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泛起魚肚白,豢養的公雞開始打鳴,新的一天到來。


    伴隨著雞鳴犬吠聲,李家幾口人陸續起床。


    陳清淺剛睡醒,便感覺似乎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她回想了昨夜的夢境,連忙拿來紙筆。


    “老頭子托夢了,他好像說,讓我別幹涉茹兒的婚事,讓她自己做主。”


    “還有老大......老大的事情,是什麽來著?”


    她寫著,忽然有些記不住了。


    夢境的事情,終歸太模糊了,忘得也快,能記住七七八八就很不容易了。


    “罷了,待會問問老大就行了。”


    收拾好,陳清淺將眾人全部叫到了李家堂內。


    大堂,李策之和媳婦周萍坐在一處。


    而李荊棘和李茹也坐在另一邊。


    高堂座上,陳清淺拿著一張麻布。


    “娘,大清早的叫我們到大堂集合,是有事情要說嗎?”


    李策之眉頭微蹙,疑惑道。


    “你爹昨晚托夢給我了。”


    陳清淺開口道:“他在夢裏囑咐我幾件事情,讓我照辦。”


    爹托夢了?


    四人麵麵相覷,有些好奇。


    “娘,爹說什麽?”


    李荊棘問道。


    “你爹說,讓我不要幹涉你妹妹的婚事。”


    “茹兒呀,這樁婚事,我就不再攙和了。”


    她微笑著,開口道。


    李茹微怔,立刻雀躍起來:“謝謝母親。”


    她原本還在煩惱如何勸服母親,沒想到父親托夢都不忘和母親叮囑此事。


    想著,李茹又有些難過,父親和自己陰陽兩隔,這麽疼愛自己,可是她卻再也見不到了。


    李荊棘等人也有同樣的想法,一時間,堂內氣氛有些低沉。


    “你們也不用悲傷,你爹他好著呢。”


    “他說了,會在天上看著你,保佑你們個個成材,讓李家光宗耀祖。”


    陳清淺倒是沒了往日的悲傷,經過這次托夢,她已知道自己丈夫沒有離開,隻是以另一種方式看著這個家。


    “恩,我們定不會讓父親失望的。”


    李策之鄭重的點了點頭。


    “荊棘,茹兒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如果王婆來提親,你就親自告訴王婆不用做媒了。”


    “行吧,這事我包了。”


    李荊棘顯得有些慵懶,淡淡的道。


    “謝謝二哥。”


    李茹笑起來,兩隻眼睛眯成了月牙兒,煞是可愛。


    “還有,瑜兒也快四歲了,到了該上私塾,該念書開蒙的時候了。”


    陳清淺特地囑咐李策之和周萍兩人:“你們兩個做父母的得上點心,得提前準備準備,教導他認字讀書了。”


    李策之連連允諾,倒是一向守禮懂事的周萍在一旁,笑容有些勉強,似乎有些心事。


    “怎麽了,周萍,有事?莫非是策之最近欺負你了?”


    陳清淺看出她麵色有異,問道。


    “沒,婆婆,沒有什麽事,策之待我很好。”


    周萍連忙掩飾。


    見她不說,陳清淺也沒再多問,而是拿起那塊寫上了托夢之事的粗布,又問了句:“對了,當家的還和我說了老大的事。”


    “老大的事.....我一時想不起來了。”


    她盯著李策之,蹙眉道:“老大,你最近可是遇上了什麽困難,或者煩心事?”


    “沒有,母親,我一切都好。”


    李策之想都不想,直接否認。


    周萍似乎想說,卻被他瞪了一眼,隻能作罷。


    “沒有?”


    陳清淺眉頭微蹙,有些狐疑,她明明記得丈夫叮囑過老大的事。


    隻是,此刻細想卻怎麽也想不起來,隻能先作罷。


    談完話後,她去廚房將麵湯早點端過來,一家六口人吃了早飯,開始做農活,放牛拉犁。


    “之前婆婆問你時,為何相公不能直言想考取童生?”


    田裏,周萍一邊插秧,一邊埋怨著自家丈夫。


    “父親剛去,家裏一團亂麻,都等著我處理,此時考功名不妥。”


    李策之沉默片刻,開口道:“再者,能離鄉的路引隻有一枚,還是留給荊棘吧。”


    “他自小便不喜留在此處,誌在四方,還是讓他出去闖蕩吧。”


    他想起自己那性子孤僻執拗的二弟,不由歎了一口氣。


    從小,兩人的性格經曆就截然不同。


    李家雖不算大富之家,但父母開明,自小就讓三個兒女讀書識字,在這方麵,自己和妹妹都算是學了不少聖人經典。


    唯獨荊棘,不喜舞文弄墨,反倒羨慕能四處遊曆,佩劍而行的遊俠兒。


    也許是受了父親講故事的影響,少時,每每有遊俠兒來到南山村落腳,他都會偷摸跑去尋人家,問人家會不會降龍十八掌,獨孤九劍這些僅限於父親故事中的絕學。


    自然是一無所獲,但李荊棘也不氣餒。


    十二歲那年,二弟甚至想拜一位瘸腿道人為師,隨他雲遊四方。


    若不是爹娘及時趕到,將他與那臭道士一通毒打,他或許真就隨道士離開了。


    雖然爹娘留下了他,但荊棘的心頭,仍是不屑於每日耕地喂雞,不想留在這巴掌大的南山村,性子也越發孤僻乖戾。


    “荊棘年紀不小了,從小家裏便待我好些,虧待了荊棘不少,如今,這塊路引還是留給他出去闖蕩吧,我留下來照顧母親和妹妹。”


    回憶起往事,李策之五味雜陳。


    “什麽叫虧待了他?你是家中長子,李家待你好些不是應該的嘛!”


    “再者說,李荊棘是自己不願念書,不願娶妻,可不是李家沒給他請先生說媒下聘!”


    周萍可不會顧及太多,她雖是李家兒媳婦,可歸根究底,最在意的隻有自己這個小家。


    眼看著丈夫大好功名不願取,反倒要把出去的機會讓給老二,哪裏會答應。


    “萍兒,你閉嘴!”


    見她如此口不擇言,一向溫和的李策之臉上不禁浮現一抹慍色。


    荊棘雖寡言少語,不太表達自身感情,但兩人一母同胞,豈容旁人挑唆鬩牆。


    “夫君,我不是這個意思。”


    周萍也知道說錯了話,態度柔和了許多,但勸誡之意仍在:“倘若夫君能考中童生,我們也算是士族,也不用被嚴格管控,無路引也可通行四方。”


    “屆時荊棘想去何處不可?”


    “不用再說了。”


    李策之沉默良久,拂袖而去。


    事實上,他不想考取童生的緣由眾多,想替亡父主持家族是其一,想將離開這座囚籠的機會讓給二弟是其二,可這兩個原因,都不是最關鍵的。


    最關鍵的原因是.......李策之怕落榜。


    童生考試,雖然隻是漫漫功名路前的第一道關隘,可淘汰率仍高的驚人。


    李策之苦學十餘年,卻不敢說自己一定能考過去。


    若是落榜了呢?


    正如周萍所言,自己是家中長子,被寄予厚望,南山村的村民們時常打趣他要出人頭地,來年便要中秀才,考功名。


    但如果李策之落榜,如何對得起父母的培養。


    這份恐懼,讓他暫時還提不起試考的念頭。


    “如果爹還在,我應當不會如此患得患失。”


    李策之有些懷念小時候,每次遇上麻煩,隻要告訴父親,都能得到開解和答案。


    可如今,他這個家中長子成了頂梁柱,一切都要自己麵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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