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裏,趙瑞祥仍是昏厥在鋪子中。


    年邁的大夫喂他喝了一碗藥湯,又替他施針祛陰氣,麵色已有了些好轉,但仍未蘇醒。


    徐達一直陪床,沒有離開過。


    他是這次聚會的發起人,若不是他請客來醉仙樓,趙瑞祥也不會撞邪,遇到這種事情。


    以徐達的性子,自然不會置之不理。


    “李兄,你怎麽又回來了?”


    當李策之去而複返,來到醫館時,徐達微愕。


    “我中途遇上鬼祟妖邪,所以沒回國子監,想來瞧瞧趙兄的狀況是否有好轉。”


    他很認真的將遭遇都和徐達解釋了一番。


    當然,李策之隻說他遇上冤鬼伸冤,並未提及關於自己父親的隻言片語。


    當他聽聞李策之遇上了冤鬼,並被豔鬼當做下一個禍害的目標時,臉上有些吃驚。


    “那冤鬼,跟你一同來了?”


    徐達麵色不太好看,試探的問道。


    “是啊,他就在你身後呢。”


    李策之如實回答:“不過徐兄勿怕,此鬼良善,經過我一番勸說,已是改邪歸正,不會害人的。”


    盡管李策之安撫,可徐達仍是有些惶恐,不由站起來,坐到了他身旁。


    “這鬼祟之事,李兄為何要管此閑事?”


    徐達頗為不解,他認識李策之也有年頭了,深知以他的性子,絕不會輕易招惹是非。


    而今竟是要替冤鬼伸冤,著實有些奇怪。


    李策之剛想說話,忽然,醫館大門外,一陣陰風掠過。


    老大夫正打鼾靠在藥櫃旁休憩,突然感到涼意刺骨,心頭一驚。


    睜眼,醫館外,竟站著一個嫵媚的女人。


    這女人三千青絲如瀑布般隨意披下,朱唇染了大紅胭脂,顯得極為妖魅。


    赫然,便是被豔鬼附身的彩衣姑娘。


    “姑娘,你來看病?”


    老大夫不知彩衣姑娘的事情,湊上前去,剛想問上兩句。


    誰料彩衣癡癡一笑,素手微抬,竟是一巴掌將老大夫扇暈過去,額頭撞在木案上,頓時昏厥。


    醫館內院,在豔鬼出現的刹那,一旁的書生冤鬼,也出現了異樣。


    他蹲在地上,蜷縮起來,瑟瑟發抖。


    “怎麽回事?”


    李策之見狀,麵色一變。


    “她來了,她來了。”


    冤鬼垂著頭,低聲嗚咽著。


    李策之沒有問誰來了,能讓冤鬼如此畏懼的,怕是隻有那煞氣深重的豔鬼了。


    他原想著等陸縣丞親自過來,再一同去醉仙樓接觸那豔鬼。


    可天不遂人願,這豔鬼,似乎主動來醫館尋人了。


    “徐兄,那豔鬼......似乎來到醫館了。”


    李策之強忍著心頭的怯意,出言提醒。


    “什麽?”


    徐達聞言,登時一張臉嚇得麵色煞白,毫無血色。


    還不待他起身,醫館木閣紙窗前,那一道影影綽綽的女人身影,已是緩緩行來。


    “家在漁村江上住。


    花落花開,不管年華度。


    ........


    燕子又將春色去。


    紗窗一陣黃昏雨。”


    伴隨著由遠至近傳來的詞曲聲,那道身影逐漸迫近。


    女聲淒婉,如泣如訴,讓人心頭發毛。


    “斜插犀梳雲半吐。


    檀板清歌,唱徹黃金縷。


    ........


    望斷雲行無去處。


    夢回明月生春浦。”


    這闕詞文,似乎是在訴說一對戀人相戀的情詩。


    上半闕用的是女子的敘述角度,娓娓道來。


    而下半闕,則是用男子的口吻,將一切說盡,癡戀纏綿仿佛都是是一場夢。


    這熟悉的女人嗓音,讓徐達頭皮發麻。


    盡管常逛醉仙樓的他,曾多次盛讚彩衣姑娘歌喉無雙,可此時,聽到淒婉的聲音,隻感覺口齒發寒,大難臨頭。


    他雖是世家公子,也聽聞過許多鬼祟誌怪的事情,但自己遭遇,還是頭一遭。


    尤其是,這豔鬼煞氣深重,明顯是專門害人的惡鬼。


    “李兄,怎麽辦,怎麽辦?”


    徐達說話都有幾分哆嗦了,連忙開口問道。


    “徐兄,別慌。”


    李策之盡量讓自己心情平複些,有父親庇護,縱然她是難纏的惡鬼,也不需懼怕她。


    “吱呀。”


    木門被緩緩推開,夜幕之下,站著一襲紅衣的彩衣姑娘。


    平日瞧著水靈的女人,此刻的麵目,卻隻剩下瘮人和可憎。


    “天下男人,都是負心漢。”


    彩衣姑娘笑著,目光已望向了蜷縮在角落的冤鬼。


    “王郎,你不是與我恩愛歡愉,甘願為我死,為我做盡天底下的惡事嗎?”


    她臉上帶著笑容,聲調俏皮。


    若不是李策之等人,知曉這是隻惡鬼,怕是會認為這是癡情女人問候情郎一般的打情罵俏。


    “放過我,放過我......”


    冤鬼書生瑟瑟發抖,不敢抬頭。


    “果然......男人的話,沒一個能信。”


    彩衣姑娘笑著,眼眶卻留下了眼淚。


    她的眼淚,是鮮血的模樣。


    緩緩流淌下來,讓一張好看的臉頰上,多了兩行血淚,很是可怖。


    “他是冤鬼,隻想投胎,你為何要日夜奴役他?”


    李策之壯著膽子站起來,質問一聲。


    彩衣姑娘的目光,挪到了他身上,略帶神經質的掩嘴癡笑:“他曾與我許諾,願生生世世,為我而生,為我而死,願意為我死上千百次。”


    “我不要他為我死上千百次,我隻要他為我死一次,然後永遠陪在我身邊。”


    聽到這話,李策之和徐達對視一眼,有些咂舌。


    這種話,分明是男女癡纏時賭咒發誓立下的海誓山盟,就如若做負心漢,必遭天打雷劈一般,沒人當真的。


    若真做了負心漢,便有天雷降下將男人打死,這得劈死多少人呐。


    可這名叫蕭凝的豔鬼,竟偏執成狂當了真,怪不得做鬼後會害死書生。


    “你死後做鬼,必是被害才有如此煞氣,可害你之人,並非是冤鬼,為何非得拉著他不放?”


    李策之想起父親交代的事情,壯著膽子道:“我答應過他,要讓他去輪回往生,請你放過他,也放過我的朋友。”


    “你若有冤情,盡可告訴我們,我們會盡力幫你的。”


    他竭力壓製心頭的懼意,試圖說服這豔鬼回頭是岸。


    如果能憑口舌之利,勸說這豔鬼莫要害人,這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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