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時三刻。


    易小塵第二次在王溱溱的廊院裏麵過了夜,這一次他同樣帶著宿醉的狀態醒了過來。


    跟上次一樣,王溱溱已經不見了影子,隻在床頭留下了字條。


    “易郎敬啟,今日假母帶奴家於西市選婢,未能伺候易郎晨起,心意難安。特備薄衣一套,望易郎笑納。溱溱頓首。”


    短短幾行文字讓易小塵的瞌睡蟲瞬間沒有了蹤影,他噌地一下坐了起來,再看到自己穿戴完好之後,他長舒了一口氣。


    “你也是傻!”回過神的易小塵無奈地笑著,將字條放到了一邊,自嘲道:“她是南曲都知,萬錢求其元的主兒大有人在,難道還倒貼?”


    想完,易小塵便脫下胡服,再登下長靿靴,準備換衣出門。


    可四塊銀餅應聲掉了出來,旋轉的銀餅發出了叮叮當當的聲響,易小塵一招猛虎撲餅,將四塊銀餅按於胸下,這才安了心。


    冰冷的銀餅像是有一種魔力在吸引著易小塵,死死地黏在了他的手中,易小塵自己也知道要盡快將其出手,也好換得心安。


    可上一次剪邊錢的教訓讓易小塵又不敢將銀餅交給薛厄了,思慮再三之後,易小塵決定讓薛厄帶著自己去換錢。


    易小塵換上了王溱溱準備的暗紋缺胯袍,快速地洗了一把臉,再帶上昨夜特意剩下的兩顆荔枝,便溜出了廊院。


    一出門,易小塵就被薛厄嚇了一跳。


    “阿兄,你果然在這裏!”薛厄似乎在門外等了易小塵許久,連看他的眼神都變得怪怪的了。


    易小塵猛地一回頭,連連拍著胸口,恨了薛厄一眼,“你怎麽來了?”


    “阿兄徹夜未歸,我一想便知道你來了王都知這裏。”薛厄笑嗬嗬地說著:“沒想到還真逮到你了!”


    “我又不是兔子!還用你逮?”


    “阿兄,你這可是第二次留宿了!王都知如何?”


    “滾。”易小塵抖了抖衣服,嗬斥道:“平常的事情沒見你上心,怎麽一到魚水之事就這麽有興趣了?!你要是把這份努力放在讀書上,你至於現在這樣嗎?”


    薛厄撓著頭,麵對易小塵的質問,他支支吾吾地回應道:“阿兄這麽聰明也沒見去考科舉,我......”


    “什麽?”


    薛厄又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搖頭道:“沒事!阿兄,我們去東市裏麵買點粟吧!再買些肉!家裏沒吃的了!”


    “你們昨晚吃完了?”


    薛厄點頭,“對啊!三個人喝了一碗摻了許多水的粟羹,我還喝了兩壺涼水,但還是連床榻都上不去!到現在還餓著呢!”


    易小塵無奈地歎著氣,“先跟我去親仁坊,晚些時候還有事情呢!”


    “是,阿兄。”


    易小塵從南曲裏麵出來,便朝平康坊東門的方向走去。


    薛厄不知道易小塵意欲何為,肚子又咕咕直叫,急忙問道:“阿兄,去親仁坊從南門出是最近的,你往東門走,豈不是走了遠路?”


    “多走走,醒酒。”


    易小塵之所以繞著彎走,是想要去李林甫的府邸前瞧瞧。


    可當易小塵路過右相府的時候,他驚奇地發現,門口還是排著長龍,整個右相府一如往常,沒有任何變化。


    看來陶山的死在明麵上並沒有引起波瀾,易小塵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然後從東門走了出去。


    兩人路過宜陽坊,便來到了親仁坊的北門。


    ??進門往西北隅方向走去,便可以看到一排低矮的黃土長廊房,就是易三娘所在的醫坊。


    “你在外麵等著,我去去就來。”


    薛厄拍著饑餓的肥肚,整個人都耷拉著,向易小塵拋去了求助的目光,“阿兄,你快些。”


    “這不是給你要房子嗎?還想成親不!”


    薛厄一聽立馬改口,精神也為之振作,諂笑道:“阿兄,你慢慢和三娘談!我不餓!”


    “十五?!十五!你來了嗎?”


    房間裏的易三娘聽到了兩人的對話,有氣無力地叫著易小塵。


    易小塵指了指薛厄,示意他不要亂跑,重新帶著明媚的笑容走進了房間。


    易三娘半臥在床榻上,幽怨地看著透光的窗戶,眼睛裏全是擔憂。


    “阿娘,你好些了嗎?”


    易三娘愁眉不展,幽怨道:“老毛病了,醫工給了些湯藥,算是好了些。”


    易小塵蹲在了床邊,拿出了昨晚剩餘的兩顆荔枝,興奮地說道:“阿娘,你嚐嚐!這可是......”


    “荔枝?”易三娘還沒等易小塵說完,雙眼就瞪得溜圓,脫口而出了荔枝的名字,“十五,你從哪裏找來的?”


    易小塵輕皺眉頭,謊稱道:“西市裏來了許多嶺南的荔枝樹,今日路過的時候悄悄順了兩顆!”


    易三娘像是見著寶貝一樣,遠觀著易小塵手中的荔枝,感歎道:“原來這小東西可精貴了,沒想到如今西市裏麵也有了!”


    易小塵怕易三娘發現什麽端倪,準備剝開荔枝,“阿娘!那你快嚐嚐!”


    “十五,不剝了。這東西吃了上火,待會便咳得更厲害了。”


    易小塵狐疑地問道:“阿娘吃過?”


    “怎麽會沒有吃過呢!荔枝沾醬是最美味的東西了。”說著,易三娘的眼裏就流露出了追憶的神情,“跟爐端燒梨一樣,讓人唇齒留香,眷眷不忘!”


    “那就等阿娘的病好了再吃!”


    易三娘惋惜地說著:“這東西放不久,你吃了吧!”


    “那兒子就給阿娘放在床邊,吃不了,聞個味也行!”


    易三娘欣慰地笑了起來,“你這孩子!對了,我聽到薛娃子也來了,他怎麽不進來?”


    “他啊?”易小塵頓了頓,“他有一件事情想要阿娘做主。”


    易三娘緊皺眉頭,“他又犯了什麽事?”


    “他要成親了!”


    易三娘的眼裏又流露出了激動的目光,“什麽?!哪家的娘子?”


    “就是南曲都知王溱溱的婢女,素霜。”易小塵如實地回應道:“不過有一件事情還希望阿娘應允。”


    “什麽事情?”


    “薛厄沒存下什麽錢,不夠買房子。”易小塵試探著易三娘的口風,“所以我想在家裏讓出一間房給他們,等他們存夠了買房錢,再離開。”


    易三娘點著頭,“薛娃子這人不壞,但就是花錢大手大腳。如今又是孤兒一人,現在找到願意相伴一生的人也不容易。我看著他長大,理應也算是他半個阿娘。這件事情,我們能幫就幫!”


    易小塵開懷笑了起來,“我就知道阿娘會答應!那就等阿娘的身子好了些,我們就把這件事情給他辦了!”


    “我恐怕還要住上十天半月才行,怕是耽誤了好日子。”易三娘幽幽地說著,臉色立馬緊繃了起來,肅聲道:“十五,家裏的那人留不得,你要找機會把她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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