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明晨明白,吵架贏過王挺並無益於她們的處境。不過,從鐵門縫隙裏看到餘老太太這件事,卻給了她不小的希望。


    雖然老人家眼盲,耳朵也背,但總歸是個活人。她以為,隻要能跟老太太說上話,哪怕不能立時獲救,也總比困在小閣樓裏等趙波瀾大發慈悲的好。何況馮眠手裏並沒有他要的東西,若給他知道真相,難保不會覺得被耍而做出什麽更過分的事來。


    總之,在目前的情況下,她們的希望隻有餘老太太。


    可惜馮眠不認識老人家,因此在聽她說到寄希望於一個八十多歲、又瞎又半聾的老太太時,表現得相當冷漠。更甚至於,連潑冷水的興致都沒有,而一徑沉默。


    不過,鑒於她一貫的表現,叢明晨的熱情並沒有因此而更受打擊。相反,她積極地想辦法,籌謀在老人全盲還近乎聾的情況下,怎樣透過鐵門跟她搭上話。以及那之後,是該請老人家找個手機來,還是一步到位讓她偷鑰匙直接把門打開。


    雖然考慮到老人家的年紀和體力,這兩個方案真正實現起來都很艱難,但叢明晨還是不無樂觀地想:畢竟是救人的事,老人家定然願意盡力。


    此外,盡管馮眠沒什麽熱情,她還是一遍遍催她想辦法。又恭維她,說以她的腦袋,稍微動一下就抵得過自己連軸轉想一整天的。


    隻可惜馮眠始終沒甚熱情,害叢明晨以為她不想出去,還生氣說:“不是你說的他們是綁架、是犯罪嗎?怎麽現在又覺得他倆好了?”


    見她生氣,馮眠才終於開口,說趙波瀾不會動她。


    叢明晨對她的前後矛盾很無語,但想到她說這話的參考對象是馮耀陽,也就覺得沒那麽難理解了。畢竟與馮耀陽比的話,趙波瀾雖然看上去更劣跡斑斑,但給人的感覺總仿佛更可靠一些。這大概是因為他混蛋得坦坦蕩蕩,絕不像“首富爸爸”那麽陰險虛偽。


    “不過,王挺那家夥可不是什麽善茬。”叢明晨提醒道,“那家夥連親姐姐都能舉報。而且,嚴格說起來,他的殺人嫌疑還沒有洗脫呢。”


    對此馮眠倒沒什麽異議,更坦言王挺給她的感覺,就是那種什麽都能做得出來的人。


    於是叢明晨抓住這一點,向她灌輸必須要逃走和必須要向餘老太太求助的觀點。


    馮眠勉強妥協。


    不過,在叢明晨看來,與其說馮眠妥協,不如說她懶得再爭。因為在她提出一起想辦法時,馮眠直截了當地說沒辦法。這在她的智商,簡直就是赤裸裸地敷衍。


    叢明晨很鬱悶,可這小孩的臭脾氣她不是沒見識過。她知道,隻要是馮眠自己不願意做的事,任她再怎麽說破嘴皮子,都不可能勉強得來。除非是馮耀陽那種需要她演戲來應付的。但自己不是,也絕對不願意成為那種角色。所以沒辦法,隻好自己吃癟,而由著馮眠去看天窗了。


    然而她苦思冥想了一整天,卻沒半點思路。一度,對著心無旁騖看天窗的馮眠,恨不得挖出她的腦子裝進自己腦殼裏。


    一直想到晚上,氣呼呼進入夢鄉。


    正做夢獲救時忽被推醒,迷迷糊糊中聽到門外有動靜,於是一個激靈起身,護著馮眠躲在床下。然後自己移到門後守著。因為遍尋武器無果,索性赤手空拳擺出架勢,準備在對方進門時直接來個先發製人。


    可沒用上,對方身手之不利索隔著門已聽得清清楚楚。更甚至,樓梯都沒爬完就扯著嗓子喊:“有人嗎?是不是有人啊?”


    竟是餘老太太的聲音!


    叢明晨忙開了燈迎出去。果見樓梯下方,滿頭白發沒有黑眼球的餘老太太正拄拐站著,氣喘籲籲問她:“你是不是……之前來過的……來過的那個小警察?”


    叢明晨大驚,快步跑下樓應了,又問她怎麽知道。同時溜出鐵門,小心翼翼往外打量。


    “沒事,小挺走了!”老太太好像能看到她在幹什麽一樣,相當敞亮地回答道。


    叢明晨也才借著星光看清外麵的地形。正是王挺家的新院子,地上鋪了磚,很整潔。隻是前一天的雨水痕跡還沒盡消,星光下能看出深深淺淺的水痕來。


    除此之外,並沒有人。


    她放下心來,但聲音仍不敢高,隻勉強用老太太能聽到的音量繼續問她:“餘老師,您怎麽知道是我?是王挺給您的鑰匙嗎?他什麽意思?”


    對叢明晨一連串的問題,餘老太太都回以滿臉笑意,又相當抱歉地替王挺說情:“那孩子被她姐姐寵壞了,什麽都不懂,又被壞人騙,你別怪他。”


    對於王挺的人品叢明晨不置可否,她向外走了幾步,繼續向大門外探索,確認是否安全無虞。


    餘老太太不知道她已經走遠,還朝著剛才的方向喊:“有人來接你們了,說讓我給你們開門。”


    “誰?”叢明晨激動地跑回來,“難道是我師父……是上次跟我一起的那個嗎?”


