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也奇怪,當天晚上我吃過飯正準備回帳篷時隱約看到遠處的森林裏一個穿著繡花旗袍的女子打著一把老式畫布鋼骨傘一動不動的站著。


    這驚悚的一幕看的我是頭皮發麻,但隻是一眨眼的功夫這女人就不見了。


    我們修古廟經常出沒於山野,這些怪相見得多了,所以隻是覺得略微一驚,也沒覺得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還是去睡覺了。


    但不知道為什麽,當晚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後來聽到牛根生離開帳篷的聲音,好奇心又被他勾了出來,就更加睡不著覺了。


    走出帳篷撒尿時我有看到那個女子站在黑暗的山林裏一動不動,這次看的更加清楚,女子身材修長,腰肢妙曼,光看體型就知道是個很漂亮的女人,但她的傘卻將整張臉遮的嚴嚴實實,根本看不到臉。


    這次沒有因為我眼睛眨動而消失,她始終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因為她在的方向正好對著小昭寺,我擔心牛根生出事兒,拿了一把天蓬尺就朝“她”走去。


    我們施工隊的人每人手裏都有一把天蓬尺,這東西可以驅趕野物,也可以辟邪,寧陵生說如果看到鬼魂,用這東西打過去,隻要不是特別厲害的怨魂厲鬼,也就散了。


    可是說也奇怪,無論我怎麽走,“女人”和我保持的距離始終都是恒定的,所以我無法和她接觸上,就這麽一前一後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我隱約聽見“嘣嘣”的悶響聲,就像是有什麽人走路發出的沉重腳步聲。


    一想到牛根生還在“現場做法”我就急了,撒腿往小昭寺跑去,而隨著我的“提速”那個打著傘的女人也就隱隱消失無蹤了。


    當我跑到古廟附近隻見牛根生跪在廟前一下下用力磕著頭,繞到正麵能清楚的看到他滿臉鮮血,五官布滿了鮮血都以看不清楚,黑夜中看來十分恐怖。


    荒郊野嶺,冷月懸掛,沒有小夥伴們在我身邊伴隨,孤零零的古廟前看著他詭異的行為動作,我哪還想到可憐他,嚇的渾身發僵。


    但無論多害怕人還是得救,我正要壯著膽子上去,就聽寧陵生在我身後輕聲道:“這樣上去可幫不了他。”


    說罷寧陵生進了廟堂內跪在觀音法相前道:“路過驚擾,還請諒解。”說罷他起身走到佛牆東麵揭下來一張四方四正的白紙。


    說也奇怪,之前還在那兒拚命磕頭的牛鐵生忽然停了下來,隻見他上半身挺得筆直,絲毫不理會額頭上不停滴落的鮮血。


    隨後寧陵生點了兩支蠟燭、三炷香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下對著法相磕了三個頭。


    這是許願,兩支蠟燭為“佛眼”,三炷香為禱告,寧陵生自然是為了牛根生許願的,果不其然當他再度起身後,牛根生立刻便癱倒在地暈了過去,於是我兩拖著他,硬是把他拖到了五百米外的樹林邊,這才敢坐下來喘口氣。


    “寧哥,您剛才許了什麽願?”


    “我許願回來修繕廟堂,讓那位師父不要再和牛根生計較了,小昭寺裏供著的根本就不是觀音像,而是一尊狐仙像。”寧陵生小聲道。


    “不對啊,我看明明是觀音的法相。”寧陵生沒說話,朝廟裏麵指了指。


    那一對蠟燭已經無風自滅了,隻有三炷香的火點還在,詭異的是在三炷香火點之上,閃爍著一對碧油油的亮光。


    泥塑雕像的雙眼居然能能冒光,真是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寧陵生道:“野外的荒廟不太平,可禮佛之地為什麽招惹邪祟?這其中的道理一般人是不明白,但咱們修廟的匠人得知道,廟是正氣法堂這沒錯,但僧人講究慈悲為懷,佛法又是以普度眾生為根本,妖魔鬼怪本就是眾生之一,自然會招引山精野怪,有慧根的天長日久自然一心向善,但總有冥頑不靈的,而且絕大部分都是這樣,久而久之古廟就會成為凶險之地。”


