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甕口被泥巴牢牢密封,裏麵的空氣不可能支撐兩天呼吸所用。因為我們的後知後覺,一位有道高僧就這樣死於瘋子之手,我心裏真的恨自己為什麽沒有早些想到這方麵,以至於讓義真法師白白送了性命。


    馬如龍試圖用火鉗將圖獺神像夾出,沒想到鐵鉗剛剛碰到神像,火力驟然增大,瞬間鐵質的雙鉗便被燒得通紅,熱力傳導,馬如龍被燙得“哎喲”一聲將火鉗丟在風爐中,一瞬間,大鐵鉗便被熔成了通紅的鐵水。


    爐子裏的火根本不是普通炭火,應是另有玄機。


    劉歡從院子裏找到一塊碎石走到泥甕邊,沉聲說道:“老法師,我請您出來了。”說罷,用石頭砸開泥甕,隻見裏麵露出一個泥胎做的人形塑像—正是知客僧在院子裏雕的泥人。


    我道:“這裏麵……不是義真法師?”


    話音剛落,隻聽一聲低沉的聲音道:“阿彌陀佛。”


    循聲望去,隻見穿著青灰色僧衣的義真法師不知何時出現在佛堂邊的入口處,這下我們所有人全都蒙了。隻見義真法師緩緩朝我們走來,徑直走到烈焰燃燒的風爐前,左手輕攏衣袖,右手卻硬生生伸入爐火中,將燒得通紅變色的銅像給拿了起來。


    風爐中的烈火可以瞬間熔化鐵鉗,對義真法師的手卻沒有絲毫作用。他麵色如常地將泛著暗紅色火光的銅像放入天井中接雨水的瓦缸裏,隻聽一陣“噗嗤“作響,白色的水蒸氣不停從缸中冒出,足見銅像溫度之高。


    義真法師雙手合十道:“幾位小友今日來訪,所為何事?”我們幾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手,看他進入火堆的右手根本連顏色都沒有一絲變化,我的內心一陣駭然。


    他似乎根本就不知道發生在自己身邊的變故,也不知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所以也沒人接下茬。沉默片刻,劉歡問道:“老法師,之前我聽人說,您被這些犯罪分子封在了泥甕中,您能仔細說說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這些天,老僧一直在閉關坐禪,兩耳不聞窗外事,這位警官說我身在甕中,此話從何說起?”老僧似乎有些不解。


    雖然我不明白這間小小的寺廟中究竟有怎樣奇怪的事情發生,但我可以肯定,羅智好想做的事情早就被義真法師提前預判得清清楚楚,否則如何解釋知客僧雕琢的泥人?而那些巫婆神漢顯然把泥人當成了義真法師,所以才會有我們現在看到的這些情況。


    我無意去探究老僧到底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因為這一切用“神通廣大”四個字就能完全概括。如果說在“極樂棺材”那件事中,義真法師所展現的能力還不足以說明他身具異能,那麽今天我們再一次領略了隱藏於他體內那股不可思議的能量。


    他就像一個擁有無限異能的魔法師,雖然和我們共同生活在這個紅塵俗世中,卻不動聲色地洞悉著我們的一切,飄然而行在我們身前。每當我們需要幫助時,他都會及時出現,在我們眼中無論多麽巨大的危險,在他一呼一吸間就能輕易消弭於無形,以至於每當我想到他總覺得這個人不真實,就像是虛幻一般的存在。


    劉歡當然知道義真法師的名頭,見他執意不說案情,也不好繼續追問。他想把圖獺神像帶回局裏作為辦案證物,可走到水缸前伸頭一看,卻發現青銅所製的神像已經消失在那一缸雨水中。


    我們跟法師告辭離開了蓮心寺。很快,警方便根據三名巫婆的供述將羅智好抓捕歸案,經過審訊,結果和我們推測的幾乎相同。


    這件事的起因是劉大發無意中得知了若河村盛行的圖獺祭祀以求長生不死的巫術文化,而他夜總會的常客羅智好正是一個類似於秦始皇般追求長生不老的庸人,於是想坑羅智好一把的劉大發便開始布局。但羅智好也不是傻子,他到處托人求證這世上是否真有神鬼存世,找到我們就是因為這件事,所謂“膽子太大,找嚇死”隻不過是托詞而已。


