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林春樹的見麵方式是艾靜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的，本來已經壓在心底角落的事情，又像野草一樣，給了點春風的滋潤，就瘋長了起來。
他變了，不再是以前那個溫文爾雅的留學生，掛著一臉陽光的笑容，潔白整齊的牙齒，高而挺的鼻梁，眼睛不大，眼梢卻很細長，在左眼角下，有一顆黑痣。
“我的母親說，這顆黑痣注定我要為一個女人流淚。”艾靜想起大學時他倆的聊天。
“那你會嗎？”
“怎麽會？”大男孩驕傲地笑了，“甜蜜的兩個人隻能很幸福，哪裏會流淚，我也不會允許自己為女人流眼淚！”
是的！他怎麽肯為女人流一滴眼淚！
看看他剛才倨傲的樣子，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最好，艾靜看著車窗外，往事——都隨風吧！
電話鈴聲急促地想起，艾靜收回了思緒，“艾經理嗎？我是大華分廠！”
“哦！你說！”艾靜言簡意賅。
“工人在罷工，不知誰走漏了裁員的風聲，你看怎麽辦？”
“我馬上到！”艾靜掛了電話，向後背座椅一靠，雙手環抱著自己，抿起了唇，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而且來得太早，公司還沒有拿出可行的方案。
“艾經理，是工人在鬧事嗎？”同行的人事部經理尹浩南冷冷的詢問。
“嗯”
“我就不明白，他們有什麽可鬧的！全國一盤棋，工作做的不好，就不要怪別人炒掉他們！”尹浩南說話有些尖刻。
“是工人做得不好嗎？”艾靜有些生氣，“你了解情況嗎？”從小家境優越，一直讀書從本科到碩士再到博士，哪裏會了解一線工人的疾苦。
尹浩南白了艾靜一眼，扭頭望著窗外，心裏是不服氣的，有什麽了不起！隻不過是和我平起平坐的一個市場部經理，連個像樣的文憑都沒有！
“到了！”司機小劉提醒他們，艾靜前傾了一下身體，看到大門口附近圍坐了一些人，大聲地交談著什麽，門邊醒目的logo商標“mogen”下的“大華服裝廠”的牌子已經歪歪斜斜的了。
“來人了！來人了！”坐著的人們站起來，向車的方向走過來。
“我們回去吧！”尹浩南有些大驚失色，“咱們是來看工作進度的，又不能代表公司說話，再說和這些人也說不清什麽，萬一他們暴躁起來，怎麽辦？”車內的另外三個人，一個是和艾靜一起的市場部骨幹麗薩，一個是公司的監管部經理成誌遠，還有一個是人力資源部的經理趙強，全都把眼睛看向了艾靜。
“不能走！”艾靜瞥了一眼尹浩南，是個男人嗎？不是急於表現自己，沒他什麽事，非要搶著跟過來的嗎？
“如果我們現在掉頭回去！隻能證明兩點，第一讓工人們覺得公司徹底不管他們了，有可能產生過激行為，第二正好稱了某些人的心願，這正是他們想要看到的結果！”艾靜冷靜地分析著，“沒有關係，我們下車，咱們隻是來看工作進度，工人們不會怎麽樣。”
“艾靜，你是說有人……”成誌遠欲言又止。
“我們回公司再說”艾靜扭頭看著尹浩南，“如果你害怕，可以不下來！”
“艾經理說的對，咱們下去！”成誌遠的心裏其實是有些忐忑的，一線工人惹急了他們發起飆來，弄不好會挨頓打，值得嗎？可在他看到了艾靜的堅定目光之後，又打心眼裏佩服這個不到三十歲的市場部經理。
有人在敲車窗，艾靜微笑著打開車門帶頭走了下去。
“你們是幹什麽的？”敲車窗的人一臉警惕地看著艾靜。
“我們是公司的，過來看看生產進度！我……”
“我們都要被裁員了，你們還來看生產進度，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敲窗的人沒等艾靜說完，登時就大聲吼了出來，這一下圍觀的人就更多了，從廠區裏也跑出來好多人，把他們四個人圍在中間。
“工人師傅們，你們聽我說……”艾靜看著越來越多的工人，心裏想著要穩住他們。
“你是誰啊？我們為啥要聽你說？”
“說個屁！一個小丫頭，能說啥！”
“你說，能裁我們不？”
“工人師傅們，大家靜一靜，能不能讓我們艾經理和大家說幾句話！”成誌遠是個大嗓門，人群的聲音漸漸降了下去。
“好，聽你怎麽說！”敲車窗的人斜眼看著艾靜。