    “所以害了牛根生的不是觀音菩薩,而是一隻狐狸?”我無比驚詫的道。


    寧陵生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道:“老牛最想做的事情並非驅鼠,而是驅鬼,他肯定也看到叢林裏的鬼魂,就像依葫蘆畫瓢的學人驅鬼。”說罷他將手裏的白紙撕成碎片拋灑在地道:“他用糯米水畫了一章鍾馗像,可是佛堂裏豈能掛道家神像,簡直是亂弄一通。”


    估計寧陵生早就知道牛根生私底下幹的這些事,卻故意裝作不知,就是為了讓他吃點虧長記性。


    而牛根生身子骨壯,雖然頭破血流的模樣看似很唬人,其實也就是擦破了皮和輕度腦震蕩,不過那晚所經曆的一切他根本就不記得,總以為自己做了一場噩夢,我也沒有當他麵說過這事兒。


    接下來就是還願,在古廟裏許的願一旦達成,必須以最快的速度還願,否則會有很多麻煩。


    於是第二天寧陵生就讓陳升帶領工程隊修繕小昭寺。


    整個過程波瀾不驚,沒什麽可說的,倒是出資修廟的人比較有說頭,村長說是他募集來的資金,後來我們才知道其實捐資修小昭寺的人叫王天明,也是魏蕩村村民,早年出去做了地毯生意,因為跟對了大哥,對方從一家小型賓館起家,直到今天擁有了數十家豪華賓館,而王天明的地毯生意就靠對方帶了起來,成了魏蕩村的首富。


    但是王天明三個孩子沒有一個孩子是周全的,老大是個畸形人,天生沒有左手,右手不但六指,且指間無法分離,老二還是兩隻手出的問題,雖然左右手全有,手指也沒啥問題,但兩隻手全長在胸口,而非正常人的肩頭部位,乍看起來就像一隻霸王龍。


    生到老三總算是外型上沒啥異常了,但卻是個天聾地啞,三個孩子全是兒子,卻又沒一個健康的。


    人言可畏,王天明生了三個這樣的孩子,在背後嚼他舌根的人不知有多少,尤其是看他賺錢眼紅的那些人,簡直把王天明說成了一個無惡不作的混蛋,些孩子都是受了他的報應所以成了這幅模樣。


    而且這三個孩子是他和兩個女人生的,這兩個女人和他沒有絲毫血緣關係,所以想抵賴都沒話可說。


    王天明和第二任妻子離婚後又找了一個小他八歲的女友,這次他沒去醫院檢查,而是找了個名氣很大的算命瞎子算了一卦,瞎子告訴他是前世欠了別人的債,報應在他這一世了,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連修十座廟。


    到他這份上隻能是有病亂投醫了,於是立刻籌措資金開始修繕廢棄的古廟,小昭寺是最後一座。


    收工之後整座寺廟煥然一新,王天明也來到了現場,他很滿意,當場封了一個大紅包給寧陵生,寧陵生也沒客氣收了下來。


    修繕一新的廟門頭是要掛紅菱的,而揭下這道紅菱的人必須是善主,隻見王天明紅光滿麵的上前一把將廟門上的紅菱給揭了下來,煥然一新的木門吱呀一聲兩邊打開,王天明扭頭朝裏看了一眼,驀然喊了一聲道:“我的媽呀。”活像見了鬼似的扭頭就跑。


    22、人養鬼


    他這一莫名其妙的舉動讓現場所有人都有些不能理解,尤其是他的妻子,高聲道:“天明,你這是怎麽了?”