    劉大發知道馬如龍的本領,生怕一旦羅智好真的見到不幹淨的東西自己無法收場,便借口將圖獺神像賣給馬長玨,想借此了解神像是否真有驅鬼功效。所以劉大發很早就想好了贖回銅像的借口,當然前提是銅像確實有效。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馬長玨居然知道這尊邪神的用途,並以高價收購,意圖回頭再宰他一刀。他一直在暗中監視我們,當發現銅像確實具有驅鬼效能後,便上演了一出苦情戲。然而他壓根就沒想到自己早就成了羅智好“祭品名單”排名第一的祭品,至於為什麽會選擇他,據我們推理,羅智好的理由有三點。


    第一個是劉大發是孤家寡人,就算死了也沒幾個人會真正放在心上;第二是西南省地處我國最西邊,正好滿足東、南、西、北其中一個方向;三是劉大發來自那個巫術文化之鄉。所以劉大發就是“西地”最適合的祭品,至於其餘三地所“挑選的祭品”,和劉大發幾乎也都是如出一轍。


    隻是羅智好沒想到,他精心設置的一場能讓他長命百歲的絕殺局,卻被我們三人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所以,是他親手將一幫戳穿他、破壞他計劃的人引入其中,從一開始便注定了自己的毀滅,這點和劉大發的行為完全一樣,他們其實都是親手為自己挖好了墳墓。


    就像義真法師所言:有的人欲望蔽眼,任何人都不可能將這些人救出苦海,雖然讓人感到惋惜,卻也讓觀者無可奈何,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往那座深不見底的地獄中跳。


    在這場由“求被人嚇死”拉開序幕、由一座圖獺神像引入劇情的“自發的謀殺劇”中,一心求生的人居然不擇手段將自己變成索命的惡鬼,而願意與惡鬼做交易的人自然隻會成為他的祭品。


    燈娃采藥下山後,義真法師選了幾株野生的何首烏讓他給我們送來。燈娃並不知道老法師險些被害這件事,所以我們也沒有告訴他,隻是對義真法師的敬畏又多了十分。


    第十五章 金屍


    那人就從沙發後抬出一個碩大的皮箱,打開後裏麵還有三顆用報紙包裹的佛首,扒開廢紙後,同樣是用泥巴做的假麵,挨個用錘子敲開後便露出金燦燦的佛首,兩個稍小,一個稍大。


    一  金屍(上)


    羅智好被定罪後,馬如龍又找劉歡要了一次鬼鐮刀,但這次劉歡說什麽也不給了。倒不是他故意刁難,而是因為上次事情鬧得太大,所以這把鐮刀已經被送往一處專門的保管地存放起來,與這個“人世間”再無任何關係。


    由於最近一係列的“背運買賣”,使我們準備暫停手頭的生意,出去旅行一段時間,一來放鬆一下,二來緩緩運道。但事不遂人願,在旅行之前,我們又遇到了一宗異常詭異的物品交易,巧合的是這宗物品也屬於神像類物品,是一尊佛首。


    佛首在古董市場屬於比較特殊的一類交易,因為相關物品的來源有兩種渠道:一是匠人專門製作的佛首,這類物品屬於真正的手工藝品,供人珍藏;還有一種是從廟裏偷出來的佛首。


    世界上就是有如此瘋狂的小偷,為了錢什麽缺德事都敢做,甚至是盜竊佛像的首級。


    k市曾經發生過一起震驚西南省的案件:十年前某著名寺廟發生了一起盜竊案,三名小偷趁夜進入羅漢堂盜竊十八羅漢的佛首,結果在鋸到第四具佛首時三人毫無緣由地當場死亡。


    死亡原因據公開說法是失足摔落引發的顱腦損傷。


    問題在於,三名小偷就是再傻也不可能一起爬上佛像身體,而且雕像高度隻有兩米多,這種高度能摔死人已經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同時摔死三個人。所以社會上對這件事的傳言很多,甚至到了離譜的程度。