“師傅們，我和你們一樣，也是要生活，要吃飯的人，我們是站在同一利益上的，公司好，我們就好，公司不好，直接的受害者就是我們。首先我想問大家，你們看到公司的裁員名單了嗎？“艾靜沉著地看向每一個人，”還有就是每個月的薪水是不是按時下發？獎金和加班費有沒領到的嗎？公司的福利有沒享受到的嗎？”
人群安靜了下來。
“所以，我是誠心誠意的和大家說，該工作的工作，進度不能停，如果停工了，我們的利益就會有損失，最起碼，獎金不會有那麽高了。據我所知，你們當中最高的獎金有拿到一千多的吧？”艾靜提高了嗓音。
“我拿到了！”人群中一位胖胖的大嫂舉起了手。
“看看多好！”艾靜由衷地讚歎，“保底工資2500，獎金一千多，加班費格外，上個月的薪水過五千了吧？”
胖大嫂羞澀地點了點頭，拽著敲車窗的人胳膊：“大慶，你跟我回去！瞎起什麽哄！”
“大家不要圍著了，回去工作好嗎？今天的事情我回公司匯報給領導，相信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複！”艾靜耐心地勸著工人們。
“小姑娘，你說的都對！可你說的算嗎？”
“她就是先穩住咱們，回去匯報，早沒影了！”
人群又騷動起來。
“她說的不算，我說的算！”洪亮的聲音想起，艾靜的身旁多了一個人，讓她不得不偏過頭，小林春樹！
“我向大家保證，三天之內，會給你們一個交待！”
“這又是誰啊？說的算嗎？”人群中有人大聲問。
“這是我們的日……”站在艾靜旁邊的尹浩南盛氣淩人地剛想宣布，艾靜的腳挪了一下，適時地阻止了他。
“這是我們公司的小林總”成誌遠及時地補充了一句。
“我可以代表公司，在這裏我很負責任的和大家說，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交待！期限三天，這是我們的約定！”小林春樹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工人。
“散了！幹什麽呢！快回去工作！”遠遠地跑過來一個人，扒拉開人群，“艾經理！”
“劉廠長！”艾靜打了個招呼，“您來得可真是時候！”
“一些工人跑去我的辦公室鬧事，好不容易安撫住了！”劉廠長裝作沒聽見艾靜的挖苦，世故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不好辦哪！艾經理！”
“這位是……”劉廠長看向小林春樹。
“我是日方的總經理，小林春樹。”
“啊？”劉廠長吃了一驚，又向小林春樹的後方看了看，沒人哪！
“嘿嘿！不開玩笑的哈！”
“這是開玩笑的時候嗎？”小林春樹看著艾靜，“艾經理，我沒有跟你說過要一起來的嗎？私自行動！還有，誰規定上任的老總就一定要前呼後擁的？”
什麽時候說過！艾靜真是一頭黑線。
“啊不不不！”劉廠長急忙打圓場，“是我理解錯誤，理解錯誤哈！小林總請！請進！”
“今天我就不進去了，回公司有事！劉廠長，你的職責就是回去組織好工人的生產，安撫他們情緒，而不是站在這裏點頭哈腰，今天就是你監管不力，我不希望再看到類似的事情！”小林春樹毫不客氣，冷冰冰的說。
“是是是！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劉廠長像雞啄米似得不停點頭，“小林總，我馬上回去，馬上回去！”說完轉動他那胖胖的身軀，跑回工廠。
“你做的非常好！”小林春樹突然俯下身來，低低地對著艾靜耳語。
什麽意思！艾靜漲紅了臉，把頭偏過一邊。
“我們先回去，今天解決不了任何的事情，隻會越弄越糟！”小林春樹下達著命令。
“那不看生產進度了？”尹浩南訕訕著。
“尹經理，你覺得今天還會有生產進度嗎？”小林春樹靜靜地看著尹浩南，“你也是公司的分部經理，我不要求你有事情衝到最前麵，但是最起碼，中國人講究的見義勇為的精神總還要有吧？”
“我……”尹浩南還要辯解。
“好了！馬上回公司，開會！”小林春樹揮了揮手，沒有再讓任何人說話。
“你坐我的車！”他轉頭看了一眼艾靜。
“我可以和他們一起走。”
“公事！”小林春樹沒給艾靜拒絕的機會，“我還有好多事沒有弄清楚，這一路可能要向你了解細節。”
艾靜沒有再說話，和同事們揮手再見，轉頭走向了停在麵包車不遠處的寶馬m760。
“艾經理這是攀上高枝了嗎？”尹浩南嗤笑了一下。