    我伸頭朝廟裏麵看了一眼,赫然隻見觀音像的前麵站著一個身著花色旗袍,打著洋傘,把臉遮的嚴嚴實實的那個女人。


    居然就是晚上我在樹林裏見到的鬼魂。


    可是仔細看了一番我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這是個紙紮的假人,不過從紙紮工藝來看這可是一個高手,因為紙人的體型和真人幾乎完全一樣,線條感十分流暢,絲毫看不出僵硬的感覺。


    問題是所有人看到廟堂裏的這個紙人都沒有太大的反應,怎麽會把王天明一個成年男子給嚇得落荒而逃?


    就算是膽子再小也不至於到這種程度吧?


    這時有村民進了廟堂內看了傘後一眼道:“這紙人沒腦袋。”


    “是啊,紙人怎麽會沒腦袋呢?”村長不解的道。


    “被人砍了唄。”寧陵生隨口接了一句。


    “能問一下把紙人放在廟裏是有什麽說法嗎?”村長道。


    “不知道,這個紙人不是我放的。”寧陵生一口否認道。


    “如果不是你們還能是誰?”


    “誰知道呢,這種情況我從沒遇到過,或許是有人惡作劇呢。”寧陵生笑道。


    隨後他讓人從廟裏搬出那具紙人道:“隨便找個地方放著吧。”於是這個紙人被放到了廟的背麵。


    我問寧陵生道:“寧哥,王天明看到紙人為什麽會被嚇成這樣?”


    “你想知道嗎?”寧陵生道。


    “我好奇的是這人膽子為什麽這麽小?”我道。


    “我也是猜的啊,明天你大概就能知道了。”寧陵生極有把握的道。


    “寧哥,你是不是看出什麽情況了,和我說說唄。”


    “有些話可不能亂說,咱還是看情況吧。”說罷他似乎有意無意的朝鬼魂出沒的叢林處看了一眼,隨後就回去了。


    當晚村子裏的人設宴答謝我們,王天明作為捐資人也沒有露麵,我心裏則翻來覆去的想這件事,總覺得奇怪,宴會散席後我也沒有回帳篷,而是去了林地中,還沒走到跟前就隱約看到鬧鬼之地閃著一點暗黃色的光點,同時還聽見吭哧、吭哧的喘氣聲。


    現場有人。想到這兒我悄悄繞到草叢中繞到光點出現的正麵方位,隻見土地裏斜放著一把黑色的雨傘,傘後點這一盞風燈,一個身著黑色雨衣的男人正用鎬頭刨地,身邊已經堆了一層泥土。


    這人彎腰挖土時雨衣的帽兜遮住了臉,所以無法看清五官,挖了一會土後他杵著鐵鍬直起身休息,接著微弱的火光我看到這人居然是王天明。


    不知道是光線太暗的原因還是別的什麽原因,王天明臉色陰暗的可怕,而且眼眶處明顯有兩道黑圈,就像大熊貓一般。


    陰暗的火光給王天明整個人打上了一層鬼氣森森的狀態。


    休息了一會兒他彎下腰繼續刨土時身後居然露出了那個打著傘的鬼魂,這次我看的清清楚楚差點沒喊出聲來,趕緊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隻覺得恐懼到了極點。


    王天明卻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後出現的詭像,依舊在賣力的刨土。


    之前看到這個荒野中的鬼魂我沒有絲毫恐懼,可這次見她悄無聲息的站在活人身後,我隻覺得冷到了骨子裏,也不敢繼續逗留,悄悄返回了施工隊的營地。


    直到天快亮時我才睡著覺,可沒過多久我就被一陣嘈雜的人聲給吵醒了,暈頭漲腦的走出帳篷問人發生什麽事,那人告訴我林子裏發現了死屍。


    我頓時一個激靈,昏昏沉沉的腦子立刻就清醒了,跟著施工隊的人朝林區深處走去。


    很快我就看到了那把黑傘和蠟燭燒盡的風燈,王天明此刻癱坐在地下耷拉著腦袋,而黑色的雨衣胸前灑滿了暗紅色的血液。


    他左手握著一柄同樣沾滿血跡的匕首,看到這一幕我心裏一陣陣發寒,在我走後王天明居然割喉“自殺”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挖什麽東西,於是我走到土坑前看了一眼,隻見裏麵是一具身著大花圖案旗袍的骸骨,骸骨和滿是灰土的旗袍上沾滿了鮮血,骸骨沒有腦袋,左手處握著一把洋傘。