    按正常的想法,出了這種事之後,相關的偷盜事件應該大大減少,甚至杜絕了。事實上,偷盜佛首的行為不但沒有結束,反而越來越多,因為佛首在港台、東南亞地區屬於熱銷品,隻要是真品,就不愁賣。於是,那些不信報應的竊賊們抱著“奇貨可居”的心態,便大肆偷盜佛首,然後高價賣出。那一段時間,k市古玩圈佛首交易達到了巔峰。後來公安機關針對越來越嚴重的佛首盜竊現象,展開了一輪嚴打風暴,重判了幾名“行業精英”後,相關的偷盜行為才漸漸平息下來。


    雖然距離上次的嚴打風暴已經過去了多年,但在k市買賣佛首仍然是有很大風險的。如果賣家手上持有的佛首是偷盜來的,買家知情不報,案發後,也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製裁。


    我們做的這單子生意一開始是中間人找到爺爺,爺爺這種老江湖當然不會為了一件古董而身涉險境,所以婉言謝絕了。但中間人極其執著地幾次登門拜訪,並拍著胸脯承諾絕對不是偷來的贓物。


    那個中間人的幾次拜訪,正巧我都在家無所事事,他雖然沒有說動爺爺,卻把我的心說動了。於是背著爺爺,我把這次交易告訴了馬長玨,他立刻讓我暗中聯係了這名古董中介,準備交易。


    馬長玨本身就是香港人,自然知道這物件的行情,更知道隻要價格適中就不愁賣,所以馬長玨當然感興趣。很快,我們三人和賣方兩人見了麵。


    中間人名叫易汗青,年紀隻有三十歲出頭,卻是這行裏的老油條了。他從入行直到今天沒買過任何一件物品,就是靠兩頭拉線賺中間費,如今也有上百萬的身價了。他“成功”的訣竅在於並不是簡單地帶人買、帶人賣,而是糅合了營銷的理念於每一筆交易中,他懂得炒作一件物品的價值,在交易開始前先把東西弄熱,以此提升交易價值,所以很多人主動尋求與他合作。


    這次他帶來的賣家一看就是經過易汗青“包裝”過的。他名叫李河龍,雖然穿著一身名牌休閑裝,但暗褐色的皮膚,充滿鄉土氣息的五官長相,很明顯地告訴每一個與他照麵的人,此人是個地道的農民。


    當然,我的意思並非說農民不該進入這行,因為我們家就是農民出身,同樣是靠古董賺錢發的家,農民中自然也有很多像我爺爺這樣腦子活絡的人。可問題在於,易汗青包裝他的痕跡實在太濃厚,讓我們從內心覺得反感,總覺得他安排的就是一場局,我們來這兒就是被他坑的。


    李河龍不但是個農民,而且看樣子也不像見過世麵,坐在椅子上緊張得就像是小媳婦,一說話臉就紅。後來喝了幾杯酒,整個人的狀態才鬆弛下來。


    “李大哥,酒也喝得差不多,該讓我們開開眼了。”馬長玨搓著手笑道。


    李河龍從身邊的椅子上拿起一個黑色的舊式帆布包,打開後,將一個泥巴製成的神像頭擺放在桌麵上,我們頓時就泄了氣。這哪能算佛首?充其量也就是哪個村子裏荒廢了的山神像,被他當個寶貝給弄了來。按理說這種檔次的物品,易汗青這種老江湖不該走眼,難道李河龍走了後門?我不禁暗中覺得奇怪。


    然而,李河龍隨即便從包裏取出一柄榔頭,對準泥質的神像頭敲了下去,“嘩啦”一聲,泥質的硬殼四分五裂,露出其中金燦燦的佛首。


    從色澤、重量上,我立刻就判斷出這是一顆純金打造的佛首,貌不驚人的李河龍一出手就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誰也沒想到這個農民居然身懷重寶。


    人性就是如此貪婪!如果說鎏金佛首在交易時還會讓人有所顧忌,生怕觸及法律,那麽一顆純金的佛首就足以讓人鋌而走險。所以本來想好的諸如“一定不能違法、物品必須幹淨”這類場麵話,頓時被拋到了腦後,三人六雙眼爍爍放光死死盯著這尊異寶。


    論價值,我們可能從沒見過比這更值錢的東西。所以一旦入手對我們的事業而言能更上一層台階。


    隻聽馬長玨毫不猶豫地問道:“你準備多少錢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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