    老太太不理,自顧自替王挺說好話:“你就看在我給你們開門的份上,回去跟你們領導說說,別找我們小挺的麻煩,他是被人騙的呀。”


    叢明晨撇撇嘴,她可不覺得王挺無辜。


    不過當著老太太的麵,她還是大方道:“行!”


    老太太聽到她的保證,樂得露出一嘴假牙,錯開身子做出讓她們走的姿勢,催道:“那你們就走吧,車在村口等著呢。”


    “好!”叢明晨衝閣樓喊:“馮眠,下來!”


    馮眠從屋裏出來,極艱難地下樓梯——她這幾個月來都鮮少走路,腿部無力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在於,此地樓梯陡,單階高度極高,馮眠個子矮,腿自然就短,下樓梯如同下山,艱難得不得了。


    叢明晨等不了,直接蹬蹬蹬上去要背她。被馮眠拒絕了,才改為攙她,好費了一番功夫才帶下樓,忍不住打趣道:“我看王挺這門鎖得也多餘,你根本就下不來嘛!”


    之後謝別餘老太太,背著馮眠,一路向村口奔去。


    小馬村地形複雜,加上房子都蓋得差不多,又密又陡峭,外人初次來多半會迷路。好在叢明晨既非頭回來,方向感又比一般人好,因此盡管沒有月亮,村裏也沒什麽燈光,她還是借著微弱的星光,在密林般的小樓裏自如穿梭,很快來到村口。


    果見有輛車候著。


    看到她們來,車子後門主動打開迎接。叢明晨背著馮眠上了車,向司機道:“大哥,你是誰的人?”


    那人含混道:“省裏的。”


    她馬上了然說:“哦魏勇的是吧?那我知道了。”


    隨之向馮眠比了個ok的手勢,關了車門,放心道:“我是市局刑警隊的,大哥您要是不方便,我給我們隊裏打個電話讓他們來接就行……”


    “方便。”司機很利落地打斷她,隨即開始發動車輛。


    叢明晨正準備放鬆道謝,忽然感覺馮眠揪她袖子,便又打起精神向前排道:“大哥手機能不能給我用一下?我給我們隊長報個平安。”


    “好。”司機又是簡單的一個字,隨即把手機遞過來,但並沒回頭。


    叢明晨接過手機,向馮眠晃晃,意思是叫她安心。然後點開才發現解不了鎖,又抬頭道:“大哥,密碼。”


    司機便伸手過來。


    叢明晨想他不方便告訴自己密碼,那手機給他就是了。隻是手剛抬起來還沒送出去,便覺車子一晃,她胳膊一抖,“啪”的一聲把手機給掉了下去。彎腰撿時,忽發現馮眠歪在椅背上睡著了。一時腦袋裏昏昏沉沉,正覺得她怎麽睡得這麽快,眼皮就掉下來,睡過去了。


    “邦!”


    忽然一聲巨響,叢明晨才醒轉過來,耳朵裏還嗡嗡的,好像剛炸了個雷。


    “哥,要不還是用刀吧?砸……我怕砸不準哪。”


    一個男孩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顫顫的發著抖,顯得很害怕。然後就聽到有人往地上扔了個什麽東西,“當”的一聲,發出金屬撞到石麵的聲音。


    隨即響起一個老成的、恨鐵不成鋼的罵聲:“操!你看你那個慫樣,這關都他媽過不了,你還想在駱馬湖混?”


    “別啊哥,”慫的那個聲音裏帶著哭腔,從地上撿起那東西,囁嚅道,“我幹,哥,,我幹還不行嗎?”


    叢明晨感覺到自己正趴著,地上很涼,還濕漉漉的。耳邊有風,也潮乎乎的,大概是在戶外水邊一類的地方。剛才那男孩撿起的東西她借著星光也看到了,是把長的切肉刀,寒光閃閃。


    她意識到危險,想起來,可身上軟綿綿的,渾身上下沒一點力氣,甚至連手腳在哪裏都感覺不到。


    男孩攥著刀,在她背上猶豫。


    叢明晨後背開始冒汗,並且很奇怪的,那男孩每猶豫一下,她都能感到背上有個位置發冷、骨頭疼。她想人的精神是真的強大,竟然能突破生理的麻醉而感受到危險的滋味。隻可惜,還沒強大到立時恢複力氣,好叫她來個反製。


    總之這種明明有打的本事卻隻能趴地上任人宰割的滋味,實在是太惡心,也太令人恐懼了。


    尤其是,那男孩到底下不了手,而一狠心摁住她右手,壯膽同時鼓氣道:“我直接剁她手指!反正人丟湖裏喂魚,拿手指回去交差就行了,對吧哥?”


    老成那個還笑著激將:“有本事你剁啊!”


    叢明晨耳聽著刀尖插到地麵的石料上,濺起一些碎石末,很清晰地掠過她的掌心。再然後,一線涼意欺上右手小指,她腦內嗡的一下——


    那種觸感,正是刀刃切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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