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易小塵見三娘的情緒激動異常,連咳了幾聲都未消停,連忙說道:“阿娘,我們還是進屋吧!”


    關上門之後,易小塵在火爐子上燒上了一鍋清水,放入些棕褐色的糖,再加入切好的梨子,小火慢燉了起來。


    易三娘坐在了一旁,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咳嗽也減輕了不少,精神也隨之振作了起來,欣慰地看著易小塵,說道:“十五,阿娘覺得你比原來懂事了。”


    易小塵也好奇自己原來是什麽模樣,拿起易三娘的團扇邊扇著火,邊問道:“阿娘,我原來是什麽樣的?”


    “原來你啊!每日要睡到午時,醒了之後,就拿家裏的錢去蝦蟆陵買酒喝。”易三娘半倚著木幾,喃喃道:“一直要到第二天午時才會回來。如此往複。”


    “那我原來還真不是個人......”


    砰!


    突然闖進的人讓易小塵嚇了一跳,連手中的團扇都差點掉在地上。


    一見到易三娘,開口便道:“三娘,這個月的月錢應該交了!”


    說話的是銅錢會的嘍囉,他們靠收取北曲這八間廊院的保護費為生,每個月上交一百錢,保一月太平,不然的話,就別想做生意。


    “這位大郎,我家已經三月沒有營生,還希望多拖延幾天。”易三娘懇求道。


    原先易三娘手下還有四五個賺錢的姑娘,但在易小塵來了之後的三個月內,陸續離開了這座廊院。原因很簡單,他家的生意不好,連念奴嬌的牌子都被隨手扔在街上。加上易三娘也不同一般的假母,對於手下姑娘的去留沒有太過在意,才導致了現在的境地。


    嘍囉掃視了一圈,整個房間裏真如易三娘所言,未見其他姑娘的影子。但人既然來了,就沒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你都說沒姑娘營生了,我在等下去也收不到錢。”嘍囉注意到了易三娘頭上的金釵,打起了歪主意,搓手上前,“你頭上的釵子應該值兩個月的月錢,隻要你把它給我,我保證兩月之內不再上門。”


    易三娘連忙將發髻上的金釵取下,死死地按在胸口,“大郎,這釵子不能與你。還請你多包容,我一定想辦法湊錢給你!”


    可嘍囉似乎打定了主意,偏要這隻金釵,上前一跨步,就想伸手搶奪。


    易小塵不能見自己的母親被人羞辱,橫在了嘍囉的麵前,護住了身後的易三娘。


    “讓開!不然揍你!”嘍囉惡狠狠地說著。


    易小塵皺著眉頭,麵對人吃人的行為,他破口大罵道:“你奶奶個熊!”


    嘍囉疑惑地看著易小塵,對於他口中之說不明白是什麽意思。但看易小塵的表情,就知道不是好詞。


    “嘿!你說什麽呢!”銅錢會的嘍囉抽出了藏在後背的橫刀,亮晃晃地拍在了易小塵的麵前。


    易小塵占了嘴癮,拱手道:“我祝大郎安康!”


    “祝安康是這個語氣?!”


    “我用力了點!”


    “現在才七月,連臘月都還沒有到,哪裏來的安康?!”銅錢會的嘍囉接著問道。


    “那就算給你拜個早年!”易小塵圓滑地說著。


    嘍囉厭煩了耍嘴皮子的易小塵,催促著:“別安康不安康的了!快把釵子拿出來!不然我就對你們不客氣!”


    易小塵斷然不會交出金釵,他餘光看見了處理完屍體的周隊正,急忙大喊:“周隊正!周隊正!”


    門口的周隊正停住了腳步,在看到屋內的情形之後,帶著人走了進來,右手按在短棍之上,“何事?”


    嘍囉緊張了起來,看樣子他是新手,見到不良人之後完全沒有剛才的氣焰。


    “周隊正,這位大郎怕是迷了路,還請隊正請他出去。”易三娘站了起來,拱手說道:“奴家孤兒寡母,難免有醉漢闖入,還希望隊正能多加照顧。”


    周隊正瞧了瞧嘍囉,從他的穿著上來看就知道是銅錢會的人,但也沒有當麵撕破臉皮,隻是淡淡地說著:“去哪兒啊!這裏沒姑娘!”


    嘍囉連刀都不要了,賠笑著:“都說平康坊的酒醉人,沒喝兩杯就上頭了!我找錯了!找錯了!”


    說完,嘍囉便屁股尿流地滾出了易三娘家。


    周隊正見人走了之後,回頭叮囑著易三娘,“三娘,你來北曲也有十來年了。如今你家的營生斷了,日後可怎麽辦?我不是每天都這麽巧來你們這兒,若是日後這銅錢會的奴兒又上門來,你該當如何?”


    “多謝周隊正掛念。奴家會想辦法的。”易三娘謝禮道。


    等人都走了之後,易小塵燉的梨也差不多好了。他盛出一碗,狐疑道:“阿娘,周隊正明知道他是銅錢會的人,為何不抓捕?”


    易三娘嚐了一口甜蜜的梨湯,淡淡地說著:“抓了他,誰又去孝敬不良人?銅錢會在長安城裏這麽多年而不倒,總有保護它的人。周隊正今日抓了他,肯定會被其他的不良人所詬病。而且他也有家室,若是因此受了排擠,丟了官職,斷了納貢,他又當如何?”


    易小塵在聽到三娘的解釋後,想起了剛剛她所說的話,喃喃道:“這裏就是看不見的長安。”


    易三娘春山緊鎖,攪動著湯匙,就算易小塵的梨湯在蜜口,此時這位母親也要為兩人以後的日子而發愁了。


    “阿娘,我準備明日去西市瞧瞧。”易小塵看穿了三娘的顧慮,率先開口道:“找份差事先忙著,也能貼補家用。”


    “你從小就沒有吃過苦,做過事。去西市能行嗎?”易三娘擔憂地注視著易小塵,不放心地說著:“西市裏麵人蛇混雜,阿娘怕你吃虧!”


    易小塵自信地笑了起來,“阿娘放心,兒子已經長大!一定能謀得差事!不讓阿娘受委屈!”


    易三娘想了一會兒,像是有無數的話堵在了喉嚨口,但半天又沒說出來。隻是默默地拿出了錢袋,將僅剩的十來文通寶倒在了桌上,“明日去西市別餓著了,把這些錢帶上,吃點好的再回來!”


    易小塵的心被三娘所觸動了。


    在這樣困難的條件下,易三娘還是隻想著易小塵能不能吃好,不顧她自己是否能果腹。


    易小塵拒絕了易三娘的好意,反而拿起了銅錢會遺留下來的刀,自信地說著:“阿娘,這還有個值錢東西呢!明天我把它一賣!就有錢吃飯了!晚上,我一定給你帶隻羊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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