“這不是我們該問的吧？”成誌遠幾乎和麗薩同時說出來，兩個人互相對望了一眼，又看了下一直默不作聲的趙強。
“我也覺得這不是咱們能管得起的！”趙強肯定地點了點頭。
他變了，不再是以前那個溫文爾雅的留學生，掛著一臉陽光的笑容，潔白整齊的牙齒，高而挺的鼻梁，眼睛不大，眼梢卻很細長，在左眼角下，有一顆黑痣。
“我的母親說，這顆黑痣注定我要為一個女人流淚。”艾靜想起大學時他倆的聊天。
“那你會嗎？”
“怎麽會？”大男孩驕傲地笑了，“甜蜜的兩個人隻能很幸福，哪裏會流淚，我也不會允許自己為女人流眼淚！”
是的！他怎麽肯為女人流一滴眼淚！
看看他剛才倨傲的樣子，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最好，艾靜看著車窗外，往事——都隨風吧！
電話鈴聲急促地想起，艾靜收回了思緒，“艾經理嗎？我是大華分廠！”
“哦！你說！”艾靜言簡意賅。
“工人在罷工，不知誰走漏了裁員的風聲，你看怎麽辦？”
“我馬上到！”艾靜掛了電話，向後背座椅一靠，雙手環抱著自己，抿起了唇，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而且來得太早，公司還沒有拿出可行的方案。
“艾經理，是工人在鬧事嗎？”同行的人事部經理尹浩南冷冷的詢問。
“嗯”
“我就不明白，他們有什麽可鬧的！全國一盤棋，工作做的不好，就不要怪別人炒掉他們！”尹浩南說話有些尖刻。
“是工人做得不好嗎？”艾靜有些生氣，“你了解情況嗎？”從小家境優越，一直讀書從本科到碩士再到博士，哪裏會了解一線工人的疾苦。
尹浩南白了艾靜一眼，扭頭望著窗外，心裏是不服氣的，有什麽了不起！隻不過是和我平起平坐的一個市場部經理，連個像樣的文憑都沒有！
“到了！”司機小劉提醒他們，艾靜前傾了一下身體，看到大門口附近圍坐了一些人，大聲地交談著什麽，門邊醒目的logo商標“mogen”下的“大華服裝廠”的牌子已經歪歪斜斜的了。
“來人了！來人了！”坐著的人們站起來，向車的方向走過來。
“我們回去吧！”尹浩南有些大驚失色，“咱們是來看工作進度的，又不能代表公司說話，再說和這些人也說不清什麽，萬一他們暴躁起來，怎麽辦？”車內的另外三個人，一個是和艾靜一起的市場部骨幹麗薩，一個是公司的監管部經理成誌遠，還有一個是人力資源部的經理趙強，全都把眼睛看向了艾靜。
“不能走！”艾靜瞥了一眼尹浩南，是個男人嗎？不是急於表現自己，沒他什麽事，非要搶著跟過來的嗎？
“如果我們現在掉頭回去！隻能證明兩點，第一讓工人們覺得公司徹底不管他們了，有可能產生過激行為，第二正好稱了某些人的心願，這正是他們想要看到的結果！”艾靜冷靜地分析著，“沒有關係，我們下車，咱們隻是來看工作進度，工人們不會怎麽樣。”
“艾靜，你是說有人……”成誌遠欲言又止。
“我們回公司再說”艾靜扭頭看著尹浩南，“如果你害怕，可以不下來！”
“艾經理說的對，咱們下去！”成誌遠的心裏其實是有些忐忑的，一線工人惹急了他們發起飆來，弄不好會挨頓打，值得嗎？可在他看到了艾靜的堅定目光之後，又打心眼裏佩服這個不到三十歲的市場部經理。
有人在敲車窗，艾靜微笑著打開車門帶頭走了下去。
“你們是幹什麽的？”敲車窗的人一臉警惕地看著艾靜。
“我們是公司的，過來看看生產進度！我……”
“我們都要被裁員了，你們還來看生產進度，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敲窗的人沒等艾靜說完，登時就大聲吼了出來，這一下圍觀的人就更多了，從廠區裏也跑出來好多人，把他們四個人圍在中間。
“工人師傅們，你們聽我說……”艾靜看著越來越多的工人，心裏想著要穩住他們。
“你是誰啊？我們為啥要聽你說？”
“說個屁！一個小丫頭，能說啥！”
“你說，能裁我們不？”
“工人師傅們，大家靜一靜，能不能讓我們艾經理和大家說幾句話！”成誌遠是個大嗓門，人群的聲音漸漸降了下去。
“好，聽你怎麽說！”敲車窗的人斜眼看著艾靜。
“師傅們，我和你們一樣，也是要生活，要吃飯的人，我們是站在同一利益上的，公司好，我們就好，公司不好，直接的受害者就是我們。首先我想問大家，你們看到公司的裁員名單了嗎？“艾靜沉著地看向每一個人，”還有就是每個月的薪水是不是按時下發？獎金和加班費有沒領到的嗎？公司的福利有沒享受到的嗎？”