    寧陵生道:“這就是血祭。”


    “大哥,血祭是什麽意思?”王殿臣道。


    “就是用自己的鮮血祭祀死者。”寧陵生說完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就轉身離開了。


    就在這時已經死亡的王天明屍體忽然古怪的晃動了兩下,所有人被嚇一片驚歎聲,接著帶雨衣帽兜的王天明腦袋猛地仰了起來,露出一張蒼白如雪的臉。


    而他的腦袋之所以會動,並不是因為詐屍,而是因為從他斷了的喉嚨裏鑽出來一條拇指粗細渾身暗青色的小蛇,腦袋是被蛇頂起來。


    寧陵生道:“大家都離這條蛇遠點,這種蛇專門食用死屍的腦漿的,千萬別被它碰到身體,否則會中屍毒。”


    我們趕緊退開,隻見這條小青蛇不慌不忙的在王天明脖子上盤旋幾圈後鑽入了土層裏。很快就沒了蹤影,而王天明揚起的腦袋又塔拉在胸前。


    這時我忽然覺得自己脖子上的素羅囊越來越冷,溫度低的簡直和冰一樣,我脖子和手腕有些吃凍不住,就想要把三樣金器給摘下來,可手一動就被人給按住,寧陵生站在我身邊道:“雖然很冷,但你能感受到這就是好事兒。”


    聽了這句話我心裏一凜道:“寧哥,難道我這輩子就沒法抽身了?”


    “素羅囊這種東西就是養鬼的法器,帶上身容易,但你要想活著千萬不要隨便拿下它。”


    “可是這個不散陰魂總跟在我身邊,想想就讓人覺得惡心。”


    “能留一條命就不錯了,而且……”說到這兒寧陵生想了想道:“養鬼也未必都是壞事,在這個世界上養鬼得實惠的人多了去了。”


    “啊,還有靠這東西得實惠的?簡直新鮮。”我張大了嘴驚訝的道。


    “養鬼術最早見於茅山道術,所以養鬼術是道家的法術,後來幾大道術門派都有了養鬼的法門,像柳靈童、耳報神、小花仙、壇主、這些都是能為主人帶來切實利益的養鬼術,世上養鬼的人可是不在少數,你有什麽好怕的?”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這世上居然有人養鬼,而養鬼居然還是有好處的,我的人生價值觀瞬間崩塌。


    隨後警方介入,我們退出,村長憂心忡忡的找到寧陵生詢問王天明的死因是否和小昭寺有關。


    寧陵生道:“小昭寺沒有任何問題,王天明是死在了虧心上,土地裏埋著的女人肯定是被他殺害的,他連修十座廟這就是做渡人轉世的功德,為了渡被他殺害的女人轉世投胎,所以最後修的小昭寺,不過報應還是來了。”


    “難怪他看到紙人會嚇成那副樣子,這是警察告訴你的?”村長問道。


    “是啊,過不了幾天警察就會對你說這個消息了。”寧陵生敷衍道。


    “男人真是有了錢就不太平,王天明從小到大人挺忠厚老實的,沒想到能殺人,唉!”村長歎了口氣搖著頭離開了。


    那個紙人必然是寧陵生擺放在廟堂中的,想到這兒我道:“寧哥,你真是好手段。”


    “你以為紙人是我放的?”他問道。


    “難道不是你?”我驚訝的道。


    “當然不是我。”他一口否認道。


    “不是你能是誰?事情都了結了,你就別瞞了我。”我笑道。


    可是隨即寧陵生說了一句令我毛骨悚然的話,他在我耳朵邊小聲道:“村西口有個紮紙匠,他應該是認識你的,隻是你不知道而已。”


    23、烈女崗


    我足足在當地愣了很長時間,難道是我在睡著之後跑去村西口找紮紙匠紮的這個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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