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說,在美國,事物不到沒落以後是決不會走紅的。等到在倫敦走紅的話,那就更不知早已沒落了有多少年了。”


    “你這些都是從哪兒看來的,小妞兒?”


    “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她說。“我在等你的時候有的是思考的工夫。”


    “我幾時讓你挨過等啦?”


    “怎麽沒有哇?你自己是不會知道的。”


    車開到這裏他得趕快作出抉擇了:前麵有兩條主幹公路可通,論裏程倒是相差無幾,一條他知道路麵平、景致好,不過這條路他跟安迪和戴維的媽媽走的次數多了,今天到底是走這條老路呢,還是走景致也許要差一些的新完工的那一條?


    他心想:沒有什麽可選擇的。當然走新路啦。就是像有天晚上過“泰邁阿密小道”那樣再驚起點什麽來,我也不怕。


    他們聽收音機裏的新聞廣播,午前盡播些“肥皂劇”,他們關掉不聽,隻聽每小時的整點新聞。


    “這可不是像羅馬起火光看熱鬧麽,”羅傑說。“東邊起了火,把你的希望所寄都快燒光了,你卻開了輛車,以起十英裏的時速反朝西北西的方向而去。車子在反方向行駛,人卻又一直在聽那邊的消息。”


    “車子隻要一直往前開,不也能開到那裏嘛。”


    “還沒開到先就一頭栽進大海了。”


    “羅傑,你真有必要去?真要是有必要,那你就應該去。”


    “嗨,沒有的事。我不一定要去。至少眼前還不一定要去。昨兒早上你還在睡大覺的時候,我細細考慮過了。”


    “我這一大覺睡得夠瞧的吧?怪難為情的。”


    “這麽睡上一大覺好得很嘛。你昨兒晚上睡夠了沒有?我叫醒你的時候天還早得很呢。”


    “昨兒晚上我睡得挺暢的。羅傑?”


    “什麽事,小妞兒?”


    “我們對那個女招待說假話,不大好吧。”


    “她愛打聽,”羅傑說。“還是那樣對她說好辦些。”


    “你做我的爸爸,像嗎?”


    “除非我十四歲就生下了你。”


    “幸虧你不是我的爸爸,”她說。“不然的話,哎呀那事情就麻煩了。我們的事恐怕本來就是夠麻煩的,還不是我給來了個快刀斬亂麻?可你看我會不會惹你生厭呢,因為我才二十二歲,晚上又貪睡,還老是要嚷肚子餓?”


    “而且還是我生氣見過的最美麗的姑娘,一副睡態堪稱妙絕、奇絕,跟她說話兒也總是那麽有趣。”


    “得了,別再說了。我的睡態怎麽叫奇啊?”


    “是奇嘛。”


    “我是問你怎麽叫奇?”


    “我對人體結構沒什麽研究,”他說。“我心裏愛你,就是這麽回事。”


    “你不想談談?”


    “不想。你呢?”


    “也不想。這種事羞人答答的,可叫人害怕了。一想起來就害怕。”


    “布拉特欽我的好妞兒。我們很幸運是不是?”


    “是挺幸運的,可我們不談這些吧。你倒說說,安迪、戴夫1和湯姆會不會不高興?”——


    1戴維的愛稱——


    “不會的。”


    “我們應當給湯姆寫封信。”


    “寫吧。”


    “你猜他這會兒在幹些什麽?”


    羅傑的目光穿過方向盤,瞅了下儀表盤上的時鍾。


    “估計他已經擱下了畫筆,在喝一杯了。”


    “我們何不也喝一杯呢?”


    “好啊。”


    她就取出杯子來調酒,抓了兩把小粒子的冰塊放在杯子裏,衝上威士忌和蘇打水。麵前的這段新公路路麵寬廣,坦坦蕩蕩一直伸展到老遠老遠,兩邊都是鬆林,鬆樹上都開了槽在采鬆脂。


    “這不像是蘭德斯公司采的,”羅傑說著,就舉起杯子,酒到嘴裏覺得冰涼。真夠味兒,可惜冰塊太小,很快就化完了。


    “的確不像。在蘭德斯公司的地方上鬆樹之間都種得有黃荊豆。”


    “他們也不會用囚犯隊來幹采鬆脂的活兒,”羅傑說。“可這兒一帶盡是犯人在幹活。”


    “給我說說那是怎麽回事。”


    “說起來真太不像話了,”他說。“州裏把犯人都包給了采鬆脂和伐木的工地。在經濟恐慌最嚴重的時期,從火車上下來的人往往是來一個給逮一個。火車上盡是找工作的人。往東跑的、往西跑的、往南跑的,都有。火車一出塔拉哈西,1人家就截住火車,把車上的人都趕下去,押去關起來,隨即就判他們統統打入囚犯隊,包給采鬆脂和伐木的工地去幹活。這一帶是個黑暗世界。腐朽,黑暗,法律條文倒是一大堆,可就是有天沒日。”——


    1佛羅裏達北部一個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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