人群安靜了下來。
“所以，我是誠心誠意的和大家說，該工作的工作，進度不能停，如果停工了，我們的利益就會有損失，最起碼，獎金不會有那麽高了。據我所知，你們當中最高的獎金有拿到一千多的吧？”艾靜提高了嗓音。
“我拿到了！”人群中一位胖胖的大嫂舉起了手。
“看看多好！”艾靜由衷地讚歎，“保底工資2500，獎金一千多，加班費格外，上個月的薪水過五千了吧？”
胖大嫂羞澀地點了點頭，拽著敲車窗的人胳膊：“大慶，你跟我回去！瞎起什麽哄！”
“大家不要圍著了，回去工作好嗎？今天的事情我回公司匯報給領導，相信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複！”艾靜耐心地勸著工人們。
“小姑娘，你說的都對！可你說的算嗎？”
“她就是先穩住咱們，回去匯報，早沒影了！”
人群又騷動起來。
“她說的不算，我說的算！”洪亮的聲音想起，艾靜的身旁多了一個人，讓她不得不偏過頭，小林春樹！
“我向大家保證，三天之內，會給你們一個交待！”
“這又是誰啊？說的算嗎？”人群中有人大聲問。
“這是我們的日……”站在艾靜旁邊的尹浩南盛氣淩人地剛想宣布，艾靜的腳挪了一下，適時地阻止了他。
“這是我們公司的小林總”成誌遠及時地補充了一句。
“我可以代表公司，在這裏我很負責任的和大家說，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交待！期限三天，這是我們的約定！”小林春樹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工人。
“散了！幹什麽呢！快回去工作！”遠遠地跑過來一個人，扒拉開人群，“艾經理！”
“劉廠長！”艾靜打了個招呼，“您來得可真是時候！”
“一些工人跑去我的辦公室鬧事，好不容易安撫住了！”劉廠長裝作沒聽見艾靜的挖苦，世故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不好辦哪！艾經理！”
“這位是……”劉廠長看向小林春樹。
“我是日方的總經理，小林春樹。”
“啊？”劉廠長吃了一驚，又向小林春樹的後方看了看，沒人哪！
“嘿嘿！不開玩笑的哈！”
“這是開玩笑的時候嗎？”小林春樹看著艾靜，“艾經理，我沒有跟你說過要一起來的嗎？私自行動！還有，誰規定上任的老總就一定要前呼後擁的？”
什麽時候說過！艾靜真是一頭黑線。
“啊不不不！”劉廠長急忙打圓場，“是我理解錯誤，理解錯誤哈！小林總請！請進！”
“今天我就不進去了，回公司有事！劉廠長，你的職責就是回去組織好工人的生產，安撫他們情緒，而不是站在這裏點頭哈腰，今天就是你監管不力，我不希望再看到類似的事情！”小林春樹毫不客氣，冷冰冰的說。
“是是是！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劉廠長像雞啄米似得不停點頭，“小林總，我馬上回去，馬上回去！”說完轉動他那胖胖的身軀，跑回工廠。
“你做的非常好！”小林春樹突然俯下身來，低低地對著艾靜耳語。
什麽意思！艾靜漲紅了臉，把頭偏過一邊。
“我們先回去，今天解決不了任何的事情，隻會越弄越糟！”小林春樹下達著命令。
“那不看生產進度了？”尹浩南訕訕著。
“尹經理，你覺得今天還會有生產進度嗎？”小林春樹靜靜地看著尹浩南，“你也是公司的分部經理，我不要求你有事情衝到最前麵，但是最起碼，中國人講究的見義勇為的精神總還要有吧？”
“我……”尹浩南還要辯解。
“好了！馬上回公司，開會！”小林春樹揮了揮手，沒有再讓任何人說話。
“你坐我的車！”他轉頭看了一眼艾靜。
“我可以和他們一起走。”
“公事！”小林春樹沒給艾靜拒絕的機會，“我還有好多事沒有弄清楚，這一路可能要向你了解細節。”
艾靜沒有再說話，和同事們揮手再見，轉頭走向了停在麵包車不遠處的寶馬m760。
“艾經理這是攀上高枝了嗎？”尹浩南嗤笑了一下。
“這不是我們該問的吧？”成誌遠幾乎和麗薩同時說出來，兩個人互相對望了一眼，又看了下一直默不作聲的趙強。
“我也覺得這不是咱們能管得起的！”趙強肯定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