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日子日趨平靜,和鈴每日都會到華清宮將沐雲瑤教予她的舞蹈動作再教給德妃,德妃將自己與皇上的過往悉數告訴和鈴,和鈴則再轉告給沐雲瑤。


    德妃李氏,原是李闊海一不得重視的庶女,也許是李闊海早有謀反心思,四處聯姻積聚勢力,所以便把李氏嫁與汝南王作側妃,汝南王彼時勢微,自然也樂意接受這門婚事,與李闊海結盟。


    李氏剛嫁過去,年輕貌美,府中又無正王妃,兩人倒也度過一段舉案齊眉的幸福時光。


    隻是好景不長,盛元帝開始沉迷犬馬聲色,不理朝政,汝南王與李闊海都覺時候已到,汝南王四處周旋,又娶了權勢極盛的韋家嫡三小姐為正妃,兵部尚書嫡幺女楚氏、禮部尚書庶長女蘭芷為側妃,其餘侍妾之多自是不必說了。


    德妃與汝南王越發疏遠,汝南王為了安撫李闊海待她也隻是一些表麵功夫,從未有過真心實意。


    沐雲瑤聽了歎息,暗道德妃也是個可憐人。她坐在桌前,思忖片刻,便拿筆一揮,一首詞曲便已作好,她交予和鈴,細細叮囑她如何在樂中念此曲。


    至此,所有的準備都已作好,隻等著夏至宴的到來了。


    ……


    永興一年五月甘一,已時,斷雨湖鴻雁舫。


    燦爛的陽光普照大地,斷雨湖上碧波蕩漾。微風拂過揚起船舫紗簾,熏香繚繞生旋,與湖上清幽荷香交織撲麵,沁人心脾。蟬鳴聲聲,琴聲泠泠。


    帝後坐於主席,左席是宗親大臣及其家眷,右席則是清一色的後宮妃嬪。


    “今逢夏至,得辦此宴,意在眾卿飲酒取樂,一則消暑之燥,二則交心傾談,共慶夏至,朕一杯敬天地,願眾卿今日可盡興而歸!”皇帝說著,站起身來,拿起金樽便把裏麵的酒盡數倒於地上。


    “臣扣謝聖恩!”“臣妾叩謝聖恩!”席中人悉數站起,向皇帝行禮謝恩,然後才各自坐下。


    宴會開始,端著盤子的宮女魚貫而入,各式珍饈擺滿了席桌。


    洛懷瑾坐在皇族宗親之間,對眼前的美食興致缺缺。去年夏至宴他也參加過,隻不過是位置從席末到了席首而已。去年他尚能和母妃坐在一起,今年卻是分開了。


    四周皆是安靜用膳,他放下玉筷,轉頭四顧,卻發現一個八九歲的綠衣男孩似乎坐不住的樣子,頻頻看向斷雨湖畔。


    他心中好奇,視線順著看去,卻隻有幾棵柳樹立在那裏,並無特別之處。


    他疑惑的收回視線,又看了看綠衣男孩,發現他仍是時不時的盯著那裏瞧,著實是不解至極。


    就這樣過了半個時辰,眾人皆用膳完畢,一排排的宮女再把剩菜剩飯端下去,然後又上了各色新鮮瓜果。


    獻藝的時候到了,這時候既是皇族宗親大飽眼福的助興環節,亦是各位妃嬪明爭暗鬥的爭寵戰場。


    按規矩是皇後第一個獻藝,然後再是妃位,之後才輪到更低位的妃嬪。當然,更低位的妃嬪是不強製要求獻藝的,隻是誰願意誰上罷了,並無特定順序。


    韋後既然是第一個,早已做好準備。她一襲隻有皇後才能穿的正紅華服,手握玉簫,亭亭而立。


    韋後生得鳳眸微挑,眉若罥煙,顧盼之間自成一股淩厲威嚴之態。


    玉簫置於唇畔,一曲《關山月》挾萬丈凜冽風光而出,哀音中似能瞥見那離人淚雨之淒苦,萬裏山河之宏大。


    結尾“高樓歎次夜,歎息未應閑”更是哀轉久絕,餘韻悠長,回味無窮。


    “啪啪”兩聲,皇帝立而拊掌,“不愧是朕的皇後,蕭上的造詣越發精進了。”


    洛懷瑾聽了卻不以為然,要說吹簫,還真沒幾個人能比得上自己的母妃,皇後也許不錯,但與母妃相比,終歸還是不夠看的。


    皇後聽了誇獎卻也麵不改色,仍是穩重端莊的行禮謝恩,這才回到席上。


    接下來,便是如貴妃了。


    嶽斯年一聽該如貴妃獻藝了,也不盯著湖畔看了,他看著如貴妃眼高於頂的傲然樣子,忍不住撇嘴。他父親與兵部尚書勢同水火,所以嶽斯年自然也連帶著討厭起了如貴妃。


    洛懷瑾則是麵無表情的看著如貴妃,可以說,洛懷瑾很少真正厭惡一個人,但這如貴妃,卻實實在在的讓他厭惡至極。


    如貴妃要表演劍舞,青絲高束,整個人看起來英姿颯爽。


    嶽斯年內心盤算著如何讓如貴妃出醜。他倒也不怕被如貴妃記恨,反正本來兩家已是死敵,他亦不在乎了。若是能讓皇上厭棄了如貴妃,那倒不失為一件好事。


    他冥思苦想,一時沒有主意,然而低頭目光觸及自己懷中抱著的裝著蟋蟀的小罐子,他笑了。


    他將罐子打開,把蟋蟀藏在袖中,趁大家注意力都在如貴妃身上,裝作咳嗽然後不經意的甩袖,便把蟋蟀甩至了如貴妃身上。


    如貴妃剛拔出劍還未站穩,忽然感覺有什麽東西粘在脖頸上,心中一驚,下意識去撥弄,卻不料這一弄,另一隻手中的劍竟是一個不穩,脫離了手,直直向右席的明妃飛去。


    皇帝大驚,連忙站起,一旁的侍衛們急匆匆上前阻擋,最終還是擋住了劍,沒有讓那劍刺中明妃,隻是其中一個侍衛因此受了重傷,被另一個侍衛攙扶著下去了。


    “你好大的膽子。”皇帝見明妃無事,稍稍鬆了口氣,然後看向如貴妃怒道。


    如貴妃也不廢話,直接跪下:“是臣妾疏忽,請皇上降罪。”


    皇帝皺緊眉頭,想到兵部尚書還掌握著三分之一的兵權,少不得忍了怒氣道:“你如此焦躁,便罰禁足半個月,抄佛經三本罷了!”


    “臣妾領罰!”如貴妃漠然道。


    “退下罷!”皇帝坐回座位,同樣漠然道。


    如貴妃起身,狠狠瞥了洛懷瑾一眼,然後轉身離去了。


    “……”洛懷瑾意識到自己好像莫名被當成罪魁禍首了。他轉頭,看向那邊還在洋洋自得的綠衣男孩,忽然覺得煩躁至極。


    他知道,如貴妃的失誤,全是綠衣男孩的手筆,然而這筆賬,卻被如貴妃算到自己頭上了。


    以後在宮中的日子,怕是更不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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