆婆家,如此清貧的生活,也不知是怎麽養起了腰上一圈肥肉的王婆婆,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這人打年輕就愛俏,現在年紀大了,出來進去鬢邊還要別朵花呢。今天見了涼溪那一頭講究的打扮,她晚上一閉眼睛,就是那金絲勾勒成樹梢,上頭點綴著珍珠當作梨花的華勝。


    活了一輩子,從來沒見過那麽好看的首飾。


    那小丫頭是誰呀,看著像個縣老爺千金的樣子……


    “今兒那個小姑娘是哪來的?”


    躺著想首飾想得睡不著,王婆婆開始折騰兒媳婦。從媳婦那裏問出了涼溪就是個無父無母流落到此的可憐孩子後,王婆婆更睡不著了。大半夜起來翻箱倒櫃,叮鈴鏜啷也不知在找什麽,把自己的箱子翻了一遍,她突然鬼哭狼嚎起來。


    “哎呀!是哪個天殺的把我的寶貝偷走了?啊呀!是那個巴不得我死的老貨!他偷了我的首飾……”


    聽明白自己婆婆說了什麽,這年輕媳婦有點傻眼。


    穀大夫偷了她婆婆的首飾???


    一個老頭子,偷一些不值錢的木釵木笄,他瘋了麽?


    涼溪直播看得高興,小鴨鴨正在水深火熱處,突然聽見外頭一陣喧鬧。在夜裏,那些大吵聲十分清晰。


    涼溪一下子就聽出了,吼得最大聲的是王婆婆,沒聽清楚她在吼誰,涼溪甚至有想去看熱鬧的心思。不料,熱鬧很快就自己來尋她了。


    “你們兩個是不是認識?是不是合夥到我老婆子家裏偷東西?要不要點兒臉!”


    王婆婆指著她的臉破口大罵,涼溪仍然沒生氣,依舊有些想笑。穀大夫卻沒她這份好性兒,被生拉硬拽來跟同夥對峙,他這一口氣上不來,瞧著又快過去了。


    勞累了一天的村民被吵醒,一個個都有些生氣了。四嬸兒眯著眼睛出來看,弄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後,一口氣梗在嗓子口,差點沒把她憋暈了。


    這這這這這……這世上竟然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穀大夫到她家裏偷了東西,然後把贓物悄悄轉給了小大夫!!四嬸兒差點沒有原地暴走。


    這老婆子搶人東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現在竟然搶到孩子頭上。她也不看一看,小大夫頭發上戴的那些東西,不是金的就是玉的,不是珍珠就是琺琅,她就是搶到了,能不能拿得起!


    涼溪弄明白之後,樂不可支。她發現這村子裏真是王婆婆最聰明,她理由還給得挺充分,說一個小姑娘,無父無母的,就溜達到他們村裏來啦!就沒有人懷疑嗎?


    這個破綻抓得好,說得也好。不過,頭上戴的身上穿的這些,還真不是她偷的。


    如果沒什麽價值,送給她也不是不行。主要這些玩意兒也不知是太子的侍衛打哪裏找來的,暫且不論價錢,萬一上麵有什麽隱藏的標誌,是君朝皇室專用的,那……可就是小命的問題了!


    這些玩意兒也不敢當掉,她到鎮子裏也不能再戴著了。


    王婆婆可勁兒調動著大家的疑心,涼溪都聽得懷疑自己了,大家卻都不耐煩了。因為他們看見過,在穀大夫來之前,那些漂亮的首飾就在涼溪的頭上了。


    什麽偷不偷的,根本沒那回事。就算真是偷的,就算她家裏有這麽寶貴的東西,說句沒良心的,偷了他們還能解解氣呢!


    “婆婆你可不能這麽說話,”四嬸兒難得壯起膽子,在王婆婆跟前硬氣了一回,“她頭上這些東西,中午來的時候就帶著,怎麽會是偷的?”


    “誰看見了?誰看見了?就你一個人看見了啊!嘿嘿!那可不算!”


    “村裏人都看見了!”


    大家紛紛作證,王婆婆一愣,沒料到人證這麽多。她一個對峙一群,氣勢也絲毫不弱,叫嚷道:“那我的東西呢?我的東西怎麽不見了,被鬼給偷了嗎?”


    四嬸兒不想再搭話了,她很清楚繼續說下去,後果就是她賠出一件首飾給王婆婆。以前這種事兒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哪一次這老婆子不是鬧到翻天覆地?


    “那有誰知道?您再仔細找找吧。”


    “你這騙錢的老貨,你偷了我的首飾,到底藏到哪裏了?今天要是還不出來,你,你就別想出這個村!”


    穀大夫又困又累又難過,一臉要死不死,要活不活,任君隨意處置的模樣。


    涼溪這會兒開始被鬧得腦殼疼了,她取出一張符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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